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这栋楼比较偏，下课铃甚至都传不到这边，谈非都回教室拿了趟东西了涂余还在画画。
谈非推门进来的动静惊动了窗台边的人，涂余举着画笔愣愣的看着他：“下课了？”
这个角度阳光正好，完美的照在谈非脸上，汗珠从鼻梁滑落滴在地上，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委屈哭了呢。
涂余没好气的问了句：“跑步了？”
谈非显然是还没休息，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喘：“五公里。”
他看了看涂余的画，一张人脸的轮廓，像是被画布蒙着，又像是要冲破画布。
谈非按了按涂余的脑袋：“这学画画的就是心理不正常？画的什么鬼东西？”
涂余挑事似的将手上的颜料抹在谈非干净的校服上：“你懂个屁。”
关于涂于为什么喜欢画画这件事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在画布上能描绘出文字所不能表达的感受，也可能是画可以表现出人肉眼看不到的热烈。
反正他不觉得自己的画有什么问题。
涂余看了看时间后问：“回家吃还是去食堂？”
谈非把书包扔在地上转头就窝在一边的小沙发里：“没画完呢吧？你画着我睡会。明天去吃巷子那家旋转火锅。”
“行。”
涂余又修修改改了一个多小时，太阳把身上烤得暖烘烘的，脸上也多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回头看去，某人正睡得安逸，一晚上都没睡了，自己可不敢去叫他，要是起床气犯了跟自己干起来多顶呢。
谈非睡着的时候会习惯性的用手臂支着脑袋，看起来会比平时乖顺不少。
涂余平时睡得比谈非早，就算是一起睡也懒得去看谈非是个什么鬼样子，这场面也是难得一见，心血来潮的拿出那速写本又摸了一张。
谈非睡着的时候是个很好的模特，不吵不闹动也不动一下，再加上有张赏心悦目的脸，所以即便是经常干仗涂余也很乐意画他。
结束后涂余下意识的想在右下角配上文字，但这次他愣了很久。
指尖扫过人像的时候在手指处留下一抹黑色，他又抬头看了看和那人像别无二致的谈非，最后写下：如果不吵架了，我该怎么和你说话……
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们像是生来就是敌人。有些伤痛他们不能放下，这会让他们更软弱，于是他们把自己的矛不约而同的指向对方。一次又一次的穿透对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撕开伤口知道流不出一滴血。
这种方式成为既定法则联系着他们，那断开后又该怎么办？
涂余伸了个懒腰，把画材收拾干净后离开画室。
而谈非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身旁的矮桌上摆着饭盒，手机短信上弹出了涂余的消息：〔大少爷玩起来美国作息了，晚上不睡觉就滚出去，别影响我。〕
谈非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指节在饭盒上敲了敲，还是温的。
看来某个智障刚走没多久。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饭盒，显然是从食堂三楼打包来的烤肉拌饭，旁边还摆着一盒牛奶。
牛奶盒上用马克笔画了个歪歪扭竖的鬼脸，旁边写着“废物回收一下”
涂余是个幼稚鬼，他喜欢随时随地的画画，然后把自己的画塞进谈非的生活里，这留一笔那添一画的。
谈非嗤笑一声，拿起牛奶晃了晃。
画室里静悄悄的，谈非一边吃饭一边翻看涂余之前的画，是难得的清净。
最新一页是他睡觉时的素描，笔触比平时柔和许多，连睫毛的弧度都画得细致。
他的目光落在右下角那行小字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纸面，却把那几个字给擦糊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
鱼：〔饭盒记得洗，留到明天我就把它扣你头上〕
谈非放下牛奶，回复：〔画得丑死了〕
涂余秒回：〔撕了吧〕
那边的涂余暗骂几句：“操！忘了拿回来了！”
谈非没再回复，把速写本塞进书包，拎起饭盒往外走。夜风有点凉，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那盏灯好像一直亮着。
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多了，客厅灯亮着，电视也开着，可是看电视的人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本五三。
开着电视刷题，养的什么习惯这是？
谈非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卷子只写了一半，看来确实困了。
“……”谈非把电视关掉，站在沙发前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捏住涂余的鼻子。
“唔！”涂余猛地惊醒，吓得他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操！你有病啊！”
谈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是说让我滚出去？你占了我的窝了”
“天呐谋杀啊……”涂余揉着鼻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了眼表：“大哥你属乌龟的？吃个饭能吃到现在？舔都能舔完了。”
