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乙亥壬寅日
宜:出行搬家纳财动土
忌:安葬修坟谢土造庙
馀事勿取
*
苏鹤雪把茶碗扣了,“你有办法叫沈昭仪知道今天的事吗?”
沈枝沉吟不语,少顷,抬起头看向苏鹤雪。
苏鹤雪了然他的疑虑,并没有打算隐瞒,坦白道:“我的确同沈安仁有段私怨,刚才你也听见了,他瞧不上我出身,却惦记我的身子。若放在以前,他想侮辱便侮辱,我也只能受着,可如今我任鸿胪寺少卿,若不叫他吃些苦头,往后如何御下?”
沈枝点头:“卑职这就去办。”
“玉枝。”苏鹤雪叫住他。
沈枝回头。
苏鹤雪对着他笑了笑:“我会让沈骓亲自将你娘的灵位迎入沈家祠堂。”
沈枝颔首,冲苏鹤雪一抱拳,便迈步离开了。
门口光影微动。
秦朔拍手进来,自顾捉起火炉上熥烤的花生捏开,哔剥───白色浊烟从花生壳碎裂小口喷出。
“恭喜苏大人又笼络一名忠义之士。”
苏鹤雪今日穿了窄袖的衣裳,还特地用黑色皮质护腕把袖口绑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出尘的仙气,反倒多了些英姿飒爽。
听到秦朔不咸不淡的调侃,苏鹤雪抿唇,“你我皆是囚雀,这会子斗什么威风?”他捡起书案上的册子扔过去,“瞧瞧吧。”
秦朔身手极快,将书册稳稳接住,侧眸瞟着苏鹤雪打开书册,旋即眉头紧锁,“东莱郡郡守是吃干饭的嘛?”
苏鹤雪说:“你行军打仗知道东莱郡地势的紧要,若朝廷这次筹不出银子,依你看,东离对琅琊胜算几何?”
秦朔冷着脸,“若你筹不出银子,他日,东离苍狼大军兵临城下,第一个要撕碎的就是你。”
苏鹤雪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秦朔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禁哑然。
“我笑,我这一条贱命,沈安仁惦记,萧祉德惦记,萧敬成惦记,就连望舒你也这般惦记着,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会被苍狼大军撕碎,倒也值得。”
秦朔被他说的竟有些语塞。
他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好像又是那个意思,所以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三千三百两不多。”苏鹤雪重又在暖炉边坐下来,给自己裹紧了狐裘,一副畏冷的样子,“我倒是有办法凑。”
秦朔在他对面坐下,“骠骑营的银子,不能动。”
骠骑营八十万两饷银,全是拿来养兵喂马的,若动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大晋内里已经空了,秦家羽翼也被帝王无情折断。将军的忠,是为了谁?”
苏鹤雪声音很轻,落在秦朔耳中,似质问,更似是绵软的蛊惑。
他的忠,是为了谁?
为了萧家的人吗?不是的。
那是为了朝廷吗?很显然,烂透了的朝廷根本进不了他的心。
暖阁内寂静无声,只有火炉里的火苗旺的像是要顶开炉盖,烧出炉腔。
“将军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
苏鹤雪不等他回答,继续问道,很明显对秦朔的答案不感兴趣。
秦朔说:“什么话?”
苏鹤雪弯眉,“寻靠山么,你三公子也硬。”
秦朔耳根微不可见地发红,面上倒是泰然:“你要我做什么?”
苏鹤雪勾唇,“沈家有钱。”
秦朔灼灼看着他:“你这是卯足了劲儿要沈家伤筋动骨?”
苏鹤雪说:“区区三四千两银子,还动不了沈家的筋骨。”
*
年后初一就下了大雪,初十也下了一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上元节,也在大雪里头来了。
萧敬成给了文武百官恩典,上元夜召朝中三品以上官员进宫参宴,另准玉花园设女宴,宴请一品二品家中女眷和受封的诰命。
从五品的苏鹤雪,在一帮肱骨大臣里头,显得格格不入。
“哟,这是哪位?”十万山醉眼迷离地睨苏鹤雪一眼,“从二品的内阁学士?还是正一品的光禄大夫?”
