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灌入鼻腔,死亡的冰凉已然贴上咽喉,山魈森白的獠牙,距封灵籁的肌肤不过寸许。
濒死之际,一股灼热的本能轰然炸裂,重伤垂死的手臂竟如毒蛇反噬,骤然撩起。
手中无物,指便是刀。
凝聚着她最后残存内力与滔天恨意的指尖,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刺入山魈咽喉下那片最柔软的死穴。
一声闷响,如同刺破败革。
“嗷——!”山魈爆发出惊天惨嚎,兽瞳瞬间被剧痛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侵占。
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僵直,随即轰然砸落在地,四肢徒劳地蹬了几下便再无生息,滚烫腥臭的兽血喷溅而出,淋了她满头满脸。
封灵籁急促地喘息着,这一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她心知必须立刻脱身!山魈最是群居,濒死之际必已向族群发出讯号,此刻只怕已有凶物循迹奔袭而来!
她这般筋骨寸断的重伤残躯,无异于待宰羔羊!
昏沉中,封灵籁怀中忽觉一物冰冷坚硬,硌得生疼。她吃力地探手摸索,指尖触到冰冷而熟悉的弧度,心头剧震——是斩万难!
她的刀!怎会在此?她分明记得,此刀已深深贯入青铜傀儡体内……
混沌的思绪被惊疑搅动,却如投入深潭的石子,转瞬沉没。
封灵籁五指死死攥紧冰凉的刀柄,试图借力挣扎起身。奈何浑身筋骨如被寸寸碾碎,剧痛蚀骨,身子软得如同剔去了筋骨,连挪动半分也是奢望。
冰冷的绝望,比刀锋更利地刺入心头。
崖底腥风,裹挟着更沉重的奔腾之声,扑面压来。
生死关头,戚玉嶂在无名镇那句温柔的言语,忽如金钟玉磬,撞破混沌,响彻识海。
“美鲛人,这香囊好看么?往后挂在腰间便不要取下来了,里面装了救命的东西。”
——救命的东西!
一线生机如惊电照亮死寂,封灵籁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摸索腰间,近乎粗暴地扯开浸透血污的香囊。
内里并非寻常香屑——几枚龙眼大小、被蜡封得严丝合缝的丹丸赫然在目。
蜡丸已被她的血浸透,污浊一片,却依旧顽强地逸散出一缕奇异的药香。
香气清苦微凉,内里更裹挟着一丝她无比熟悉,属于戚玉嶂身上独有的草木清气。
“他……!”一个模糊又滚烫的念头骤然炸开,旋即被更汹涌的求生烈焰吞噬。
再无半分犹豫,封灵籁齿染朱红,狠狠咬破蜡封。
蜡壳碎裂,一股精纯馥郁,仿佛凝聚了天地精华的药气瞬间弥漫。
封灵籁喉头滚动,将色泽温润如玉的丹丸囫囵吞下。
丹药入腹,初时寂然。
俄顷——
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暖流,自丹田深处悄然涌起,如初春解冻的冰河,带着生发的伟力,缓缓浸润过寸寸碎裂的筋骨、行将枯竭的经脉。
蚀骨剧痛竟奇异消退几分,丝丝暖意护住心脉间那点微如豆火的生机。
封灵籁的视野依旧被浓墨吞噬,五感却在药力冲刷下异常敏锐:脸颊上兽血的冰冷黏腻,身下泥土的阴湿寒气,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山魈的骚臭……
更重要的是——她听到了!
深渊底部,幽暗更深处,沉闷如擂鼓的奔踏声,骤然炸响。
不止一道,杂乱、迅疾、贪婪躁动,踏碎枯枝,搅起腥风,正朝她疯扑而来。
山魈群至!
死亡的阴影如铁闸般沉沉压下,扼住她刚刚燃起的一线生机。
“动!动起来!”灵魂深处无声的咆哮炸裂,求生欲与丹药的狂暴之力混合,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的反噬,压榨着血肉中每一丝残存的意志。
封灵籁染血的五指猛地攥紧,这一次,不再是徒劳。冰冷的刀柄被死扣入掌心,熟悉的触感如惊电贯体。
剧痛仍在撕扯,筋骨呻吟欲碎,但一股由药力催生、绝境逼出的非人蛮力,正强行驱动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
封灵籁腰腹猛地一拧,残破衣帛被嶙峋岩石彻底撕裂。
筋骨摩擦发出沉闷的恐怖声响中,她的身体竟硬生生、一寸寸撑离了冰冷地面。
剧痛如潮,眼前金芒乱迸,黑暗粘稠似血。她单膝跪地,另一条腿颤抖如折苇,却死死撑住,未曾再倒下。
掌中“斩万难”,冰冷沉重,此刻是她唯一的支点,亦是最后的獠牙。
刀锋拖地,在岩石上刮擦出刺耳锐响,火星迸溅,微光一闪,照亮了她血污遍布、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宛如浴血修罗。
封灵籁喘息如破败风箱,吐出的气息灼热滚烫,混杂着浓重的血腥与丹药清苦。
体内药力仍在疯狂冲撞,修复与破坏并行,赋予力量的同时,也带来濒临爆体的恐怖预感。
近了!
