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古典架空 > 破重山 > 第16章 割舌(6)

第16章 割舌(6)

二傻子咂巴着嘴,一脸回味:“道士哥哥给糖吃!糖可甜了!我吃一口,分他一口。他真好,不像他们——”他忽地噘嘴哼道,“只会扔石头!讨厌!”

封灵籁耐着性子听完孩童般的絮叨,心却沉了下去:“就这些?道士为何给你糖?可说来村中作甚?”

二傻子折断光秃秃的木签,随手一扔,脏手背抹过糖渍斑驳的嘴:“他说我人好呗!还问我……”他歪头努力回想,眼睛一亮,“问村中谁是‘长舌妇’!”

“‘长舌妇’是啥?”他忽地反问,浑浊眼眸竟意外清澈,如未被尘染的浅溪。

封灵籁望着这份痴傻中存留的天真,心头掠过一丝复杂惋惜。这污浊世间,竟只余此等痴儿尚存澄澈。看他骨相已近弱冠,若非痴傻,何至沦落至此,受尽白眼?

然此念转瞬即逝,或许这永驻的童稚,反令他免去常人汲营之苦,岁岁不识愁,亦是另类福分。

二傻子见她只盯着自己不语,好奇凑近:“答不上来?”

浓烈的汗味、尘土与糖渍气息扑面而来,封灵籁下意识退后半步,稳住身形拍去衣角浮尘:“‘长舌妇’便是那些惯爱搬弄是非、嚼舌根之人。”

“哦——!”二傻子拖长调子,满脸崇拜,“你真聪明!”

封灵籁无暇顾及他的奉承,紧追不舍:“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不知道!”他答得干脆,还比划着,“道士哥哥就又给颗糖,”他抬手在自己油腻如鸟巢的发顶轻拍,“他就这样拍拍我脑袋,走啦!”

学完,他猛地将那颗污垢板结的头伸到封灵籁面前,满眼期待:“你也拍拍!”

那发顶近在咫尺,油污黏连成绺,头皮屑星点密布,酸腐气直冲鼻腔。

封灵籁胃里翻腾,强忍后退冲动,暗忖那道士果是疯子,她面上平静婉拒:“不必。明日此时,三串糖葫芦奉上。”

“拍拍嘛!”二傻子固执前凑。

封灵籁洁癖发作,寸步不让。

一个追,一个避,竟在村口上演闹剧,直跑到村心空坝。

“无名姑娘?”一个微喘的女声带着诧异,“你…同二傻子玩耍?”

封灵籁立刻抓住机会,对紧追不舍的二傻子低喝道:“停下!”

二傻子闻声急刹。

只见莫大娘之女林墨娘,背着沉甸甸的柴捆站在不远处,额发汗湿贴在微红颊边。

静默中,二傻子忽如针扎般蹦跳起来,指着林墨娘尖声嚷道:“是你!是你!我记起来啦!道士哥哥也问过你!问过你村中长舌妇!”

封灵籁脑中弦瞬间绷紧,她倏然转头,目光如冷电射向林墨娘,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惊涛已起——线索在此。

林墨娘脸色“唰”地惨白,如被毒蛇咬中,猛地打落二傻子的手指,声音拔高,带着惊惶与强装的怒意:“傻子!胡吣什么!滚回村口去!再胡言,仔细铁柱揍你!”

铁柱那一伙半大小子,是村里有名的混世魔王,从小就以欺凌二傻子为乐。村中青壮男子大多外出谋生或闯荡江湖,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对这群还未长成的“小霸王”,村民们多是睁只眼闭只眼,颇多溺爱。

“铁柱”二字如紧箍咒。二傻子瞬间惊恐抱头,“吱哇”乱叫:“别打我!认输!认输!”

话音未落,已连滚带爬仓皇逃向村口。

刺耳叫声远去,空坝死寂。

林墨娘飞快瞟了封灵籁一眼,见她神色淡然似未在意,心头稍定却不敢全松。她用力颠了颠柴捆,挤出勉强笑意:“无名姑娘,村里不太平,疯道士闹得人心惶惶,你…少出门为好。娘等柴做饭,告辞了。”

语速又快又急,转身便走。

封灵籁蓦然转身,目光如钩钉在林墨娘仓皇背影上。她脚步虚浮,柴捆簌簌作响,活脱脱惊弓之鸟。心虚至此,割舌之事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你见过疯道士?”封灵籁猝然发问。

林墨娘身形猛然一僵,枯枝在她背上折断几根。她非但不停,反加快脚步,破麻鞋在泥地刮出凌乱痕迹。

封灵籁唇角噙着冷笑,足尖轻点,衣袂翻飞间已拦在对方身前。残阳将她身影拉长,笼住林墨娘惨白的脸:“这般慌张,莫非…”她忽地凑近,鼻尖几乎触到对方颤抖的睫毛,“心里有鬼?”