旁边有人没喝酒,目光也是往苏鹤雪身上瞟,不怀好意地纠正他:“掌院大人喝醉了,这是皇上跟前得脸的红人,鸿胪寺少卿苏鹤雪苏大人。”
翰林院掌院,十万山。
回他话的人叫宋寅,是禁军统领莫海手底下的卫尉。
“鸿胪寺少卿?”十万山举着酒杯哼笑,“皇上今日宴请的难不成是三品以下官员?我吃酒醉了,竟是来错席面。”
“掌院大人醉糊涂了,皇上宴请的乃是三品以上朝中大臣。”
随着宋寅一句话,席面上许多人哄笑起来。
翰林院一帮子迂腐酸儒,苏鹤雪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十万山下面要说什么。
“老夫一生清高,和弹曲卖弄的东西同席而坐。”十万山起身,将手中银盏狠狠砸向地面,转身拔出宋寅腰间佩剑,对着苏鹤雪怒喝:“老夫今日替天行道,这就结果了你个妖媚惑主的小人!”
宋寅一看事态不对,十万山竟真的要杀苏鹤雪,脑子嗡地炸了。
“掌院大人万万不可啊!”
他飞身去夺十万山手里的长剑。
十万山自幼习武,并非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就是和秦家枪也能比划几招,见宋寅扑上来,他侧身改砍为刺,躲过宋寅的阻挠,剑尖直指苏鹤雪咽喉。
千钧一发,沈枝挡在了苏鹤雪面前。
时间静止。
宴席上的官员这会儿全傻了。
鲜血顺着剑尖噗呲涌出,溅了十万山一脸。
完了。
宋寅半摔在地,手肘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上元节宫宴,皇帝未到,席面见了血。
好半天,在场的官员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和宋寅一样。
阒静无声。
沈枝忍痛拔了刺进肩膀的剑,问苏鹤雪:“大人没事吧?”
苏鹤雪摇头,看着地上染了血的剑,问沈枝:“为什么?”
沈枝说:“皇上把我给了大人,我就该护大人周全。”
除了斫风,沈枝是第二个愿意为他挡刀的人,就算是为了给萧敬成尽忠,到底也是替他挡的刀。
这份人情,他苏鹤雪记下了。
“宋卫尉。”苏鹤雪起身看向宋寅,“我的人受了伤,地上又染了血,你是禁卫军卫尉,如果不想丢了官职就叫人来收拾收拾,一会皇上就要到了。”
见苏鹤雪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宋寅仿佛得了特赦,赶紧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说着赶紧吩咐人将沈枝带去包扎,又叫人来收拾地上的血迹。
苏鹤雪抬眸对着酒已醒了大半的十万山揖礼:“我知大人不耻与我同朝为官,更不耻与我同席而坐。”
十万山负手:“哼。”
苏鹤雪继续道:“不过都是为皇上办事,我如蚍蜉又如蟪蛄,不过朝夕蹦跶一日,入不得掌院大人的眼。掌院大人胸怀天下心系万民,万不可为我这种上不得台面之人沾染血气断送前程。”
十万山睨他一眼:“哼。”
“十大人,朝廷缺银子,我有法子征银,皇上用我是为万千百姓,同十大人的心是一样的。”苏鹤雪态度谦和,自己人被捅了一剑却根本没脾气,言语间还尽把十万山往高处架。
十万山心里比吃了死苍蝇还难受。
“十大人是朝廷肱骨,定然顾全大局。”
他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十万山倒是不好发作了,忿忿哼了一声,转而重又坐下喝酒去了。
苏鹤雪识趣离席。
宫里各处都挂了花灯,乐声不断,歌舞升平。
沈枝面色发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太医说:“幸好没伤到根本,养几日就好了。”
苏鹤雪点头:“劳烦太医。”
太医说:“不劳烦,咱们在太医院当值,治病救伤乃是本份。”
送走太医,苏鹤雪裹裹衣裳,问沈枝:“沈昭仪去见皇上了?”
