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又坐了一会儿,袁行凛问:“接下来睡吗?”或许因为喝了奶茶,他忙了一天却并不觉得疲惫。
胡茵意犹未尽说:“好几个小时才玩一轮,根本不尽兴,而且寒哥不在,角色都没用完。”
马力川道:“那就收拾收拾躺着继续玩呗,唠嗑也行。”
黄灿灿闻言赶紧说:“你们无论玩游戏还是唠嗑,可别关房间语音,我也想听,让我今晚通宵都没问题。”
马力川道:“你现在过来,咱几个直接嗨到明天早上。”这话虽然慷慨却不切实际。于是,在黄灿灿的远程围观下,几人开始粗略分配休息领地。
胡茵被安排在袁行凛卧室内靠近暖气的地方,剩下三个男生则睡在客厅。为图新鲜,几人都没打算睡床,而是就着现有物资简单铺设,继而开展毫无障碍地卧聊。然而,袁行凛家只有两床棉被,胡茵一条,剩下的三个男生合盖则略显局促。几人稍作商量,决定去对面陆一鸣家再拿一条回来。
“你们在这儿,我去就行,”陆一鸣拦住与自己同样起身穿衣的袁行凛。
“一起吧,”袁行凛说,“你自己怕不好装,等我找个大手提袋。”
陆一鸣想了想,又答应下来。
两人下了楼,缓缓走过覆盖着零星积雪的道路,护城河边仍有人在燃放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几乎映亮半个天幕。抵达三楼半时,袁行凛道:“现在站这儿就能看到你门上的闪光。”
陆一鸣便顺着他的话朝上望去,果然,满目都是自家那红底金字的崭新对联。对联是红色丝绒质地,上面铺满闪粉,精致雍容又喜气洋洋,是上午他与袁行凛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完成的杰作。
陆一鸣此前几乎没有关于春联的什么记忆,他与杜芮一样,对此类节俗全不上心,自然从未像今天这样沉浸式地体味到它们带来的温馨感觉。他们就是这样一对有些“超脱世俗”的母子,也正是这“超脱世俗”,常使作为母亲的杜芮轻易抛却维持二人关系所必需的情感内容。
白天过于忙碌,却没真正抽出时间体味这些过分新鲜有趣的经历。陆一鸣在爆竹过后的宁静中,在喧嚣欢腾的迅速流逝中,再次真切地感到一种难以名状、无法排解的孤独。这孤独就像元旦那晚站在窗边与袁行凛目光相接,却滞留在各自的一方世界中一样让他无力。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开始巴望着下一次这样的聚会了,下次或许就要等到元宵节了。而在那之后,便又是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新一学期。
陆一鸣突然问:“阿凛,你以后会去哪里?”
“上学吗,”袁行凛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道,“大概会报考江城的某所学校,毕业后应该在江城和新城这两个地方生活吧。”他说得认真,应是早就有了一些想法。
江城、新城,这些都在自己能够把握的范围之内。陆一鸣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你呢,”袁行凛问,“有什么打算?”
陆一鸣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曾大致查阅过杜芮公司附近高校的相关资料。然而现在,杜芮去了荣城,原先那些志愿计划也全部作废。那自己是要继续考取荣城的大学吗?杜芮还会去往别处吗?他的归宿是否永远跟着杜芮的变动而变动呢?
见他一时难以开口,袁行凛说:“其实这也不用太早纠结,你分数高,想去什么地方都是轻而易举。我这种半瓶子都没得晃荡的才得早早定个目标,好督促自己朝着那个方向尽量努一把力。”
他把手搭在陆一鸣肩上,故作轻快地开玩笑道:“所以你在适当努力的同时也要把剩下心思用在送我进江大上,这样我下半辈子都愿意给你当牛做马。”说完,他轻车熟路从陆一鸣衣服口袋里摸出挂着大灰狼的钥匙打开门,陆一鸣到底没舍得让这可爱的家伙天天飘荡在自行车锁上喝风吃土。
“其实你卧室蛮大的,你也搞一个地垫,天特别热的时候睡地板比睡床舒服,可以去除内心的焦虑,还可以叫上我——”他在陆一鸣卧室外东拉西扯发表观点,同时回头与他对视,却见对方低垂着眼睫,一脸疲惫地站在门边没有挪动。
“怎么了?”袁行凛问。
陆一鸣:“……”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没能表达成功。
他抬手带上门,整个人微微松懈地靠在墙上,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消极情绪感到无奈,只好道:“等会儿再回,你先坐会儿。”
“是因为气泡水里的酒精头晕吗,”袁行凛上前查看,同时伸手探他的额头,“还是哪儿有别的不舒服?”