“画室锁门了。”谈非把饭盒放在茶几上：“又不敢找门房大爷，翻墙出来的。”
涂余顿时清醒了大半：“你又翻墙？！”
初中的时候谈非为了躲教导主任翻墙就把自己腿摔断了，结果经过了三年的成长还给他成长成记吃不记打型人类了。
谈非没接话，转身往浴室走。涂余抓起抱枕砸过去：“智障！饭盒！”
“你洗。”
“凭什么！”
谈非回头，指了指自己校服上的颜料痕迹：“凭这个。”
涂余语塞，悻悻地抱起饭盒往厨房走，嘴里还不忘嘟囔：“死小心眼……”
水声哗哗响起，涂余机械地刷着饭盒，突然听见浴室里传来一声闷响。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浴室门前：“蠢货？你摔了？”
没有回应。
涂余皱眉，又踹了踹门。
门立马打开了，谈非湿漉漉地站在门口，发梢还在滴水：“怎么，要帮我洗？今天怎么这么孝顺。”
“……”涂余翻了个白眼：“你死里面我还得收拾。”
谈非擦着头发往外走，经过涂余身边时突然停下：“那幅画。”
“嗯？”
“右下角的话……”谈非的声音很轻，“你好奇这个？”
今天他们怎么都像吃错药了一样。
涂余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谈非已经回房间了。
厨房的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涂余走回去，把洗好的饭盒倒扣在沥水架上。水珠顺着边缘滴落，在台面上积成小小的一滩。
就像有些没说出口的话，最终都会找到自己的归处。
钱汐早就把分科志愿表发下来了，现在还躺在他们的书桌上。
“明天交？”涂余看着表发问：“不是说下周吗？”
“临时改了。”谈非回答：“理科班名额紧张，好多人都报了。”
涂余下意识去看他，人已经拿起笔开始填了，想都不想一下。
他刚把笔放下涂余就窜到跟前一把抽走他的表格。
谈非也不拦，任由他看。表格上“理科”两个大字完美的糊在涂余脸上。
“就知道。”涂余撇撇嘴，把表格拍回桌上，转头去整理床铺：“无聊。”
谈非抬眼看他：“你的呢？”
“关你屁事。”涂余转身要走，却被谈非拽住手腕。
“平时该闹闹……”谈非的声音很平静：“这时候别犯蠢。”
涂余踢着脚边的凳子，心里莫名烦躁。
他的烦躁一向都是挂在脸上的，巴不得写下来告诉谈非，他很不爽很生气。
他当然会选文科，从初中起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学理科的料，而谈非向来是物理老师的宠儿。
这本该是毫无悬念的选择。
他也以为自己做好准备了
涂余从包里抽出表格抓起笔垫着被子就要写，笔尖触到纸面划了划，又停住了。
“……”他盯着空白的表格看了半晌，突然转头：“诶！”
谈非：“说。”
“我成绩也还可以诶。”涂余斟酌着用词：“我要是，选理科也不会怎么样吧？”
谈非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会死得很惨，字面意思，我会打死你。”
“操！”涂余抓起橡皮砸过去：“凭什么？！爸妈都不管我”
谈非说：“这需要选？还是说你不想看见平板了？”
涂余虽然成绩很好，但他不喜欢理科，不喜欢算题，如果涂余因为这么一点事就选择报理，谈非就单方面打死他。
涂余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该怎么选，可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却挥之不去。
其实细数下来，他和谈非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两人相伴着从一年级上到高二了，身边就没出现过什么关系要好的人。
早就习惯了每天有人在身边恶心自己了，分了班怎么办？
谈非走过来，拿起自己的那张表格看了看：“涂余。”
“干嘛？”
“你是在担心分班后的事，没有用。”
谈非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涂余接过来一看，也是一张选科表，高二四班谈非，文科……
涂余脑子都要炸了，转头去看另外那张理科的表。
谈非指着理科表的一部分格子说：“睁大你的驴眼看清楚，这是我的个人信息吗？”
涂余凑近看了一眼，茫然的眨眨眼：“秦科？你给他填的？有病啊。”
“你有病啊，爸让我看着你点。”谈非回骂：“我的智力远超你八百条街，文理都一样。”
涂余抓起笔，在“文科”一栏重重打勾，又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谈非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这时候倒是利索了。”
“嗯。”涂余把表格塞进书包，又拿出几本书：“我写两套题，你滚去沙发上窝着去别吵我。”说完还往谈非那里扔了个枕头。
谈非接住枕头，顺手扔回床上：“涂余。”
“又干嘛？”
“这不算吵架，而且……就算不吵架……”谈非说：“我们也能好好说话。”
为什么要回答？涂余怔住了，等回过神时，谈非已经关上门出去了。
他倒在床上，用胳膊挡住眼睛，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不管谈非是出于什么原因选的文，涂余都很高兴，和他统一战线的敌人保住了。
他们兄弟俩高高兴兴的选了科目，连谈洁和涂远都很高兴，就是不知道理科班的老师们高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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