沈枝捂着肩膀回:“大人算得准。”
*
御书房挂着宫廷匠师绘制的百福灯,香炉子烟雾缭绕。
萧敬成手里捏着金汤匙,冷眼着跪在地上的沈环。
“他到底是我弟弟,八岁就上了战场,三十岁还未娶妻。”穿着雍容的沈环哭得梨花带雨,钗环随着她的抽噎微颤,“沈家对皇上是忠心的呀,那秦家三郎断他手臂,嫔妾不敢言语,可鸿胪寺那位他凭什么?皇上,您要为嫔妾做主,为嫔妾母家做主。”
萧敬成被烦的不行。
沈安仁是他亲口答应送给苏鹤雪做帮手的,堂堂一国之君若出尔反尔,那底下的人谁还愿意替他卖命?
不过,现在也不是踢开沈家卸磨杀驴的时候,况且御花园那些命妇还等着沈环去招揽。
想到这,萧敬成压下心里的烦躁,上前扶起沈环,安慰道:“别跪着了。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沈家受了委屈,朕得用苏鹤雪,你就让沈卿暂且忍让些,回头等苏鹤雪办完差事,朕一定替你出气。”
沈环也不恃宠而骄,听到萧敬成这样说,立刻抹眼泪起身,嗔道:“皇上可要说话算话。”
萧敬成喜欢她,就喜欢她这股子聪明劲儿,知道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不拈酸不吃醋,又很会替他招揽朝臣后院,为他登基出了不少力。
“那些朝臣的家眷诰命的夫人都等着你,哭花脸岂不是叫她们瞧笑话?”萧敬成揽住她纤纤细腰,哄道,“爱妃如此懂事,朕甚欣慰,待晚宴结束,朕留宿你芳华殿。”
沈环小鸟依依环住他,声音柔的能掐出水,“那嫔妾今晚就恭迎皇上了。”
*
“陛下到————”
小顺子一嗓喊完,席间人影晃动,大臣们纷纷起身,待萧敬成落座,众人俯首磕头:“恭迎圣驾,吾皇万岁。”
萧敬成摆摆手,和善道:“都坐吧,今日上元家宴,众卿就当是在家中过节,不必拘礼。”
众人叩谢过后,这才一一落座。
萧敬成眼风落在末后空缺席位,正要问何人缺席,小顺子立刻俯身在他耳边小声道:“皇上白日里也给苏大人下了旨,那是苏大人的席位。”旋即,他又把方才席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底下人说,苏大人那会儿就离了席,想来是不想皇上为难。”
萧敬成立刻冷脸看向十万山。
十万山感受到一股威压袭来,抬头正对上萧敬成霜雪似的眼神,忽地心头猛跳,刚才发酒疯席前溅血实属大不敬,不由暗暗捏把冷汗,心道:呜呼哀哉,我已年过半百,若只身一人,大不了是个死,可府上尚有几十口性命,此番遭连累,岂不欲哭无泪?
转念又想到幸而宋寅已将席间收拾妥当,苏鹤雪也未曾站出来揭发他,总算松了口气。
“翰林院掌院可在?”
萧敬成一句问话,吓得十万山半截身子都凉了。
“老臣在……”他赶紧起来,走到中间跪下,颤颤巍巍俯首磕头,“老臣在。”
萧敬成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前几天,朕看了掌院的奏本,掌院对朕设立锦衣卫一事反对的很呐。”
十万山忙道,“自先帝立朝,禁军就是皇家御用的护卫,臣恐皇上执意设锦衣卫会动摇国之根本啊!”
