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顶层,江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连续三天的跨国并购谈判让她精疲力尽,更不用说这七天来——
七天。
整整七天没有谢临风的消息。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三天前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活着就回个话】。依旧显示未读。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廊感应灯应声亮起。然后她猛地停住脚步。
——有人坐在她家门口。
那人低着头,黑色冲锋衣的帽子罩在头上,长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即使看不清脸,那个轮廓她也绝不会认错。
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
谢临风似乎被惊动,缓缓抬起头。
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一层胡茬。最刺眼的是右脸颊上一道已经结痂的细长伤口,从颧骨一直延伸到嘴角。
江羡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谢临风试图站起来,却在起身时晃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墙壁。江羡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按在右侧肋骨处,指节发白。
"别过来。"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身上......不太干净。"
江羡这才看清,他的冲锋衣袖口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裤脚满是泥渍,像是刚从某个战场归来。
她直接跨过地上的公文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扯开他的冲锋衣拉链。
谢临风没有阻拦。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那件灰色T恤的右肋部位已经被血浸透,黏在皮肤上。更触目惊心的是锁骨下方包扎的纱布,边缘渗出暗红色的血迹。
"谁干的?"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谢临风扯了扯嘴角:"老头子还是老一套......"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一抹猩红从嘴角溢出。
江羡的大脑"嗡"的一声。她猛地转身刷开指纹锁,拽着谢临风的手腕就往里走。
"江羡......"他踉跄了一下,"会弄脏你的地毯......"
"闭嘴。"
江羡的公寓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斜斜地切过客厅,将谢临风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坐在沙发边缘,冲锋衣的拉链已经拉开,露出里面被血渍浸透的白色T恤。
江羡放下医药箱,在他面前蹲下,手指悬在他衣领上方,突然停住了。
"自己脱还是我帮你?"她的声音很冷,但尾音微微发颤。
谢临风低笑一声,牵动了伤口又立即绷紧下颌:"江总监这么凶啊..."
他缓缓掀起T恤下摆,布料摩擦过伤口时闷哼了一声。江羡这才看清——他肋下缠着渗血的绷带,右肩还有大片淤紫,像是被什么重物击打过。
"谢家的家法?"她拧开碘伏瓶盖,棉签沾得太满,液体滴在地毯上,"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东西?"
谢临风看着她发抖的手,突然抓住她手腕:"别弄了,伤口已经处理过。"
"松手。"江羡甩开他,棉签狠狠按在伤口边缘,"消毒不彻底会感染,感染会引发败血症,死亡率超过40%——谢少爷是想让我去停尸房认领男朋友?"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棉签下的力道却越来越轻。谢临风注视着她低垂的睫毛,发现上面挂着细小的水珠。
"江羡。"他轻声唤她,"抬头。"
她不理会,继续拆他肋间的绷带。血迹已经干涸,将纱布和皮肉黏在一起,她不得不先用生理盐水浸润。
"看我。"他固执地托起她的下巴,这才发现她眼眶通红,"...你哭了?"
"碘伏熏的。"江羡别过脸,却被他指尖蹭到一滴温热的液体。两人同时僵住。
谢临风的喉结滚动,突然拽过医药箱翻出缝合包:"帮我重新缝。"
"什么?"
"原来的线崩开了。"他指着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伤口,"你缝得比我好。"
江羡盯着那道明显是被利器划伤的痕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谁干的?"
"我二哥。"谢临风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他坚持认为我抢了他的继承权。"
酒精棉擦过伤口的瞬间,他的腹肌猛地收缩,汗珠顺着脖颈滚落。江羡突然俯身,嘴唇轻轻贴在他没有受伤的右肩。
谢临风浑身一震。
"疼就咬这里。"她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别忍着。"
他低咒一声,突然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江羡挣扎着要起来:"别动!针会——"
"已经缝完了。"他扣住她的后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刚才太专注,没发现自己在哭。"
江羡这才注意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泪痕,而谢临风胸前的伤口已经完美缝合,覆盖着崭新的敷料。她居然在无意识状态下完成了清创缝合。
"现在,"他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轮到我的解释了。"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暴雨终于落了下来。
谢临风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少年时的他站在领奖台上,身旁温柔微笑的女人戴着印有"风驰车队"的帽子。
"我妈是谢振业第三任妻子,车队机械师出身。"他摩挲着照片边缘,"我十岁那年,她发现谢家工厂偷工减料导致三起赛车事故,准备举报。"
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撞击声。
"然后呢?"江羡轻声问。
"然后她车祸身亡,警方认定是意外。"谢临风突然冷笑,"多巧,那天她刚把证据交给我保管。"
江羡想起他锁骨下方的伤——那道疤的位置,正好能藏下一枚微型存储卡。
"这七年我一直在收集证据。"他望向暴雨中的城市灯火,"上周老爷子病危,家族律师突然联系我,说当年的事有转机。"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条件是必须放弃赛车,全面接手家族产业。"
江羡突然明白了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那不是惩罚,是谈判。谢临风用血肉之躯在家族利益与赛车梦想之间劈开一条路,而路的尽头站着她。
"所以你答应了?"
