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瓷瓶装的？老方子熬的那种？”凌澈追问，眼神里带着固执的期盼。
老掌柜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那种啊……现在少了。费工夫，成本高，年轻人嫌麻烦都不爱用了。你去前面‘童葆春’问问看吧，他家老底子厚，兴许还有存货。”
“谢谢！”凌澈丢下两个字，转身又冲进了冰冷的雨幕。
雨水更急了。
他顶着寒风冷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奔跑，一家家药铺地找，一家家地问。
“回春阁”只有玻璃瓶的。
“庆余堂”的伙计说老瓷瓶的早就不做了。
“叶受和”倒是有瓷瓶的，但却是装润喉糖的，不是枇杷膏。
失望和冰冷的雨水一样，一层层浇下来。
湿透的校服紧紧贴在身上，寒气刺骨，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但他咬着牙，不肯放弃。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它！一定要找到！
当他几乎要绝望，浑身冰冷得快要失去知觉时，终于在一家门面不大、招牌古朴的“承志堂”药铺门口停下了脚步。
这是临顿路上最后一家他还没问过的药铺了。
他推开门，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药铺里光线同样昏暗，药香浓郁。
柜台后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深色棉袄的老先生，正戴着老花镜，用一杆小秤称量着药材。
“请……请问，”凌澈的声音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有些发颤，“有……瓷瓶装的川贝枇杷膏吗？老方子熬的？”
老先生抬起头，透过老花镜仔细看了看这个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的少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放下手中的小秤，站起身，颤巍巍地走向药柜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在一个蒙着薄灰的木匣子前停下，打开匣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小小的瓷罐。
那瓷罐约莫巴掌大小，造型古朴圆润。罐身是细腻温润的白瓷，上面用青花描绘着繁复而精致的缠枝莲纹，线条流畅，釉色清亮。
莲叶舒展，莲花含苞或绽放，纹饰连绵不断，寓意“生生不息”、“祛病安康”。
罐口用一层深色的蜡密封着。整个罐子透着一股沉静、雅致、历经时光打磨的温润气息。
“喏，”老先生将瓷罐轻轻放在柜台上，声音苍老而缓慢，“最后一点老底子了。川贝、枇杷叶、蜂蜜，都是上好的，按古法小火慢熬收膏。瓷罐装着，药性温和，润肺化痰最好。”
他抬眼看了看凌澈狼狈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贵些。”
“我要了！”凌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说道。他甚至没问价格，只是急切地从湿透的校服口袋里掏出钱包。
冰冷的指尖有些僵硬，他费力地抽出几张红色的钞票，放在柜台上。
老先生看着他冻得发白的手指和急切的眼神，没再多说什么，默默收了钱，又用一张干净的牛皮纸仔细地将那个青花瓷罐包好，系上纸绳，递了过来。
“拿好。小伙子，赶紧回去换身干衣服，别冻着了。”老先生叮嘱道。
“谢谢！”凌澈接过那个被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温凉触感的小罐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和疲惫。
他再次冲进冰冷的雨幕。
寒风依旧凛冽，雨水依旧冰冷，但他怀抱着那个小小的青花瓷罐，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力量。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学校，顾不上去宿舍换下湿透冰冷的衣服，径直冲向了教师办公楼。
苏逾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凌澈在门口停下，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衣角滴滴答答地落在走廊光洁的地面上，积起一小滩水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被牛皮纸包裹的瓷罐，又看了看自己湿透的、不断滴水的狼狈样子，犹豫了一下。
最终，他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只有苏逾一个人。
他正背对着门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微微佝偻着背，似乎还在压抑着咳嗽，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耸动。桌上放着他的保温杯和几盒拆开的西药。
窗台上那盆茉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青翠，洁白的花苞紧紧闭合着，散发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幽香气。
听到开门声，苏逾有些吃力地转过身。
当他看到门口那个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包的少年时，眼中瞬间充满了震惊和愕然！
“凌澈？！”苏逾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他立刻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不得不扶着桌子才稳住身体。
凌澈看着苏逾苍白的脸上那抹因咳嗽而泛起的病态红晕，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诧和随之而来的担忧，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上前，将怀里那个被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他体温和雨水湿气的小包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苏逾的办公桌上。
牛皮纸已经被雨水浸透了一部分，颜色变深，但包裹的形状依旧完好。
苏逾的目光从凌澈狼狈的身上移开，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包裹上，眼中充满了困惑。
凌澈依旧沉默。
他伸出依旧冰冷、微微颤抖的手指，开始拆解包裹上湿漉漉的纸绳。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显得僵硬。湿透的牛皮纸被一层层剥开。
终于，那个小巧精致、釉色清亮的青花缠枝莲纹瓷罐，静静地呈现在温暖的灯光下。
白瓷细腻温润，青花纹饰古朴典雅，缠枝莲叶舒展，莲花栩栩如生。
苏逾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带着明显古意的瓷罐，眼中的困惑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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