“掌院危言耸听了罢?”萧敬成笑说,“一个锦衣卫,只负责朕平日安危而已,禁军依旧负责宫中守卫不受影响,这能动摇什么国之根本?”他放下茶杯,从内侍手里接过巾帕擦手,盯着十万山和煦道,“瞧瞧,朕才说今日不提朝事。”
十万山依旧伏地不敢抬头,跪了好大一阵子,才听萧敬成又开了口。
“朕知道,你们都是顾忌着镇北王的脸面。”
这话一出,席间大半臣子为之变色。
萧敬成不动声色看着在场每个人脸上的变化,握着巾帕的手指不由收紧。
苏鹤雪说的对,锦衣卫这事和工部毫无关系,工部不支持也用不着淌浑水站出来反对,只怕工部尚书早就倒戈成了郎嵩的人。
萧敬成原本只是有所怀疑,今天这场面反倒是叫他确认了。
看来不只工部,谏院、翰林也站在了镇北王那边。
昔日郎嵩能和先帝联手逼宫苏氏皇族,难保今日不会举兵逼杀他萧敬成。
守卫皇宫的禁军由郎嵩一手培养,他们忠的是哪个君还两说着。
身为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萧敬成冷笑一声,“朕已答应迎娶郎若华为后,郎家与萧氏共享江山荣华,众卿难道还有什么替镇北王不满的吗?”
席间无一人敢言。
萧敬成压着摆放果盘的小案,微微往前倾身,“哦,对了,朕有件好事要告诉众卿,就在刚才,朕收到了镇北王快马加鞭送来的文书。”他对小顺子抬了抬手,吩咐道,“拿去,给他们都瞧瞧。”
小顺子捧着竹卷,递给席间的大臣传阅。
萧敬成又说:“你们不要把镇北王架在火上烤,镇北王对朕是忠心耿耿的,文书中镇北王还说,尔等都是石头匠盖房子多管闲事。”
底下已经有人撩起袖子擦汗。
“朕告诉你们,设锦衣卫一事势在必行。若还有有异议的明日递了辞官书来。”萧敬成上身后靠,语调威严,“朕成全你们一个个全都要回家种地念想!”
“臣等恭听皇上旨意!”底下看过竹卷的没看过竹卷的闻言噗通跪了一地:“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登基小半月,萧敬成这才有了做皇帝的畅快。
*
芳华殿
宴会散了,沈环梳洗后等了许久不见萧敬成。
贴身侍婢锦棠出去看过几次。
“皇上还是没来?”
沈环见锦棠仍旧自己一人,脸上露出些疲惫。
“顺公公来传话,说皇上还在处理朝务呢。”锦棠说着端过小厨房煮的宵夜搅两下,“顺公公叫嫔主先歇着,嫔主别等了,喝过参汤就安寝吧,啊。”
沈环摇头,拢拢衣裳看向窗外,说:“我睡不着。”
不知道怎么的,她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
萧敬成高兴,喝醉了一路上嘟嚷着叫苏鹤雪来侍驾。
小顺子扶他回暖阁,命人吊了醒酒汤亲自服侍萧敬成喝了,萧敬成才消停。
苏鹤雪撑帘进来。
小顺子忙冲着他做噤声,示意出去说话。
“我听沈枝说,沈安仁欺负大人了。”
暖阁里间外间都烧着火炉,暖和的很。
苏鹤雪脱下外套,没有回答他,问道:“沈环替沈安仁求过情?”
“上半宿求了。”小顺子说,“我瞧着皇上原本想发火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安慰沈昭仪,还说今夜要留宿芳华殿。”
“沈昭仪是皇上的心头肉,我岂能比得上。”苏鹤雪没表情的说,“若铸钱监动作再快些,四五日就能先拨给东莱郡四千银子了。”
小顺子挠挠头,“奴才不懂朝廷的事,但皇上对大人的心意奴才是看得出来的,皇上那么喜欢大人,定然是护着大人,不会让大人受委屈的。”
“我替皇上办事,哪有委屈?”苏鹤雪抓起外裳,往里间看了眼,萧敬成躺在卧榻上,呼吸平稳,“铸钱容不得马虎,下半夜我得去铸钱监盯着,皇上若醒了,你替我告诉皇上,就说我尚还有三百两银子,再加这个月的俸禄,能凑个三百八十两,都拿去东莱郡补亏空吧。”
萧敬成头虽然还晕,却不糊涂,只是身上无力懒得睁眼,两人在外头说的话他全听见了,苏鹤雪前脚刚走,他就坐起来,喊小顺子过去吩咐道:“你去沈家走一趟。”
*
霍起被家里关了十几天,恢复自由后头件事就是跑到将军府蹭秦朔的茶。
“我爹就是个胆小鬼!”
