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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弦响

送走解栖砚他们,早已过了子时。苏云站在院中,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给楚州的风平添一声长叹。他那一双手,曾在沙场上握刀持剑,鲜血淋漓;在乱局中排兵布阵,挥斥方遒。只是这双骨节分明的手,也曾游走于琴弦间,让那乐音在天地间铮铮作响。那时他还是个少年,那时他刚被师傅捡回家。

师傅说,这个世间只消分成两种流派,一种是朝廷,另一种是江湖。他希望苏云做个浪迹江湖的琴师,高山流水觅知音。但师傅忘了,月有阴晴圆缺,师傅也曾是个朝中人。往事像风,就这么在苏云眼前略过。

苏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弹琴是什么时候了。也许他这双手,生来就是为楚州消灭仇敌的。时间掩了月光的脚步,月亮浸在雾中,零碎的光斑照进屋里的一角。一沓书简将那楠木制的庞然大物深埋屋角,防尘用的白布早已斑驳蒙灰。他揭开布,细细摩挲琴上的纹路。这是师傅留给他的琴,上面的花纹是师傅一刀一刀刻的。他记得师傅把琴赠予他的时候说,若是意志足够坚定,琴也能作为底牌。他当时还跟师傅开玩笑说这么一张琴,确实能当石块使,师傅只是敲敲他的头,摇头叹气。

琴上无弦,但苏云却觉得琴声仍在耳边回荡,将他的灵魂载去旧日。半晌,他翻箱倒柜找出仅剩的弦仔细安上。苏云也不像看上去那般讲究,只是随意坐在门槛上,将琴放在腿上,就着月光抚琴。两指一按一拨,清脆的一声便在风中散开,去了远方,回了过往。师傅死后,他甚少动琴,就连乐器一类也疏远了。琴是他的底线。

所以他下意识否认自己会弹琴,更像是一种偏执。

那二位小先生当真有些能力,可惜一时疏忽竟忘了问其名姓。苏云在心里感叹,这世上竟还有人能辨得这一双琴师的手。流畅的乐音从指尖倾泻而出,在风中轻晃月光。纷争几载,他手上早都是鲜血人命了,连他自己都快忘却这悠远的琴音了。不过,或许有一人尚且记得。

月光被灰影倾覆,琴声戛然而止。

“归宁,我有多久没听过你弹琴了?”苏云抬头,对上了来人清澈的目光。归宁是苏云的表字,加冠那年他自己取的。平素无人这般唤他,敬他怕他的人,都只称他一声苏先生。除了眼前这人。祁宁带着笑意,挨着他在门槛上坐下,自然地揽过他的肩。

“那你还真是走运,次次都赶得上。”

这话真不是夸张,苏云在师傅死后一共弹过两次琴:一次是他三年前刚到楚州,在城楼上弹琴的时候恰好被出来遛弯的祁宁撞见;另一次就是现在……

“还是和三年前一样好听。”祁宁笑得温柔,全然没有府君该有的威严。苏云也就任他揽着,手轻轻搭在琴上。

“不是让人捎话说早上再来吗?府君大人怎么半夜三更寻到我这偏院儿里来了。”

“苏先生这院里的月亮比别处圆。”祁宁一本正经地回答。苏云偏头看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得能让苏云看清他眼中的月光。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晚来,想必遇到什么事了吧。”苏云头脑清晰,没被祁宁的一番便言令语给迷惑到。祁宁平日公务缠身,休息得早。苏云刚认识他的时候半夜邀他到院里来喝酒,结果惨遭婉拒。可以说祁府君半夜出门的概率简直是屈指可数。

祁宁见他一副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继续打趣他。

“苏先生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我每日只能同公文作伴,独守空闺……”

“少贫嘴……”苏云严肃地看了他一会儿,结果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两个人就这么搂着坐在门槛上,相互打趣,像两个被世俗流放的少年,在属于他们的时间里打打闹闹。只是可惜,他们肩负的责任不容许他们放下世俗的一切。

“该讲正事了吧,楚州近来如何?”

“一切都好。我只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北燕那边。你去那边游说、收集信息也就罢了,还执意要只身往返。如今天下如此之乱,你的安全如何保障……”祁宁自己这边的事讲得风轻云淡,反倒是更操心苏云的安危。

“无妨,出来闯荡前还是同师傅学了些本领。如今世道,草木皆兵,人人活在危机四伏中,我既然阻止不了天下的四分五裂,便只希望楚州能安然无恙。”苏云说得平静,但祁宁知道他肩上担的责任。身为楚州府的府君,他看尽了楚州这三年生存的不易,他比谁都知道苏云为楚州倾注了多少心血。

苏云看着他的侧脸,似乎在期待他开口说些什么。

“困吗?”