“胡…胡说!”林墨娘倒退两步,背篓撞树震落枯叶,“让开!我要回家!”声音带着哭腔强撑厉色。

“急甚?”封灵籁好整以暇抱臂,眼神锐利如刀,“老实答话,自放你归。若有半句虚言…”她偏头扫过旁边虬枝老树,语气轻描淡写却寒意森森,“我便吊你于此,等你娘来寻。说到做到。”

“你!你欺人太甚!”林墨娘气得浑身发抖。

她初见这位无名姑娘时,只觉得她清丽温婉,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又像是依附他人而生的柔弱菟丝花。

可眼前这步步紧逼、言语如刀、眼神似冰的女子,哪里还有半分柔弱?

分明是株带刺的毒花,是择人而噬的凶兽!

她这几日在村中行事的传闻瞬间涌入脑海——独闯险境,擒拿疑凶……原来那副楚楚动人的皮囊下,藏着的是这般骇人的手段和心肠!真是骗尽了世人眼!

林墨娘死死盯着自己破旧鞋尖,手指绞紧衣角。

封灵籁目光掠过她低垂的头颅,落在那捆几乎压垮单薄身躯的柴禾上。干硬枝桠深勒肩头布料,褶皱刺目,料想皮肉定已磨破红肿。一丝恻隐悄然滑过,她下意识伸手,声音放软:“先放下歇……”

“别打我!”林墨娘浑身一颤,条件反射般抬臂护头,声音惊惶带颤,“我…我什么都说…求你别打…”

封灵籁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虚握了一把带着柴草味的空气。

“……”

她竟如此可怕?如此像那恃强凌弱之徒?

“我看起来...…”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就这么像会打人的模样么?我就这么不讲道理?”

林墨娘这才慢慢放下手臂,仍保持防护姿势。偷眼撞上封灵籁未及收起的复杂目光,又慌忙低头。

“柴禾...不重的。”她声音细若蚊呐,脚尖不安地蹭着地上的碎石,“娘亲还在等...问完话,我得赶紧回去。”最后一个字几乎吞进了肚子里,像是怕说多了会惹来祸事。

林墨娘不愿,封灵籁也不再勉强,反正累得又不是她。

“你何时见到的疯道士?”她直奔主题,声音恢复了清冷。

“……前几日,”林墨娘的声音闷闷地从低垂的头颅下传来,“我去集上卖…卖了些挖的野菜。回来时,看见他…在村口,正和二傻子…说话。”

“他问了你什么?”

“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村里可有长舌妇。”

“你怎么答的?”

“我…我说…有。”这个“有”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耗尽了她的力气。

“后来呢?”

“他…他又问我…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你说了谁的名字?”封灵籁步步紧逼,目光如炬。

“我……”林墨娘喉头哽住。

封灵籁不急,盯着她眼缓缓道:“可是陈铁牛娘子、猎户张老三家娘子,还有赵生他娘?”

林墨娘身体明显一僵,沉默片刻,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头颅似有千斤重。

“除了这三位,还有谁?”封灵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没…没了!真的没了!”林墨娘的声音带着哭腔。

“真没了?”封灵籁语调微扬,带着无形的压力,“想清楚了再说。此时若肯据实相告,或许还能挽回些什么。”

“没了!”林墨娘猛地爆发嘶喊,如困兽绝境。

她狠狠将背上柴捆掼在地上,枯枝散落一地。她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如血,胸口剧烈起伏,压抑的愤怒屈辱委屈如火山喷涌:“就她们三个!你知道她们平日说什么吗?!”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泪水在通红的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们!整日里嚼舌根!专挑我们母女作践!寡妇怎么了?我娘没了丈夫就活该被她们戳着脊梁骨骂?就该被唾沫星子淹死吗?我娘爱干净,爱拾掇自己,又碍着谁的眼了?!哪条王法规定了寡妇就不能梳头洗脸?!”

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在她沾满尘灰的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她死死盯着封灵籁,眼神里充满了悲愤与一种近乎绝望的讥诮:“律法上哪一条写了寡妇必须披麻戴孝、蓬头垢面才算守节?莫非死了丈夫的女人,都得跟着一头撞死在棺材板上才叫干净?!”