"我修改了条款。"他眼底闪过野性的光,"保留车队,但要娶江家独女——他们需要你的金融资源。"
江羡猛地站起来,红酒杯被她碰翻在地,碎裂的声音像某种宣告。
"你把我当谈判筹码?"
谢临风缓缓起身,每一步都牵动伤口,却坚持走到她面前:"我告诉他们,要么接受我的条件,要么我带着证据去纪委。"他捧起她的脸,"但关于你那条...是我骗他们的。"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
"我不要联姻。"他鼻尖蹭过她的,"我要你心甘情愿。"
江羡望进他眼底,那里面的执着她太熟悉——和他在赛道上最后一个弯道全力加速时一模一样。
"疯子..."她揪住他染血的衣领吻上去,尝到铁锈味和雨的气息。
谢临风将她抵在落地窗前,窗外电闪雷鸣,而他的心跳透过伤口传来,震耳欲聋。
江羡的指尖还沾着碘伏的味道,混合着谢临风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在雨声轰鸣的公寓里氤氲成一种奇异的亲密。
她被他抵在落地窗前,后背贴着冰凉的玻璃,身前却是他滚烫的体温。
谢临风的吻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却又因为伤口而不得不克制力道,最终变成一种温柔的厮磨。
“江羡……”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垂,声音低哑,“我身上脏。”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冲锋衣还沾着泥水,在地毯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那就脱掉。”她拽着他的衣领,语气强势,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谢临风低笑,顺从地让她帮自己脱下外套,却在她的手碰到他腰侧时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别乱摸,伤口会裂。”
“谁要摸你?”她瞪他,耳根却红了。
他挑眉,故意凑近:“那你想摸哪儿?我教你。”
江羡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却忘了他的伤口,谢临风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她立刻慌了,伸手扶住他:“疼不疼?纱布有没有渗血?”
他顺势搂住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肩膀,闷闷地笑:“疼死了,江总监得负责。”
“怎么负责?”
“陪我洗澡。”他抬头,眼里闪着恶劣的光,“我手抬不高,够不到后背。”
江羡:“……”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跟伤员计较,但谢临风显然没打算放过她。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锁骨,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拨:“怎么,不敢?”
“谢临风。”她眯起眼,“你是不是觉得受伤了我就拿你没办法?”
“嗯,是啊。”他理直气壮。
江羡冷笑,突然拽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人推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汽氤氲,谢临风靠在瓷砖墙上,看着江羡板着脸调水温。
“温度合适吗?”她试了试水流,头也不回地问。
“没试怎么知道?”他懒洋洋地伸手,故意把水溅到她袖口。
江羡咬牙,转身帮他脱掉剩下的衣服。谢临风配合地抬起手臂,却在布料掠过伤口时微微皱眉。她立刻放轻动作,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腹肌,触感温热而紧实。
“江总监。”他忽然低头,呼吸拂过她发顶,“你手在抖。”
“闭嘴。”
她不敢看他**的上身,目光只敢固定在他锁骨以上,可即便如此,他身上的伤依旧刺眼。那些淤青、血痕,还有缝合线的痕迹,无一不在提醒她,这七天他经历了什么。
“转过去。”她命令道,声音有些哑。
谢临风乖乖转身,把后背交给她。温热的水流冲过他的肩颈,江羡挤了沐浴露,掌心贴上他的皮肤,缓慢而小心地避开伤口。
他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脊背宽阔,腰身劲瘦,可此刻却遍布伤痕。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一道淤紫,低声问:“疼吗?”
“你亲一下就不疼了。”他回头,笑得痞里痞气。
江羡没理他,继续帮他冲洗,可手指却在碰到他腰侧时被他突然抓住。
“江羡。”他的嗓音低哑得不像话,“你再摸下去,我就不保证只是洗澡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贴在他的腹肌上,而他的呼吸明显变重了。
“伤员就安分点。”她强装镇定,抽回手,“自己冲干净,我去拿干净衣服。”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回来。水流打湿了她的衬衫,谢临风的掌心贴在她腰后,热度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
“跑什么?”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刚才不是挺大胆的?”