他恶狠狠啃着苹果。
“那日你家出事,他刚得着信儿就立刻上了奏折,恨不能把自己身上汗毛都跟秦家摘干净。”
周勃说:“你亲爹到底是谁?”
霍起咬着苹果:“嗯?”
“我看肯定不是霍叔。”周勃擦手里的长|枪,一抬下巴,“瞧你恨的,这苹果要是霍叔的脖子,你都能给咬断了。”
霍起咽下苹果,嚷嚷:“你就说是不是吧,你就说我爹他是不是没义气的怂蛋!”
“霍起。”秦朔睨他一眼,“不怪霍将军,谋逆的大罪,霍家能完好无损摘出去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万幸。”
“好兄弟,上刀山下火海同进退。”霍起拍着胸脯,忿忿道,“咱们仨在松墨草原结拜的时候,摔过交命的酒碗换过共死的头巾,这才几年?你就说这种叫人生气的话?秦小三,算我看错了你!”
“霍二!”周勃把手里的枪往地上一插,揪着霍起的衣领怒喝,“秦将军没了,秦家兵权旁落,望舒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这时候戳他什么肺管子?”
“老子看不上他现在这唯唯诺诺的样子!”霍起指着秦朔,吼道,“咱们在漠北征战的时候,何等风光何等不可一世?你再看看他现在这个窝囊的熊样?至亲的六叔被冤枉谋反,他缩在将军府这个龟壳里头不敢动,他还是那个能让敌军闻风丧胆的秦三郎吗?他就是个王八蛋!周勃,你也是王八蛋!”他说着猛地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我他爷爷更是王八蛋!”
八尺高的汉子,跪在地上哭地眼泪鼻涕一大把。
“我他爷爷混蛋啊,我谁也保不住,被家里关起来连院子都出不去。”
周勃不忍,哽咽道:“霍起……”
“够了!”秦朔握紧拳头,死死盯着霍起,“哭有什么用?你哭就能把六叔哭活了吗?!为人臣子,忠君之事,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若还有力气,就省着等以后用到刀刃上去。”
霍起猛地抬头,不明所以:“以后用在刀刃上?”
周勃忙赞同道:“对,有力气用在刀刃上,大丈夫志在……”
“行,咱们兄弟都听你的。”不等周勃赞同完,霍起哐地站起来一抹鼻涕,“望舒,你说吧,咱们什么时候反他丫的!”
周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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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说……”霍起摸着下巴思索道,“萧敬成为个鸿胪寺少卿,竟然开罪了他最宠的沈昭仪亲弟弟沈安仁?”
周勃点头,“具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顺子确实去沈家传了旨。沈安仁昨夜里领了二十个板子,今早去鸿胪寺上值,一瘸一拐的根本上不了马。”
霍起觉得稀奇,“这鸿胪寺少卿还真是个人才,萧敬成就这么听他的话?”
“东莱郡几次和东离对战,受创严重,谢荀那边递了奏本问皇上要银子,朝廷现在指着鸿胪寺筹钱。”秦朔说,“咱们这时候别去皇上眼前晃悠,省得和沈安仁一样被开罪。”
霍起扒着橘子皮,琢磨:“不对呀,他当太子的时候城府就深着呢,拿刀剖开那肚子里边可全是黑的呀,为了点银子就叫人牵着鼻子走?咱们的皇上是这样的人吗?”
周勃说:“皇上是什么人,你能知道多少?”
“不对,还是不对。”霍起放下橘子,提刀就走。
“你去哪?”周勃叫住他。
“我去鸿胪寺认识认识这个少卿大人。”霍起脚步未停头也不抬的走了。
周勃无奈看向秦朔求助。
秦朔起身:“跟着。”
*
苏鹤雪在铸钱监熬了一宿。
他身子骨弱,体内又残毒侵蚀,原本是不能熬夜,但铸钱监那边半夜递话过来,说绘制的新铜币图不见了,这是大事。
铸钱的地方有人监守自盗,处置不好整个铸钱监,上上下下谁也别想活着喘气。
幸而监丞遇事不慌,知道图纸丢失当即便扣下所有人不得进出,又连夜把下工官员役人召回,等苏鹤雪到了逐一清查,直查到天亮,才揪出偷图纸的人,未时总算得空回鸿胪寺。
沈枝见他面色发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安置他在暖阁睡下后马上差人去请大夫。
霍起来的时候,正和他们打了个照面,撂下马缰叫住沈枝打听:“沈侍卫,你们府上谁病了?”