苏云摇摇头,缓缓开口:“你还打算继续瞒我?北燕的使者几时到楚州?”

苏云平素是把笑挂在脸上的,让人觉得他这人没什么城府,只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但他不是。比如现在,苏云神情严肃,咄咄逼人,不容置疑。

“你这是几时知晓的……”祁宁叹了口气“就知道瞒你不过。北燕那边前几日有重兵驻扎在了浔水对岸,同时来信说想要借道楚州,今日便会有使者来谈。”

北燕,大楚政权分裂后能同西越、后齐并列的政权,也是大楚分裂后第一个建立的政权。两年前北燕、西越、后齐三个最大的政权成立浔水之盟,约定四年内这三个国家互不开战。楚州北面和北燕隔着浔水,西面和西越有交通要道,南面连着昌、誉二州。如果说北燕想要借道,又派了重兵,要么是想同南边的国家交涉结盟,威逼利诱一番,不成就开战;要么……

“北燕对楚州有想法?”苏云反应很快,眉头微蹙。当年楚州这块地是北燕让出来的,这几年同楚州主动交好的也是北燕……

“不好说。我觉得可能跟三年前的事有关系。”半夜的风凉,祁宁解下自己的狐裘披了一半在苏云肩上,又从一旁紧紧搂住他,“冷吗?”

“还好。”狐裘毛绒绒的,苏云感觉有些痒,但没有感觉到丝毫凉意。是身旁的人渡了些温度给他。

“别担心,他们暂时不会对楚州下手。新晋和东魏那边刚刚结盟,对北燕的地虎视眈眈呢。要是真打起来,北燕的东边怕是安宁不了。”祁宁调整姿势让苏云靠着更舒服些,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苏云轻轻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

哄小孩儿似的。

祁宁见他这个样子,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祁宁心里清楚,这个世道,没有盟友,利益至上。楚州一定有北燕想要的东西。他也清楚,苏云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另一边的绥宁客栈内,殷、解二人也是一夜未眠。风轻轻晃着烛光,殷千树靠着窗边,解栖砚则是坐在桌前。

“所以你从小就生活在巷子里了,就没出去过吗?”殷千树感到有些不真实。

“有时会出来的,出来拍些相片。”解栖砚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拍相片?”

“我的职责。或者说,这是我的工作。”

“既然你说我们不在原来的世界里,那么巷子的运作规律是什么样的?”

“你可以将整条巷子理解成一个庞大的空间体系,它由不同世界的过去、现在、未来组成。我爷爷说,这个空间体系存在一位唯一的管理者,我们家族为他工作。”

“所以这个巷子的核心是时空?”

“不,巷子的核心是因果。世间万物,无论时空,都由因果联系。这些因果在不同世界、不同时间里循环,而由于人所含有的情感最复杂、最强烈,所以因果在人身上体现最明显。”

“那我们该怎么回去?”

“找到祂需要的因果线。”

“祂?巷子的管理者?”

“很聪明嘛侦探先生。”解栖砚淡淡地笑了笑。

“多谢夸奖。”

“那么这位殷先生,你来巷子又是为了什么呢?或者说,你想要得到些什么?”一个人身上的因果与这条巷子要有很强的牵连,才能找到这里。解栖砚记得,有人曾为财而来,最终同万千金银一道葬于汪洋;也曾有人前来为爱人求绝症药方,却在另一个世界移情别恋,不愿回来……他太清楚人的**了,他觉得眼前这位侦探先生也不例外。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是一封信让我找到这里来的。我甚至不是自己到的那里,开车过来的时候我完全控制不了我的身体……”殷千树一五一十地跟他描述寻找巷子的过程,当然,也包括那场梦。说着,殷千树从包里翻出那封信递给他看。

“既然你生活在巷子里,那么你或许知道这封信的来头。”殷千树再次开口。在信息缺乏的情况下,他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境地。

沉默片刻后,他听见解栖砚开口问:“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封信?”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解栖砚一直都很平淡稳重;但这封信的出现让他变得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无措。

殷千树没有回答,追问道:“所以你知道这封信?它和巷子和有什么关系?”解栖砚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就着昏暗的烛灯,轻轻摩挲信上的纹路。殷千树没有逼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良久,解栖砚抬头对上殷千树的眼睛,像是下定决心。他说:“这封信是我爷爷亲手制的,图也是他画的。但是上面没有写收件人,你是怎么拿到的?我会尽力回答你的问题,也请你不要用谎话敷衍我。”

