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别往中间走,就在檐边站稳!”顾昭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没事!”柳映雪大声应道,给自己壮胆。她选定了最大的那个破洞附近,小心翼翼地蹲下来。
下面,赵大柱将一束束捆扎好的新茅草和一木板和好的湿泥递给周氏,周氏再仰着头,递给梯子上的柳映雪。柳映雪接过来,按照顾昭之前说的,先将一束束枯黄的茅草根部朝下,一层层紧密地压叠铺在朽烂的旧草上,覆盖住破洞边缘。
“泥巴!”她朝下面喊。
周氏立刻将盛着湿泥的木板递上。柳映雪用手抓起一大把冰冷粘稠的泥巴,用力地抹在铺好的茅草根部交接处,压实、抹平。泥巴的冰冷瞬间刺透皮肤,冻得她手指发僵,但她不敢停歇,努力将泥巴涂抹均匀,覆盖住草根,形成一道泥埂。
赵大柱在下面仰头看着,不时提醒:“对,就这样!泥巴抹厚实点,盖住草根!边角也要压好!”
铺一层草,抹一层泥。柳映雪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手指很快就麻木了,脸颊也冻得通红。汗水混合着泥点沾满了她的脸和衣襟。屋顶的朽草踩上去极其不稳,她必须万分小心,动作也因此变得笨拙缓慢。
赵大柱看柳映雪在上面冻得够呛,动作也慢了下来,喊道:“柳家妹子,你下来歇会儿,换俺上去!”
柳映雪确实冻得有些撑不住了,手脚僵硬。她没有逞强,小心地抱着梯子爬了下来。双脚落地时,才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酸软和冰冷。周氏连忙递过一碗热水给她:“快喝口热的暖暖。”
柳映雪捧着碗,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微弱的暖意,看着赵大柱灵活地攀上梯子,接过周氏递上的茅草和泥巴,动作明显比她熟练利落得多。他力气大,抹泥巴又快又实,铺草也更整齐紧密。
“顾相公,你看这样行不?”赵大柱一边干一边问。
顾昭站在下方,仰头仔细观察着赵大柱的动作和修补的效果,不时给出建议:“赵大哥,此处草束可再压紧些,泥缝需抹平,以免积水…对,甚好。”他的指点简明扼要,切中要害。
有了赵大柱的主力,加上顾昭的“监工”,修补的速度快了许多。柳映雪在下面也没闲着,帮着周氏分拣茅草,搅拌泥巴(用树枝代替手,避免再次冻僵),及时递送材料。破败的屋顶在三人(四人)的协作下,一点点被金黄色的新茅草覆盖,丑陋的破洞被仔细地填补抹平。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背风面最大的一片屋顶终于修补完成。虽然新铺的茅草和抹的泥巴在寒风中还未干透,显得粗糙而突兀,但至少,那个巨大的漏风洞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原本不断灌入屋内的寒风,明显减弱了许多。
赵大柱从梯子上下来,脸上也沾了泥点,呼着白气:“今天先补这一片大的,剩下的小缝和墙缝,等泥巴干了再慢慢弄,不然一次糊太多容易塌。等开春天暖和了,再仔细拾掇拾掇。”
“今天真是多亏了赵大哥和嫂子!”柳映雪看着焕然一新的那片屋顶,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成就感。虽然只是修补了一部分,但这实实在在的改变,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破败的荒宅,正在一点点变成能遮风挡雨的“家”。
“说啥谢不谢的。”赵大柱摆摆手,看着天色,“时候不早了,俺们也该回去了。家里还有娃儿等着。”
柳映雪连忙将周氏带来的那个篮子腾出来,里面还有两个窝头和一点咸菜。她将篮子递还给周氏:“嫂子,这…”
“留着吃吧!”周氏推了回来,“你们这刚安顿,不容易。等屋子拾掇好了,有空来家坐坐。”她说着,又看了看顾昭依旧苍白的脸色,“顾相公这伤…要是需要啥草药,跟俺们说,俺们认识些山里的寻常草药。”
“多谢周嫂子,赵大哥。”顾昭再次郑重道谢。
送走了热心肠的赵家夫妇,破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但感觉却完全不同了。寒风拍打在修补好的那片屋顶上,声音沉闷了许多,不再有那种凄厉的呜咽感。屋内的温度似乎也回升了一点点,火堆燃烧得更旺了些,暖意融融。
柳映雪看着那堆剩下的茅草和泥巴,又看看修补好的屋顶,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走到顾昭身边,指着屋顶:“顾公子,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顾昭仰头望着那片新铺的、在昏黄天光下泛着金黄色的茅草顶,又低头看着柳映雪冻得通红却洋溢着兴奋和满足的脸颊,那双清澈的眸子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子。他清冷的眸子里也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初春湖面化开的薄冰,轻轻颔首:“嗯,好多了。柳姑娘辛苦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赵大哥和周嫂子,是难得的善邻。”