沈枝心里惦记苏鹤雪,没注意到霍起,乍听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有点懵。
“霍……”沈枝忙改口,“小霍将军怎么得空来鸿胪寺了?”
霍起说:“小爷在家闲的慌,听说沈安仁被打了二十大板,过来畅快畅快他。”
沈枝一脸黑线:“沈衙头在西厢当值,顺着这条道左转一直走就到了。”
霍起抱膀子点头:“知道了。你们府里到底谁生病了?”
沈枝见他不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只觉得这人讨人烦不自知。
“我家大人身子不适,我请大夫来替他瞧瞧。”
“你家大人?”霍起一琢磨,沈枝说的他家大人应该是鸿胪寺少卿,立刻凑上前道:“我来的巧,既然知道你家大人身子不适,作为同僚理应前去看望,你前头带路吧。”
沈枝蹙眉,心道:你一个外边散养的兵蛋子,跟我家温润如玉仙气飘飘的苏大人算哪门子的同僚?
“怎么不走?”霍起大摇大摆走在前边,见没人跟上回头看向府门,“还请了别的大夫?”
沈枝说:“小将军说笑了,没有。”不情不愿引着大夫和霍起往暖阁去。
三人进了暖阁,沈枝请霍起在外间等着,带大夫进了里间小室。
霍起在外边摩拳擦掌走来走去,时不时隔着帘子往里边看。
苏鹤雪睡得很沉,大夫给他号脉都未惊醒。
沈枝小声问大夫:“我家大人可是哪里不妥吗?”
大夫抬眼看看他,捋着胡须直摇头,“我道行不到家,实在诊断不出来大人这是怎么了。”
沈枝微怔,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大人不过是熬了一宿,今日有些虚乏,你开些进补的药就是,何必说话这样难听……”
“大人并非虚乏。”大夫打断沈枝,神色凝重道,“大人脉搏浮若游丝,这是大限将至之人才会有的脉象。我说句不好听的,按脉象看,大人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沈枝傻在原地。
外间霍起刚张嘴,就被后头跟过来的周勃制止了。
秦朔单手挑着帘子,脚步顿住,身形就那么半隐在帘后。
“你说什么?!”沈枝回过神猛地抓起大夫的手,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被他抓的手腕疼,带着哭腔道:“我实在诊断不出,若是能请得动宫里的御医,这位大人或许还能有救。”
“御医?”沈枝忽地开窍,“对,御医一定有办法,我这就进宫。”
苏鹤雪睡醒的时候,模模糊糊瞧见榻边坐着个人,身形很熟悉,像秦朔。
果然是太累了,他想,都出现幻觉了。
“玉枝,玉枝。”苏鹤雪抬手揉着眉心,他觉得头疼,疼地像是骨头要裂开。
一只手握住了他揉眉心的食指。
那手遒劲有力,指腹有粗糙的茧,掌心很暖和。
苏鹤雪登时清醒,猛地睁眼。
秦朔正坐在旁边看着他。
“你来了?”他挣开秦朔的手靠着枕头坐下来,“为沈安仁来的?”
秦朔没反驳:“对。”
苏鹤雪轻笑,又恢复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样子,“我说过会向将军投诚,将军对鹤雪送的礼物还算满意?”
“我自己有办法对付沈家,不用你送这样的礼物表明心意。”秦朔看着他,眼底闪过些不明所以的情绪,“再说,沈环成不了气候,皇上不会让她在后宫掀起什么风浪。”
苏鹤雪半垂眼皮,兴致缺缺,“我还以为这番谋划能替将军出气,让将军高兴。”
“苏大人。”
苏鹤雪抬眸。
秦朔一脸认真地回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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