“车前草…叶子宽宽的,贴着地长…” 她回忆着模糊的印象,“蒲公英…叶子带锯齿,根是苦的,好像也能清热解毒…还有…还有什么?”
记忆实在太模糊了。她只能凭着印象,在向阳的坡地、背风的石头缝隙处仔细翻找。手指很快就被冻得通红麻木,几乎失去知觉。她哈着热气暖一暖,继续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处背风的岩石下,积雪较薄,她发现了几片被冻得发黑、但形状依稀可辨的车前草叶子!她心中一喜,用枯枝小心地扒开积雪,连根带叶挖了出来。根须上还带着冰碴和泥土。
接着,在不远处一片枯黄的草丛里,她又发现了同样冻蔫了的蒲公英。虽然叶子发黄蜷缩,但根茎似乎还完好。她也一并挖出。
看看瓦罐里可怜兮兮的几株草药,柳映雪觉得不够。她又扩大范围搜寻,终于在一处洼地里,找到了一种叶子细长、边缘有细密锯齿的植物,样子有点像记忆里郎中用的“柴胡”?她不确定,但看着还算干净,也挖了几株。
瓦罐里总算有了小半罐沾着泥土和冰雪的草药。柳映雪不敢耽搁,用枯枝刮掉大块的泥土,抱着瓦罐,匆匆往回赶。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脸颊也麻木了,但心里却因为找到这点“希望”而热乎了一些。
回到破屋,她立刻在火堆上重新架起瓦罐,将草药一股脑儿放进去,又添了些溪水。她记得郎中熬药要文火慢炖,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希望能熬出些药性来。
柴火噼啪作响,瓦罐里的水渐渐沸腾,一股浓郁苦涩的药草味弥漫开来,冲淡了屋内原本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柳映雪守在旁边,时不时用枯枝搅拌一下,防止糊底。药汤的颜色逐渐变得深褐。
她不时回头看看床上的男子。他依旧昏睡着,但似乎因为屋内的药味和暖意,呼吸稍微平稳了些,眉头也不再皱得那么紧。
药熬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柳映雪估摸着差不多了。她小心地撤了火,让瓦罐里的药汤稍微凉一凉。药汤很浑浊,散发着浓烈的苦味。
她找来那个相对干净的破碗,用布条垫着手,小心地将滚烫的药汤滗出来,倒掉药渣。深褐色的药汁在碗里晃荡,热气腾腾。
柳映雪端着碗走到床边,看着男子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嘴唇,又犯了难。喂水尚且困难,这又苦又烫的药,该怎么喂进去?
深褐色的药汤在粗瓷碗里晃荡,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苦涩气味,热气袅袅升起。柳映雪端着碗站在床边,看着依旧昏沉、眉头紧锁的顾景珩,犯了难。喂水尚且艰难,这又烫又苦的药汁,昏迷的人怎么可能喝得下去?