“都没有,”陆一鸣说,“就是突然有点心累。”
此刻,窗外的喧闹与爆竹声渐渐寥落,置身愈显清静的室内,五感都变得敏锐起来,一种从极致狂欢中抽离出来的孤独感缓缓浮现,变得清晰。袁行凛想,他自己尚且有此感受,那陆一鸣呢?他突然有些不敢换位思考了。
陆一鸣勉强而惨淡地对他勾了一下唇角,这让他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小品里的台词:“笑得比哭还难看。”陆一鸣笑得并不难看,相反还有些凄美,但无疑并不由衷。他凝视对方那别扭的表情,除了心疼再无其他。于是他伸出双臂,像那天一样将这人抱了满怀。
陆一鸣静默在这个怀抱里,良久,袁行凛唤他:“一鸣?”
“嗯。”
他再度回忆起初见那晚陆一鸣发红的眼眶和由于呼吸急促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想到那辆黑色轿车在他面前开走的场景。他曾经无比羡慕武侠小说里某些主人公孑然一身的酷炫感,但也认真思考过现实中如若没有沈捷如老袁的保护与马力川一众朋友的扶持,他会被迫过着怎样的生活。他当然不可能凭空想象得到,却清晰地明白自己会对于某些求而不得的东西长久介怀。想到这里,他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他力道很大,陆一鸣的呼吸都被勒得有些急促。然而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说是心疼对方也好、自我感动也罢,他都只觉得不够,只想抱得再紧些,好将自己的心情通过这样的方式传达给对方。陆一鸣此刻像一只行动缓慢的温顺动物,把侧脸靠着他的脖颈安静休息。又是良久,陆一鸣说:“你不要对我太好。”
为什么不要太好?怎么就不能太好?太好的话就会怎样?袁行凛凭借着自己对陆一鸣的了解,猜到他这句话隐含的潜台词,他绝不打算照做。他珍惜这么好的陆一鸣,不仅要对他好,还要日复一日、持续不断地如此。
于是他迅速松开手臂,直起身来攥着陆一鸣的肩膀与他对视,然后像小学生发誓一样一字一句道:“一鸣,如果你愿意、你喜欢的话,我要一直做你最好最亲密的朋友。”
陆一鸣被这直接而诚挚的表态弄得愣住,失神地望向袁行凛,继而听见对方继续用郑重的语气道:“以后也不会改变。”
袁行凛说罢,用手在陆一鸣挂着极不明显湿痕的脸上小心擦了擦,重又把他抱入怀里。他可以感觉到陆一鸣慢慢地抬起双手,环在自己背上,在自己肩头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
“一鸣,”良久,他唤。
“嗯。”
“觉得矫情吗,”袁行凛晃他。
“没有,很暖。”
“真的?”
“嗯,真的,”陆一鸣也把胳膊紧了紧。他们就这么抱到马力川的电话打来。
马力川嚷:“你俩拿个被子直接拿睡了是吧?一鸣家床太软暖气太热,乐不思蜀了?”
“嗯,你也不是没来过,”袁行凛还趴在陆一鸣肩头,觉得自己此刻带着一种极致的偷感。
“好端端的还说开俏皮话了,凛啊,你不对劲,”马力川转而跟胡茵说,“咱俩真是一对难兄难妹,还有灿灿,等卧谈呢这家伙等得都得有二十分钟了,我又饿了。”
就听胡茵接茬嚷:“你还是没抓住重点,你不得不佩服我敏锐的洞察力,求锤得锤了属于是。”
“不是,你俩到底干啥呢,研发原子弹呢?”马力川那语气好奇到袁行凛隔着电话都能想到他把一张脸皱出好些蜿蜒交错的褶子。
“装被子呢,马上回去。”他的下巴还搁在陆一鸣肩上,把一个谎撒得自然淡定且大言不惭,甚至有些隐秘的兴奋。放下电话,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陆一鸣,说:“你要是想再待一会儿,就再待一会儿。”
“再装会儿被子吗,”陆一鸣问。袁行凛就冲他笑。
陆一鸣扯他一下说:“走,回去睡觉。”
房间里熄了灯,但几人谁也舍不得睡着,仿佛这个除夕一旦过去,就不会再有如此轻松美好的时光了。他们从考试成绩聊到追星,从家庭关系聊到以后的工作设想,始终不愿发出结束的倡议。
袁行凛在被子里不时挠一下陆一鸣,他们自回来以后,就在看不见的地方不断骚扰对方。每当两人产生类似的肢体接触或眼神交流,他便感到异常充实与喜悦。陆一鸣大概也是开心的,因为他一边听大家聊天,一边很有些乐此不疲地回应袁行凛的捣乱。
袁行凛沉迷偷摸打闹,甚至同时开始暗自规划:如果一鸣一直没有特别明确的地方想去,或许可以考去江城或江城周边上一个最好的一本。自己虽然考不上好一些的学校,但也可以努力在他附近上学,找他串门,或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和他一起像现在这样租房住宿、复习考试、写论文、找工作,那简直是相当完美的理想生活。
他的确擅长把复杂的事情想得过分简单,但这也不失为一种优点。他在这令人满意的构思中缓缓入梦,将一切忧虑暂时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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