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年 辛未月 丁亥日
宜:祭祀 祈福 求嗣 开光 伐木 出火 拆卸 入宅 安床 修造 动土上梁 挂匾 纳畜
忌:嫁娶 栽种 行丧 理发 修坟 行丧 作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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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鹤雪没有看秦朔,他垂手立在一侧,给萧敬成行礼。
萧敬成随意拂了拂手,“免了。起来吧。”
苏鹤雪恭立着,等萧敬成走远了才起身。
秦朔刻意放慢脚步,停在他面前语调阴阳:“朝廷乱成一锅粥,皇上倒是好雅致。”
苏鹤雪抬眸,刚要说话,萧敬成驻足叫秦朔,他只得重新低头。
秦朔眼底尽是不耐。
若不是萧敬成沾着个太子的身份,他压根都懒得搭理。
“你到外头等着我。”
言罢,秦朔不等苏鹤雪回答,提步跟上萧敬成。
苏鹤雪立在原地,望着两人背影沉思片刻,默默退出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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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离要地,琅琊、冀州两座城池悬在那里。”萧敬成同秦朔并肩而行,“依你看,鸿胪寺少卿此番和东离交涉,留住琅琊和冀州有多少胜算?”
秦朔说:“太子是在问我?”
萧敬成颔首。
秦朔扯了嘴角:“若靠文官们动动嘴皮子就能得来天下,要我们这些武将做什么?”
萧敬成惆怅:“大军凯旋,本以为能休养生息,果然还是要动干戈。”
秦朔解下大氅交给迎上来的内侍,唇角微挑:“骠骑营北击匈奴南下灭陈,不曾怕过谁,东离想试大晋的铁甲军够不够结实,只管来试。”
他说的这样轻飘飘,仿若砍菜切瓜般简单。
萧敬成不着痕迹敛去眼底的狠戾,哈哈一笑:“望舒,我是真羡慕你这股子傲劲儿。倘若我能选,我宁可像你一样征战沙场,做个热烈肆意的少年将军。”
“将军百战死。”秦朔抚手,“六叔和霍将军尚在,且还用不着你一个太子亲征。”
萧敬成哂然,说:“眼下朝廷这局势,只怕说不准。”
*
侯景忽地蹙眉,他面色铁青,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两步,有些拿捏不准地看向苏鹤雪。
“叫你去鸿胪寺和东离使臣交涉?他这是什么意思?”
苏鹤雪坐在那里眼皮未抬,拿香著挑燃尽的香灰,不紧不慢地:“身为帝王的疑心罢了。”
“那你可会有危险?”侯景担忧道。
苏鹤雪压平香灰,终于看他两眼,说:“不妨事。富贵险中求,这趟差事若办得好,对我们有很大益处。”
侯景烦闷摸前额,“我想着把你从教坊司摘出来,以后也省得瞧那些权贵的脸色。到底漏算一步。”
苏鹤雪扫香屑,“你是皇后身边的大监,同我一个陈国掳来的伶人过从甚密容易叫人起疑,以后有事打发信得过的心腹传话即可。”
侯景说:“他们办事我不放心,尤其事情和你有关,我总要亲自走一趟才稳妥些。”
苏鹤雪说:“教坊司替我的人,听说同我八|九分像?”
侯景颔首:“斫风来信那日,我便着手筹备,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叫我给寻着了。似玉身形容貌都与你一般无二,足可以假乱真。”
苏鹤雪微微蹙眉。
“不过,”侯景赶紧道,“他身上并没有胎记。”
苏鹤雪闻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垂眸,点燃宝塔香篆,眼底渗了些凉意:“ 萧祉德借东离这事打压朝臣,是要给萧敬成铺路,好让他能顺利继位。”
“是。”侯景应道,“户部贪的太多,萧祉德之前不动梅荣尧,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肃清朝纲。现在他身子已经掏空了,自然迫不及待动手。”
苏鹤雪说:“他到底还是厚待萧敬成。”
侯景冷笑:“魏氏生萧敬成时死于血崩,当时萧祉德刚登基为帝,根基尚不稳固,为拉拢秦家支持,魏氏才咽气他便昭告天下迎娶秦家女为皇后,如今朝局稳定开始觉得亏欠原配魏氏了,不顾朝臣反对执意立萧敬成做太子。”
“秦越手里握着七十万兵权。”苏鹤雪看了看侯景。
侯景咂嘴:“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儿。”
“萧祉德是怕四皇子登基,秦氏干政扶持外戚。”苏鹤雪沉吟道:“他既打定主意要给萧敬成铺路,那六部官员就都要动上一动。”
侯景嗯道:“户部只是个开头,他真正要动的,是兵部。”
兵部……
既然牵扯到兵部,那当朝第一权贵的秦家就首当其冲。
苏鹤雪仍然坐在那里不动,手指无意识撵搓着腰间玉佩,脑中忽然浮现出秦朔那张桀骜张扬的脸。
“萧敬成手里没有兵权,强行扶上位也不过是个傀儡。毕竟,得兵权者,得天下。”侯景几乎是咬着后牙槽说,“萧祉德想动秦家,想废后,他要帮萧敬成夺秦家的兵权。”
苏鹤雪说:“你跟在皇后身边也有二十年了,你觉得,秦家有几成把握能反?”