她尝试着像喂水那样,用布条蘸了药汁去润湿他的嘴唇。可药汁的苦涩似乎比清水强烈百倍,刚一触及唇瓣,顾景珩即使在昏迷中也本能地抗拒,紧抿着唇,甚至微微别开了头。
“不行…” 柳映雪低声自语,眉头拧得更紧了。她放下碗,在冰冷的屋子里踱了两步,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四周,最终落在墙角那堆她之前清理出来的、相对干净些的茅草上。
一个念头闪过。她快步走过去,挑拣出一根细长、柔韧、中空的草茎。用烧开的水反复冲洗了几遍,又在火上小心地烤了烤,确保洁净。
回到床边,柳映雪重新端起药碗。她用布条垫着手,小心地舀起一小勺滚烫的药汁,放在嘴边用力地吹气,直到感觉温度降下来,不那么烫嘴了。然后,她一手轻轻捏开顾景珩紧闭的下颌,另一只手迅速将草茎的一端小心地探入他口中,抵在舌根附近。接着,她将那一小勺温凉的药汁,顺着草茎缓缓地倒了进去。
药汁顺着草茎形成的细小微流,滑入喉中。顾景珩的喉咙本能地吞咽了一下。虽然他的眉头依旧痛苦地蹙着,但这次,没有剧烈的抗拒。
“成了!” 柳映雪心中一喜,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这方法虽然笨拙缓慢,但总比完全喂不进去强。
她不敢怠慢,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吹凉药汁,再顺着草茎小心翼翼地喂下去。每一次喂药都极其耗费心神和时间,需要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反应,调整草茎的位置和倒药的速度。浓烈的苦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柳映雪自己都忍不住皱紧了鼻子。
整整大半碗药汁,就这样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喂了下去。当碗底终于见空时,柳映雪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额前的碎发也黏在了皮肤上。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比干了一整天重活还要累。
她撤掉草茎,用干净的布条再次沾了温水,仔细地擦拭顾景珩嘴角残留的药渍。做完这一切,她才疲惫地坐回火堆旁,添了几根柴,看着跳动的火焰发呆。手指因为长时间端着碗和操作草茎而微微发酸。
喂下去的草药似乎起了些作用。后半夜,顾景珩的高热终于开始缓慢地退下去,虽然依旧烫手,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灼人。咳嗽的频率也减少了许多,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不再是那种痛苦艰难的喘息。他沉沉地睡着,眉宇间的痛苦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柳映雪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回实处。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守着火堆,抵抗着阵阵袭来的困倦和饥饿。天快亮时,她终于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柳映雪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光已经大亮,篝火也只剩下一堆灰烬余温。她立刻看向破板床。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正半靠在床头,身上裹着那床薄被,脸色依旧苍白憔悴,但那双眼睛却睁开了。那是一双极其清亮的眸子,如同初雪消融后的寒潭,深邃,沉静,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和茫然,正静静地打量着这破败不堪的屋子,最后,目光落在了蜷缩在火堆旁的柳映雪身上。
四目相对。
柳映雪有些猝不及防,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下意识地拢了拢散乱的鬓发和沾了草灰的衣襟。她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烧吗?”她站起身,想走过去探探他的额头。
顾景珩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抬手阻止,却牵动了手臂的旧伤,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别动!”柳映雪立刻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你手臂有伤,还没好。”
顾景珩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那阵剧痛,才重新看向柳映雪。他的眼神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他记得昏迷中断断续续感受到的温暖擦拭,记得那润入喉间的甘泉,也记得那顺着草茎滑入的、令人作呕的苦涩药汁。
“是…姑娘救了我?”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清朗韵味。
柳映雪点点头,指了指门外的方向:“我在外面雪地里发现你的,就把你拖回来了。你当时快冻僵了,还发着高热。”她顿了顿,看着他那件虽然脏污但质地讲究的靛蓝棉袍,“我叫柳映雪。看你的样子,像是读书人?”
顾景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清澈眸子里只有坦诚和关切,没有算计和探究。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低声道:“是。在下顾昭,字明昭。多谢柳姑娘救命之恩。”他没有提及身份来历,只报了一个简单的化名。
“顾昭…”柳映雪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对方不愿多说,她也不追问。在这荒僻之地,谁没点不愿提及的过去呢?她指了指自己,“这里就我一个人,也是…刚来不久。”她含糊地带过了自己被“放逐”的事实。
顾景珩(顾昭)的目光再次扫过这四面透风、家徒四壁的屋子,又落在柳映雪那身洗得发白的旧棉袄上,心中了然。这姑娘的处境,恐怕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一个孤身女子,在如此境地下,不仅自己挣扎求生,还救了他这个累赘…
“大恩不言谢。”他抬起头,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种认真的郑重,“顾昭如今身无长物,这条命是姑娘救回来的。日后若有机会…”他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柳映雪连忙端过一碗早就准备好的温开水:“快别说话了,先喝点水润润喉。”她走过去,像之前那样,小心地将碗凑到他唇边。
这一次,顾昭没有抗拒,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喝了大半碗水。温水流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也压下了那阵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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