江羡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滑过喉结,最终没入锁骨凹陷处。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却强撑着镇定:“谢临风,你现在不适合剧烈运动。”
“那换个不剧烈的。”他笑着吻下来,温柔而缠绵,“比如……接吻。”
后来,江羡换了一身干衣服,坐在沙发上帮谢临风吹头发。
他懒洋洋地靠在她腿上,闭着眼,像只餍足的野兽。暖风嗡嗡作响,她的手指穿过他的短发,轻轻按摩着他的头皮。
“江羡。”他突然开口。
“嗯?”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哪儿?”
“墓园。”他睁开眼,目光平静而柔软,“我想带你去见我妈。”
江羡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房间里却暖得让人昏昏欲睡。谢临风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她腰间,闷声说:“别走,今晚陪我。”
她低头看着这个平日里嚣张至极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依赖着她,心里某处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好。”她关掉吹风机,手指滑入他的发间,“睡吧,我不走。”
谢临风在她掌心蹭了蹭,终于安心闭上眼睛。
而江羡望着窗外的暴雨,第一次觉得,这场雨,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
清晨六点,西山墓园还笼罩在淡青色的雾气里。江羡跟着谢临风穿过湿漉漉的石阶,露水浸湿了她的鞋尖。
谢临风走在她前面半步,背影比平日显得沉默。他左手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右手始终紧握着她的手指,力道时轻时重,像是无声地确认她的存在。
"快到了。"他突然停下,指节微微发白,"前面第三排。"
江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色大理石墓碑静静立在松柏树下,碑前摆着一束早已干枯的洋桔梗。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她轻声问。
谢临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三年前。"他弯腰捡起枯花,指尖摩挲着干瘪的花瓣,"她最喜欢这个。"
牛皮纸袋里露出新鲜花束的包装纸,江羡突然明白他今早为何特意绕路去那家破旧的花店。老板娘见到他时眼睛一亮,用方言说了句"好久不见"。
谢临风单膝跪在墓碑前,从怀里掏出一块蓝格子手帕。江羡注意到手帕边缘绣着歪歪扭扭的"XLF"——显然出自孩童之手。
"我妈绣的。"他擦拭着墓碑上的晨露,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七岁生日那天。"
阳光穿透云层,照亮照片里女人温婉的眉眼。江羡突然发现,谢临风笑起来时眼尾的弧度与她一模一样。
"妈。"他忽然开口,手指抚过墓碑上的刻字,"这是江羡。"顿了顿,又补充道,"您儿媳妇。"
江羡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谢临风已经打开那个绒盒,取出一枚泛着岁月光泽的银戒。戒圈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愿吾儿得所爱。”
"这是她化疗时偷偷打的。"谢临风将戒指托在掌心,银光在他伤痕累累的指节上跳跃,"用嫁妆里最后一块银元。"
江羡看见他手腕上新添的淤青,想起昨夜他轻描淡写说的"家法"。那些伤痕突然有了具体的形状——是戒尺,是谢家祠堂里执行家法的紫檀木戒尺。
一阵风吹过,松针扑簌簌落在他们肩头。谢临风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头望进江羡眼底。
"我这辈子..."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抖,"做过两次离经叛道的事。"
"十六岁那年,我偷了家里的车钥匙去参加地下赛。"他扯了扯嘴角,"被老爷子打断两根肋骨。"
松涛声忽然变大,仿佛逝者在叹息。谢临风举起那枚银戒,戒圈在朝阳下划出一道银河。
"第二次..."他喉结动了动,"是现在。"
江羡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水汽,分不清是晨露还是别的什么。她缓缓伸出左手,无名指在风中微微颤抖。
谢临风的手比平时凉,却稳得出奇。银戒推至指根时,一片梧桐叶恰好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好。"江羡听见自己说。
这个简单的音节像一把钥匙,谢临风突然将她拉进怀里。他心跳的声音透过胸膛传来,又快又重,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一定会喜欢你。"他埋在她肩头闷声说,呼吸扫过她颈间的车钥匙吊坠,"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离开时,谢临风从墓碑后取出一个铁皮盒子。江羡认出那是老式曲奇饼干的包装盒,锈迹斑斑的锁扣上挂着小钥匙。
"等我一下。"他蹲下身,用那把钥匙打开盒子,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塞进她手心。
照片上是十岁左右的谢临风,穿着不合身的赛车服,对镜头比着剪刀手。身后女人温柔地搂着他肩膀,母子俩笑得如出一辙。
"带走这个。"他把铁盒重新锁好放回原处,"其他的...下次带孩子们来看她时再说。"
江羡捏着照片的手指一颤。"孩子们"三个字被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早已在脑海里排练过千百遍。
返程的出租车上,谢临风睡着了。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羡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发现他即使在梦中也会立刻回握。
银戒在她指间微微发烫,内侧的刻字贴着皮肤,像一句温柔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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