侯景眉头微拧,“五成。”
“为着‘忠君’二字,也是难为秦家了。”苏鹤雪手指搭着香案轻叩,静了少顷,“当初秦老将军镇守边关,不知朝廷内乱,待江山易主已无力回天。他教导秦氏小辈谨守本分扶持新帝,是成全秦氏满门对朝廷的忠心。选择自缢于西陵先帝棺椁前,是成全自己对苏氏皇族的义。”
侯景垂头:“秦老将军死的着实可惜……”
“可不可惜已经无济于事。”苏鹤雪打断他,“背叛就是背叛,这事秦家洗不白。现在要他们再反新主,只怕你说的五成把握都没有。”
侯景看向苏鹤雪,脸色难看:“你说的不错,的确如此。几日前我怂恿皇后找秦越提过一次,秦越听后大骂皇后糊涂。”
“这事不能急。”苏鹤雪站起身,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得去鸿胪寺当值。”
侯景点头,说:“我特地给你安排了人跟着。”言罢拉开房门,唤了声:“斫风。”
斫风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进来,跪在苏鹤雪面前:“公子。”
苏鹤雪看了眼斫风,凝眉道:“我跟前不用人,谁叫你来的?!”
斫风抬头,为难地看向侯景。
侯景说:“他能护你周全。”
“斫风是我的人。”苏鹤雪眼神寒峭看着侯景,“我的人要做什么还用不着旁人来插手。”
侯景脸色一变,急道:“我岂是旁人?你我血脉相连,我又怎会害你?!”
“斫风。”苏鹤雪冷声,“回去。”
斫风咬唇,私心里很不愿意和自家公子分开,但公子说的没错,他现在不应该出现在宫中,留在兵部对公子才有用。
“诺。”
斫风起身,什么也没说调头就走。
苏鹤雪深深看了侯景一眼,警告意味明显,“谁都可以动,唯独斫风你不能动。若还有下次,别怪我翻脸,舅舅。”
侯景心里咯噔一下。
苏鹤雪拢拢大氅走进雪里,顷刻融进白茫天地之间。
侯景站在原地很久,直到一片雪落在眼角,很快融化成雾气湿了睫毛,他才抬头长叹一口气,提步离开了苏鹤雪的住处。
*
养心殿里放了三个火炉,雪花碳烧的通红,比外头暖和不知多少。
秦朔热的很,难免有些烦躁。
“咱们骠骑营七十万张嘴等着吃饭,户部尚书万死难辞其咎,只是他死之前得把窟窿填上!”秦朔一副不饶人的样子,气急败坏的,“新鲜呢,历朝历代就没有发不起军饷把将士活活饿死的事。”
“混账!”昭帝眉头一皱,“这事刑部尚未定论,什么发不起军饷把将士活活饿死的事?这种话你给寡人烂在肚子里,出了这个养心殿不准说半个字!”
眼见昭帝要动怒,萧敬成赶紧把秦朔挡在身后,“父皇,望舒性子直,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家对您一向忠心耿耿,这种动摇军心的话,望舒是万万不会在将士们面前提的。”
秦朔眼皮一跳。
萧敬成看似在帮他,话里却给他挖了天坑。
他抬头正要开口解释,一杯滚烫的茶水迎面砸过来。
“望舒!”萧敬成结结实实挡在秦朔前面,硬生生替他挡下滚热的水杯,手背烫红一大片。
秦朔看向萧敬成,场面顿时僵住。
萧敬成与他对视,提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父皇请罪。”
秦朔缓缓握拳,盯着萧敬成片刻,终是跪下去:“皇上,是微臣鲁莽,请皇上降罪。”
昭帝眉间冷然,全然没有几日前的和善,“你是被宠惯坏了,居然敢来逼问寡人呐!身为骠骑大将军说出如此动摇军心的话,你这是想做什么?想谋反吗?”
