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远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谈洁拎着大包小包的药先上了副驾驶。
涂余搀着谈非慢慢往外走,谈非的腿还有些虚浮,涂余只能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生怕他摔倒。
“你妈的能不能慢点。”涂余低声说,声音绷得发紧。
谈非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抖什么?”
涂余抿着唇没回答,只是手指不自觉地收得更紧。
谈非的手腕上还留着留置针的痕迹,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涂余盯着那里看了两秒,马上别开眼。
他差点就失去这个人了。
这个认知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心脏上,每一次心跳都带出绵密的疼。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谈非靠在窗边,像是睡着了,但涂余知道他没有。
涂余低头刷手机,屏幕上是班级群的消息,同学们在讨论高考志愿。
他划了两下,忽然点开了老师发给他的清华医学院的保送申请页面。
表格已经填了大半,只剩下最后的确认提交。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画画有必要吗?没有。
画画有用吗?没有。
学医重要吗?重要。
涂余一次次在心里问着自己,自己一次次的回答着。
“看什么呢?”谈非突然开口。
涂余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他下意识把屏幕往怀里藏,但谈非已经伸手抽走了他的手机。
“清华医学院?”谈非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想学医?”
涂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嗯。”
前排的谈洁转过头,欲言又止。涂远也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
车内一时安静得可怕。
“画画挺好的学医干什么?”谈非把手机还给他,声音很淡。
涂余攥紧手机,指节发白:“……就是想学。”
谈非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因为我?”
涂余猛地抬头,眼眶发红:“不行吗?”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我不想再像这次一样……”
不想再在你生病的时候,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哭。
不想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疼。
不想再……无能为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谈非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谈非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别喊,我头疼。”
涂余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滚烫地砸在谈非手背上。
谈非叹了口气,松开手,用拇指蹭掉他脸上的泪:“傻子。”
谈洁看着也心疼,试图劝劝涂余:“小鱼,学医很累。”
涂余固执的说:“我不怕。”
涂远说:“要背很多书。”
涂余说:“我记忆力很好。。”
谈非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要熬很多夜。”
涂余这次的回答要更激进一些:“学好了治好你熬死了就陪你一块走了!”
谈非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很重,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随你。”
涂余立刻低头,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最后郑重地点击了“提交”。
谈洁从前排递过来一瓶水,轻声道:“小鱼,学医要八年呢。”
涂余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我知道,麻烦某位多撑一会。”
谈非靠在座椅上,闭着眼说:“你要是敢因为熬夜背书猝死,我就把你从坟里挖出来骂。”
涂余笑出声,肩膀微微发抖:“你最好是。”
车开得很稳,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变得熟悉,没一会他们就到了家,涂余一路扶着他上楼。
“我没事。”谈非无奈道。
涂余没说话,只是固执地扶着他,直到把他安顿在沙发上才松了口气。
秦科知道谈非出了事,也不敢长时间在人家家待着,也硬着头皮回了家。
谈洁去厨房热药,涂远接了个电话也匆匆出门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涂余蹲在谈非面前,仰头看着他:“哥。”
“嗯?”
“你能好的,对吧?” 涂余日复一日的近乎偏执的去问这个问题,好像谈非只要答应了他就真的没事了。
谈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俯身,额头抵上他的:“嗯。”
涂余闭上眼,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温度。
谈非叹了口气说:“小鱼,你只活一辈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涂余睁开眼看着他。
他忽然抓住谈非的手腕,留置针的痕迹泛着青紫:“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让你活久一点,画画没用。。”
厨房传来瓷碗碰撞的声响,药味混着米香飘过来。
谈非抽回手,指节敲在涂余眉心:“咒我?”
力道很轻,一点也不像之前打架那样。
“我查过资料。”涂余从书包里掏出一沓打印纸,边角都卷了:“协和医院去年做过27例类似手术,成功率——”
纸页被抽走,谈非把它们对折两次,塞进沙发缝里:“医学院还没考上,就当起大夫了?”
涂余突然站起来,T恤下摆擦过谈非的脸。他走到玄关的置物架前,从帆布包里摸出速写本。翻到某一页时,纸页发出脆响。
“上周三画的。”涂余把本子摊在茶几上。
铅笔线条勾勒出输液架,谈非的手背连着管子,无名指微微蜷着,像在抗拒什么。
谈非用指尖描摹纸上的阴影:“这算什么?”