她发出一声凄厉冷笑,尖锐刺耳:“呵!那赵生的娘,她自己不也是个寡妇?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跟着那些人一起,变着法儿的作践我娘?!她们…她们那张嘴!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无中生有!那舌头比吊死鬼的还长!比毒蛇的信子还毒!”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控诉:“你倒在这里替她们鸣不平?!你可知她们背地里是怎么编排你和戚大夫的?!那些下作腌臜、不堪入耳的话…我听着都替你臊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封灵籁眉头紧锁,看着眼前情绪彻底崩溃的少女:“可你几句话,就让人割了她们的舌头!这是何等酷刑!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人命?!”林墨娘如听笑话,尖笑中充满悲凉扭曲的快意,“她们满嘴喷粪拿唾沫星子杀人时,可想过我娘的人命?!女子名声重逾性命!她们这是拿软刀子一刀刀割我娘的心头肉!要我们母女的命!”声音拔高又因痛苦嘶哑下去,字字如抠出的血块,“她们这般作践…就不是害人?!就不是杀人?!”

封灵籁望着泣不成声、颤抖如风中落叶的少女,眉宇间浮起深深无奈与沉重,一声轻叹逸出唇边。

“无名姑娘!”一个带着焦灼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你快去张大叔家看看!他们家里…出事了!”赵生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不远处,面色凝重,声音急促。

林墨娘如遭冰水浇头,失控情绪瞬间冻结。她猛地收声,胡乱抹脸,垂头僵硬地迅速弯腰拾捡散落柴禾。

她不敢再看任何人一眼,背着重新捆扎却似更沉的柴捆,沉默逃离般快步离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单薄,透着孤注一掷的倔强。

封灵籁听到赵生话中的急切,心中那不详的预感瞬间化为实质。当下再无暇顾及林墨娘,身形如电般射出。青衫卷起一阵劲风,人已朝着张老三家的方向疾掠而去,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残影。

赵生静立原地,未随封灵籁而去。深邃目光如凝滞的墨,沉沉锁着林墨娘踉跄远去的背影,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村道尽头。

一片青翠新叶自枝头飘落,不偏不倚停驻他乌发间。

他抬手,动作徐缓精准,拈下那片叶子。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缓缓收拢。掌心传来细微碎裂声,那点脆嫩新绿便在他指间无声蜷缩、零落,随即被漫不经心弃于尘土。

嫩叶破碎处渗出黏稠翠汁,蜿蜒掌心,刺目如一道不祥符咒。

他垂眸一瞥,神色漠然,随手在粗布衣襟上揩拭。浓绿迅速在灰褐布料上洇开,化作一片污浊暗痕。

做完这一切,他方似无事发生,慢悠悠转身,朝着与封灵籁、林墨娘皆不同的方向,踱步而去。

残阳如血,将他孤长影子拖曳在地,浸染着令人窒息的沉寂。

*

封灵籁赶至张老三家时,暮色正沉沉爬上斑驳土墙。

院门外,人群黑压压挤作一团,如惊散蚁穴,嗡鸣着恐惧低语,却无人敢近前。

张麻子嘶哑嗓门陡然拔高,带着劫后惊悸:“青天白日啊!那杀千刀的恶徒,竟敢…如此凶残!”

旁边裹头巾妇人接口,声音战栗:“谁说不是…昨儿还说张老三娘子命大…哪曾想…竟双双殒命……”

“双双殒命!”

四字如九天惊雷,裹挟万钧之势,轰然劈落。

封灵籁眼前骤然一黑,天地瞬间褪去所有色彩声响,只余一片死寂冰冷自脚底窜起,冻僵四肢百骸。心口如被冰手攫住,骤停一瞬,复又疯狂擂动,撞得耳中嗡鸣。

她僵直抬手,推向那堵由恐惧堆砌的人墙。手触及粗糙布衣,却似穿透层层冰冷黏腻、浸透绝望的油纸。每一次推开都耗尽全力,身后骚动浑然不觉。

终于,院内景象撞入眼帘。

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如铁锈猛灌鼻腔,直冲颅顶。

昨日还威风凛凛的两条精壮猎犬,此刻以骇人姿态扭曲瘫在院地,深陷于暗红发黑,几已成洼的血泊中。

凶悍狗嘴竟被难以想象的巨力生生撕裂至耳根,皮开肉绽,森白颧骨与断裂筋腱暴露。舌根处只余参差暗红肉茬。

然而,这并非最骇人之处。

它们的躯体,竟似被万钧石碾自九天砸落,反复碾压。

筋骨寸寸碎裂,尖利断骨刺穿皮毛,白森森戳出。虬结筋肉连同厚密皮毛被彻底碾烂,与半凝黏稠血浆死死糅合挤压,最终化为一滩无法辨认原貌、触目惊心的酱紫色肉糜。

这滩地狱秽物,在沉沉暮色下泛着窒息暗哑光泽。断骨、碎肉、皮毛碎片……

一切生灵尊严,皆被超乎想象的恐怖暴行亵渎殆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我把洪荒玩坏了

洪荒之吾为大道之子

神医弃女之帝妃倾世

武侠:杀出一片天

洪荒之最强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