“臣不敢,臣也没有这个意思!”秦朔咬牙,暗暗瞥了眼萧敬成,对着昭帝直愣愣叩头,“臣本就是个纨绔,不是个成器的,跟着六叔战场厮杀一番,皇上赏臣一官半职那是皇上心存宽厚疼我,今日臣不知好歹,说话冲撞了皇上,是臣的不是,臣自愿卸去骠骑营大将军一职,请罪回家思过。”
“你也莫说气话,动不动就要卸任,孩子脾性。”昭帝面色缓和些,“既然知错了,以后当谨言慎行才是。”
秦朔叩头:“臣记下了。”
昭帝咳嗽两声,抬手:“行了,起来说话。”
萧敬成说:“父皇也不要责怪望舒,他是为手底下的人着想,这才急了些。既然梅荣尧已经被刑部收押,那他贪污受贿私吞国库一案未定罪之前,军中饷银的事就交给儿臣办吧。”
“你?”昭帝抬眼,“你哪里有银子拨军饷?”
萧敬成一笑,“年前,江州市舶司的李大人来儿臣府上议事,提及在阳定门外设四方馆,这事儿臣同父皇讲过。”
昭帝点头,“不错,当时寡人允了。”
萧敬成胸有成竹道:“四方馆掌管着海路贸易,又是新设立的有司衙门,账目由隶属的鸿胪寺暂为管辖未曾移交户部。整好,昨日鸿胪寺的账本递上来,儿臣连夜同府上的管账算了一遍,四方馆这一年关税竟高达一百一十万贯,共计白银一百一十万两。”
“好好好。”昭帝听完连连道几声好,压在心里的石头仿佛突然移开,整个人轻松许多,“你去办,这事你去办。”
萧敬成单膝跪地领了旨,给秦朔递眼色。
秦朔识趣,跟着他跪了安。
两人从养心殿退出来,萧敬成抬手拍拍秦朔肩膀,语重心长:“伴君如伴虎,父皇惜才疼你,却不会纵容你挑战他的皇权。”
秦朔没好气拍开他,掸掸肩膀,“太子慎言,臣什么身份有自知之明,不敢僭越。太子这话叫人听了去,少不得添油加醋告到皇上面前,到时臣就是浑身长满嘴,只怕都说不清了。”
萧敬成笑了几声,“瞧瞧,我一片好心罢了。”
秦朔回笑,“太子殿下的好心,望舒记下了。”
“哎……”萧敬成无奈,“我是太子,在父皇面前尚且战战兢兢,你倒记恨起我来了。”
秦朔谦和的说:“可不敢记恨太子殿下。”
萧敬成叹息:“望舒,你要知道,御林军也好,骠骑营也罢,都是皇帝养的狗。天底下,没有狗咬主人的道理。”
“太子殿下这话听着叫人不舒坦,狗咬主人总是有缘由,若无缘无故岂不是疯狗?”秦朔舔着牙尖,“主人养了疯狗,被咬也是活该。”
那混账样子简直欠打。
萧敬成被怼了也不恼,嘴上客客气气的,“鸿胪寺的账务还得你帮着核对,一道吧?”
秦朔笑:“鸿胪寺的帐是鸿胪寺的,我不插手,太子殿下核对完叫人知会我,到时我带几个人来抬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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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起跟着秦朔,边走边问:“我叫高公公拦在外头,皇上不见我,你在里头吃亏了?”
秦朔驻足,握了握拳,“萧敬成三言两语就替我挖了个坑,还是个粪坑。战场上什么样的阴谋阳谋,我都能应对自如杀出血路,偏偏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怎么跳也跳不过去。”
霍起抚掌,“所以我最讨厌官场,奸佞误国文臣误国!”
“总归饷银的事情是解决了。”秦朔说,“你回去,给霍将军通个口风。”
“你呢?”霍起问,“还留在宫里做什么?左右无事,周勃约了场马球会,你不去?”
秦朔说:“我去中宫殿给皇后娘娘请安。”
霍起颔首,在他胸前锤了下:“早些来,我们在校场等着你。”
这会子雪越下越大。
秦朔心里想着苏鹤雪还在等他,不由加快脚步往偏殿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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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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