“证据。”涂余的声音发哽:“你疼的时候这里会绷紧。”
他戳了戳画里的腕骨:“我看得出来。”
涂余接着说:“我们画画的学医肯定有优势你信不信?”
“要是哪天我……”
“闭嘴!”涂余抓起抱枕砸过去。
羽绒枕芯破了个小洞,绒毛纷纷扬扬落在谈非发间,像突然白了头。
谈洁端着药碗站在厨房门口,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镜。她看见涂余跪在地毯上,额头抵着谈非的膝盖,肩膀抖得厉害。
谈非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上,很轻地揉了揉。
“把药喝了。”谈洁走过来,碗底在玻璃茶几上磕出轻响。褐色的药汁晃荡,映出三张变形的脸。
谈非一饮而尽,喉间发出吞咽声。涂余抬头看他,发现他嘴角沾了药渍,伸手去擦,却被咬住指尖。
谈非的牙齿硌在他指甲盖上,不疼,但足够留下印记。
“留个记号。”谈非松开他,舌尖舔过自己虎牙:“省的某人耍赖。”
谈洁突然背过身去,玻璃映出她通红的眼眶。
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逃似的进了卧室。
涂余抬头望着他:“哥……你等等我……”
谈非握住手机,忽然笑起来,眼尾挤出细纹:“等啊。”
伸手从沙发缝里抽出那沓皱巴巴的资料,一页页抚平:“正好研究下,将来怎么给你当大体老师。”
涂余扑上去时碰翻了药碗,褐色的痕迹在地毯上洇开。
谈非的后脑勺重重磕在沙发靠背上。
他闷哼一声,却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了这个莽撞的拥抱。
涂余的嘴唇撞上他的嘴角,带着咸涩的泪水和苦涩的药味。
涂余的吻毫无章法,颤抖的唇紧贴着,鼻尖蹭着他的脸颊,呼吸急促而混乱。
涂余的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沙哑:“哥……你不能走……”
谈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涂余湿润的唇上。
谈非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扣住他的后颈,把人拽了回来。
这次不是轻飘飘的触碰,而是实打实的吻。涂余的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谈非的衣领。
药味在唇齿间蔓延,谈非的虎牙硌在他的下唇上,有点疼。
谈非的手掌贴着涂余的后颈,指腹摩挲着他突起的颈椎骨,像在数一节节脊椎。
他捡起地上皱成一团的资料,第17页印着术后存活率统计表。他忽然把纸页按在涂余心口:“背下来。”
“什么?”
“所有数据。”谈非的指甲在“五年生存率72.8%”那行敲了敲说:“背错一个数,给我滚回去学画画报美院。”
“你这个人真的很割裂……刚刚不是已经同意了吗?而且我都申请了。”
“快点。”
涂余盯着那个百分数,立马开始机械地复述:“协和医院……27例……术中出血量……”
谈非听着他越来越流利的背诵,伸手拨开他汗湿的刘海:“你赢了。”
夜晚看谈非睡了,涂余就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生怕吵醒他。
但床垫微微下陷的瞬间,谈非还是睁开了眼,嗓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做噩梦了?”
涂余没回答,只是往他身边蹭了蹭,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谈非叹了口气,抬手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掌心贴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冷?”谈非问。
涂余摇头,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谈非的睡衣。
谈非的体温比常人低一些,皮肤微凉,但涂余贴着他,却觉得格外安心。
他闭着眼,听着谈非的心跳声,这样就可以了。
“哥。”涂余闷闷地开口。
“嗯?”
“你要是难受,一定要告诉我。”
谈非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拨弄着涂余的发尾:“告诉你,然后呢?你能治?”
涂余抬起头,在昏暗的夜色里盯着他:“我能陪你。”
谈非低笑了一声,抬手盖住他的眼睛:“睡觉。”
涂余不依不饶地扒开他的手:“我说真的。”
“知道。”谈非的声音很轻:“所以我才不说。”
涂余胸口一窒,鼻尖发酸,猛地翻身压住他,手臂撑在他耳边,呼吸急促:“你他妈——”
谈非任由他压着,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嘴角甚至带着点笑意:“怎么,要打架?”
涂余瞪着他,眼眶发热,最终泄了气似的趴在他身上,脑袋埋进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哥哥求你了。”
谈非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你说也挺奇妙的,十多年了吵成那个样子了现在还能粘糊成这样。”
“我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谈非笑笑说:“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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