沉重的奔踏、低沉的咆哮、獠牙摩擦的刺响,已如滔天浊浪,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腥风恶臭,排山倒海般迫至眼前。
黑暗的深渊仿佛猛兽苏醒,无数贪婪凶残的绿芒在浓墨中亮起,密密麻麻,如同地狱睁开的万只邪眼,死死锁定了封灵籁这团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火。
封灵籁染血的嘴角,竟缓缓扯开一抹弧度——疯狂,冰冷,直透九幽。
她不再试图站直,而是将重心死死压在冰冷的刀上,如绷紧的弓弦,伏低了残破的身躯。
体内奔腾的药力与蚀骨的痛楚交织,化为焚尽八荒的戾气。她浑浊的眼眸深处,最后一点属于“人”的软弱被彻底剥离、焚毁,只余下最原始、最**的——杀!
吼——!
黑暗中,无数道裹挟腥风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如地狱涌出的恶潮,向这唯一的猎物,猛扑而下。
视野被彻底遮蔽,唯有腥臊恶臭、滚烫兽息、嗜血绿芒交织成的死亡罗网兜头罩落。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就在第一只山魈利爪即将撕裂肩胛,第二只獠牙已触及后颈肌肤时,封灵籁单膝跪地的身躯,如同被无形巨锤轰击,猛地向地面更深沉坠。
非是跌倒,而是极限压缩,如压至尽头的机簧。
借这沉坠之势,深拖于地的斩万难,被她残臂爆发出超越极限之力,由下而上,逆天撩起。
无炫目刀光,唯有一道沉重、凝练、浸透血腥与无尽杀伐意志的乌芒,如同地狱深渊裂开的一道罅隙,以她跪地之躯为轴,骤然划出一道决绝的死亡弧光。
利刃切入骨肉之声密集如骤雨打枯荷,沉重粘腻。
冲在最前的三头山魈,血口大张,贪婪绿瞳中猎物垂死之影犹在。
下一刻,便被这道冰冷的乌芒彻底吞噬。
第一头,自柔软腹底向上,一刀剖开,滚烫脏腑混着污血狂泻如瀑。
第二头,扑击利爪齐腕而断,断口平滑如镜,刀锋余势未消,斜切入颈,狰狞头颅几被卸下。
第三头也是最狡猾的一头,欲从背后噬颈,斩万难却似生有魔眼,刀尖以毫厘之差擦过封灵籁后颈扬起的发丝,精准无比地贯入张开的巨口,直透后脑。
时间凝滞一瞬。
三具庞大兽躯如被无形巨掌狠狠掼向半空,又重重砸落,溅起大蓬腥臭血雨与破碎脏器,滚烫兽血如瓢泼血瀑,瞬间将封灵籁从头至脚浇透。
温热血浆糊住双眼,灌入口鼻,顺着残破衣襟淌下,在脚下汇成粘稠猩红的血洼。
然而,这惨烈至极的几刀,也彻底榨干了她体内丹药催生、本就不稳的力量。狂暴药力在经脉中失控冲撞,如万千烧红钢针穿刺搅动。
封灵籁再难支撑,身躯剧颤如筛,一大口混杂内脏碎块与未化丹药清气的黑血狂喷而出,溅在身前山魈温热的尸身上,发出嗤嗤轻响。
黑暗如地龙蠕动挤压,耳中轰鸣如万蜂振翅。
单膝再难支撑,她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湿滑的岩石上,掌中斩万难脱手而飞,哐当一声砸落血泥。
死寂,仅一刹。
同伴惨死与浓烈血腥,非但未退群魈,反而彻底点燃其骨子里的凶残贪婪。
它们短暂惊愕后,是更加狂暴嗜血的咆哮。
黑暗中,更多绿瞳亮起,如地狱之火熊熊燃烧,它们不再急扑,而是发出低沉威胁的咆哮,缓缓而谨慎地收紧包围。
沉重脚爪踏在血泊与同族尸骸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涎水如溪,从獠牙缝隙滴落,汇入地上血洼。
封灵籁伏于冰冷血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破碎脏腑,痛彻骨髓。温热血液沿额角流下,视野猩红模糊。
她甚至能清晰感知山魈喷吐的腥臭气息,近在咫尺地拂过颈后裸露、染血的肌肤。
丹药催生的生机,于方才搏命一刀中如昙花燃尽,此刻正被更汹涌的反噬剧痛与失血冰冷迅速吞噬。
难道……她终究要葬身兽腹?
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绝望彻底拖入深渊之际——
一声极其轻微,却穿透灵魂的震颤,自她身旁传来。
非山魈踏足!
朦胧中,她看见跌落在血泊泥泞中的斩万难,其冰冷漆黑的刀身之上,沾染的浓稠兽血,竟开始极其缓慢地渗入刀体。
而刀身之上,似有一线……幽微至极的暗芒,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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