“是啊!”柳映雪用力点头,心中暖融融的。她走到火堆旁,将周氏留下的窝头在火上烤热,烤得表皮微微焦黄,散发出粗粮特有的香气。她掰开一个,递了一大半给顾昭:“快吃点东西,忙活了大半天。”
烤热的窝头入口,虽然粗糙拉嗓子,但带着焦香和暖意,比冰冷的野菜汤不知好了多少倍。两人围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吃着这来之不易的温热食物。屋外寒风依旧,但屋内,新修补的屋顶挡住了最肆虐的风,跳跃的火焰驱散了寒意,食物的香气和共同劳动后的疲惫感交织在一起,竟弥漫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柳映雪啃着窝头,看着火苗,忽然觉得,这破败的荒宅,似乎也没那么冰冷可怕了。她悄悄看了一眼旁边安静进食的顾昭,火光映照着他清俊的侧脸,少了些病弱的苍白,多了几分沉静。有这样一个需要她照顾、也能给她出主意的人,还有了愿意帮忙的邻居…活下去,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而是脚下这条可以一步步走出来的路。
夜色渐深。
柳映雪在火堆里埋了几块耐烧的树根,让余烬能持续提供一些暖意。她又用破瓦罐烧了些开水。
顾昭靠在床头,盖着薄被,精神尚可。手臂的隐痛依旧存在,但高烧已退,身体在慢慢恢复元气。他看着柳映雪在火光下忙碌的身影,纤细却带着一股韧劲儿。
“柳姑娘,”顾昭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今日听赵大哥言,附近有白水镇,逢五逢十有集市?”
柳映雪正用树枝拨弄着火堆,闻言抬起头:“嗯,赵嫂子提过,离这里大概…要走一个多时辰?我没去过。”她想起自己仅有的几个铜板,还有这几乎空无一物的屋子,心中盘算着,“顾公子是想…去镇上?”
顾昭微微颔首:“坐吃山空非长久之计。我们需设法换取些米粮盐巴等必需之物。”他看了一眼柳映雪冻得还有些发红的手,“仅靠野菜,难以为继,更不利于养伤。”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墙角那堆柳映雪之前割回来、还剩下不少的枯黄茅草上,“柳姑娘的手很巧,草鞋、草筐编得结实。或许,可以试试?”
柳映雪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编草鞋草筐去卖!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换点盐巴或者粗粮应该可以!她之前为了自己穿和装东西,确实摸索着编过几双草鞋和几个小筐,虽然粗糙,但还算能用。
“这主意好!”柳映雪来了精神,立刻去墙角抱了一捆茅草过来,就着火堆的光亮,开始熟练地挑选、理顺草茎,手指翻飞地编织起来。“我编快些,赶后天的集,应该能凑出几双鞋和几个小筐去试试。”
顾昭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在草茎间穿梭,火光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一种宁静而充满生机的感觉在破屋里流淌。他心中微动,缓声道:“不急在一时,柳姑娘莫要熬坏了眼睛。”
柳映雪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笑道:“没事,我习惯了。趁着有精神多编点。”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轻快了些,“等换了钱,先买点盐,再买点糙米!天天吃野菜,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她学着赵大柱的语气,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悦耳。
顾昭看着她明朗的笑容,听着她充满希望的话语,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阴霾和沉重,似乎也被这笑声和火光驱散了不少。他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低低应了一声:“嗯。”
火光跳跃,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庞,一张明媚鲜活,充满干劲;一张沉静清隽,带着思索。破败的屋子不再空旷,篝火的噼啪声伴随着草茎摩擦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充满希望的生存序曲。屋外寒风依旧,但屋内,新的计划已经萌芽,通往白水镇集市的那条路,似乎也成了通往未来的一线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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