解栖砚对外来者向来有所保留,当他确认信纸出自爷爷之手时,他想起了爷爷曾经对他说过终有一段因果会打破既定的规则。那是爷爷消失的前一天。他不确定殷千树是不是那段因果,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找到爷爷的机会。

殷千树点点头:“这封信是夹在我办公桌上的一堆信件里面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因为平时信件不是我在管理,只是那天刚好碰上了。”

巧合是因果的一环。

“嗯。”

“那么……”殷千树想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系线人’,也就是人为干预因果的人。我们家族的血脉和世间因果相连。我们负责调整、重塑因果线,让世间的因果得以循环。我们通过古杏树的指引,去到不同的世界线收集因果,维系巷子的稳定。巷子是我们的落脚点,也是世间因果汇集的地方。”解栖砚很耐心,解释得很详细。

“那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或者说……巷子为什么会引导我来这里?”殷千树仍然对他的说辞持怀疑态度,毕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说辞对于这个科学化客观化的社会还是太离谱了些。

“我不清楚,”解栖砚苦笑,“一般情况下,能找到巷子来的人往往带有很强烈的执着或是**,他们的行为往往对周边因果造成一定干预,身上负载了很复杂的因果,所以才能找到巷子。但是从来没有人是像你描述的那天,被某种东西强迫着带到这里。”

“也许我是为了一个真相?我想知道巷子为什么会找到我。”殷千树跟他开玩笑。但他心底里也确实有一个他一直都想查明的事。

解栖砚轻笑一声,打趣他说:“这是你们做侦探的通病吗?”

“是对真相的执着。”殷千树笑着纠正他。此刻他才明白解栖砚为什么会问他想要什么。殷千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一边在心里理着事情的前因后果,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露出手腕给解栖砚看。

“这是你口中的因果线吗?”

昏暗的环境中,红绳散着光晕挂在他手腕上,看上去朦胧而不真实。

解栖砚走近他,用手去碰红绳。熟悉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心间。是因果线,解栖砚想,这么强烈的因果牵连,能让这线实体化,这究竟是什么?殷千树见他碰着红绳发愣,便用左手轻轻推了推他。

“嗯?”解栖砚回过神来。

“怎么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嗯,这是因果线。但是我需要确定一下它是从哪来的。”解栖砚想不明白一个人身上怎么会突然凭空出现这么纷繁复杂的因果线,如果殷千树没有说谎,那么这些因果一定来自某个契机或者……载体!解栖砚看向桌上的信纸。

殷千树看着他开始翻衣袖,最后翻出来一串珠子:琉璃的外壳包裹着木质珠子,一大一小排列着穿成一串,首尾圆合。

“坐过来,左手放桌上。”

殷千树不明白但照做,只见解栖砚将那串珠子绕在他腕上。起初手腕微微能感到一丝灼热,然后有红色线状一丝一丝从红绳里抽离出来,融进珠子里。随后解栖砚将珠子取下,平放在信纸上。

“这是做什么?”

解栖砚没回答他,但信纸有了反应。

珠子上的线渡进纸张中,火苗一下子就从纸里向外蔓延开。解栖砚伸手去拢燃烧旺盛的火焰:火从他的指尖蹿过,向空气散去,最后暗淡下去。信纸像是随火光散去了一般,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灰烬。

像是一场大梦,无疾而终。

解栖砚脸上难掩失落,信纸的消失意味着他找到爷爷的机会又少了几分。

“没受伤吧?”直到殷千树过他的手查看,他才从那火光中缓过来。他摇了摇头,他也没想到信纸会自燃,但眼下殷千树手上的红绳还算稳定,一定还有机会。

“看样子,确实是巷子主动找上了你。”

“怎么说?”

“你身上的因果关联非常强烈,导致这些因果线可视化。而这些因果来源于这封信。虽然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手里,但这些因果应该和我爷爷有某种联系。但是现在信没了,我也不好妄下定论。”

殷千树点点头,表示理解,看样子他接受了这种说法。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事实胜过一切。而且在不了解这个世界运作规则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相信解栖砚。至于后面怎么办,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会尽力配合你的行动,但你也得帮我找出这段因果的真相。”

“好。”其实就算没有殷千树这句话,他也会想方设法留住殷千树,也会想方设法找出真相。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爷爷了,哪怕走过了成千上万个世界线,他也再没有看到过那个身影。

“那……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

桌上的灯火晃了晃,终是熄了。月光依旧皎洁,人间残风作响。所有的暗流都埋在了云里、藏在了风间,等待着给人间带来一场暴雨。

注:

便(pián)言令语:花言巧语

感谢阅读(^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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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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