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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割舌(7)

院内泥地之上,暗红的狗血早已凝结,化作片片不祥的污痕。

连犬类亦遭毒手,那疯道士手段之狠,竟使空气中铁锈般的腥气几乎凝成实质,窒人呼吸。

戚玉嶂先至一步,正与张老三的几个弟兄一同抬出两具以白麻布覆盖的尸身。

惨淡日光斜照,布下僵硬的轮廓隐约可见,似在无声诉说生命的骤然终结。

封灵籁心头一紧,疾步上前。

戚玉嶂横臂阻拦,嗓音沙哑,眼中血丝密布:“别看了,仔细惊着。”

封灵恍若未闻,推开他手臂,指尖触到那冰凉布角,猛地一掀——

张老三铁青僵冷的面孔蓦然撞入眼中。昨夜还拍着胸膛朗声大笑的汉子,此刻双眼浑浊,死不瞑目,嘴唇紫黑。

“是……闷死的。”戚玉嶂的声音自后传来,低沉模糊,似隔着一层浸透冰水的厚纸。

封灵籁指尖在白布边缘蜷了蜷,终是沉默地、极轻地将布角重新掖好。

转向第二具尸身时,她呼吸骤紧,伸出手却悬在半空,如被无形丝线吊住,迟迟落不下去。

她不敢,却不得不看。

戚玉嶂替她掀开了白布。

张老三娘子双目暴突,口张极大,嘴角血迹已发黑,舌根处参差不齐,显是被人以锯生生割去。

封灵籁胃腑猛地抽搐,刺痛直钻心口。

何等痛苦?一介手无寸铁的妇人……该是何等绝望?

“她的致命伤……不在舌上。”戚玉嶂声压得更低,带着不忍。

封灵籁心生疑窦。

既非得手于舌,那疯道士又何须施此酷刑?

她目光下移,落于妇人颈间。一道狰狞割痕横贯咽喉,创口呈锯齿状,宛如遭野兽撕咬。

刹那之间,尖锐耳鸣炸开。

封灵籁只觉天灵盖似被猛然掀开,滚烫岩浆当头浇下,眼前霎时血红。

她唇瓣剧颤,却发不出声。眼眶灼痛,如遭万针狠扎。

她死死闭目,滚烫泪珠砸落手背,竟似烧熔的铁水。浑身战栗,几欲瘫软。

戚玉嶂立即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线压抑微颤:“可还撑得住?”

那熟悉带着安神药香的檀木气息,此刻却混杂着浓重血腥,钻入鼻腔。

一瞬之间,封灵籁几乎要崩溃扑入他怀中嚎啕。

她强咽下喉间翻涌的哽咽。

戚玉嶂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发顶,如冬日罕有的暖泉,点点浸润她冰冷的四肢。

不知过了多久,封灵籁缓缓睁眼。眸中空茫一片,情绪尽褪,只余令人心惊的死寂。

她抬脸,面无表情地看向戚玉嶂,声平无波:“帮我借把宰牛刀罢。”

话音甫落,她清晰感到扶着自己的那双手猛地一僵。掌中颤抖迅速蔓延,化作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紧握。

而那点温热,亦在飞速流失。

他……在怕?怕她?抑或怕她将行的路?

封灵籁唇角牵起极淡、极微的弧度,如初春湖面将化未化的薄冰。

“戚玉嶂,”她声轻如羽,“你说过,会帮我的。”

她定定看他,目光穿透空茫,直抵他眼底,“这话,还作数么?”

戚玉嶂喉结剧烈滚动,似咽下千斤砂砾。最终,那两字仍自紧咬的齿关挤出,带着无尽艰涩:“作数。”

封灵籁轻轻回握他冰凉的手,以自己刚被捂热的掌心,裹住他冰冷指节。

脸上甚至刻意漾开一丝故作轻松的笑:“放心,我师父所传内功岂是摆设,说不定一掌便送那疯子见了阎王。”

戚玉嶂低头,额前碎发垂落,脸上阴影浓重,掩去所有神情,只余紧绷的下颌。

“再说了,”封灵籁晃晃他手臂,语气添上几分刻意的轻快,“你不是还给了我那保命的毒药么?天下第一都能放倒,还怕毒不死一个疯道士?”

戚玉嶂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似想努力扯出个笑。然嘴角牵动几下,终只扭曲成比哭更难看的弧度。

封灵籁噗嗤笑了,声如银铃,却转瞬即逝,徒留更深苍凉:“你这表情,苦过村口王婆腌了三年的苦瓜。”

笑声渐低,她的声音也沉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想笑便别笑。这仇,我必须报!不仅为张老三夫妇,也为这村中老少能得安眠。”

封灵籁顿了顿,目光投向院外被死亡笼罩的巷子,声轻似叹:“况且……若他下一个找上我呢?该来的,躲不掉。你说,是也不是?”

戚玉嶂猛抬头,目光灼灼如炬,直望进她眼底深处,似要将她此刻模样、她的决心、每一寸光影,都烙入魂灵。

半晌,他几乎砸落般点头:“好。”松手的动作却滞涩难言,声线干哑:“我去借刀。你……在此等候。”

言罢,他蓦然转身,大步流星向院外走去。

行至院门,戚玉嶂脚步却陡然钉住。他回望,那双总是沉静温和的眸子里,此刻惊涛骇浪翻涌。

是挣扎,是不舍,是恐惧,最终都化为深沉痛楚。

有些路,明知刀山火海,却终须有人去踏。

封灵籁死攥紧拳,定定望着戚玉嶂离去的背影。

疯道士那双在黑暗中泛着幽绿兽光的眼,仍在记忆深处闪烁;师父临终殷切嘱托,沉甸甸压在心口;还有她自己那如浓雾般无法拨开的丢失记忆……桩桩件件,皆未了结。

可若她不去,这满村惊恐哀鸣,又将由谁终结?

神明?

神明从不垂怜蝼蚁,要斩断这厄运,唯有一己执刀。

“去吧!”封灵籁扬声道,清越嗓音穿透凝滞空气,“我答应你,定活着回来!”

此言轻如初春枝头绽开的第一片嫩叶,却似惊雷,狠劈在戚玉嶂心上。

他浑身剧震,似听见沉寂心脏被这声承诺重擂,滚烫血液再度于冰冷血管中奔涌。

他未回头,亦无犹豫,骤然拔腿狂奔。青灰衣袂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带起一股决然之风。

几个正匆匆赶来的村民被他这般失魂落魄、状若疯魔的模样惊住,慌忙欲拦:“戚大夫!可是又出大事了?!”

戚玉嶂身影毫不停顿,风声裹挟他急促到变调的回应砸向身后:“无事!”

言罢,人已消失于巷尾。

徒留几个村民面面相觑,摇头叹息,续向那笼罩死亡阴云的张家小院行去。

院内,封灵籁已默默转身,帮着张家人布置简陋灵堂。

依此地古俗,亡者须于院中停灵七日,方可入土。

梨树下,两条猎犬尸身已腐臭,蚊蝇萦绕。

封灵籁蹲身,以扫帚小心将之拢入簸箕。

犬牙上犹沾暗红血迹,想是昨夜曾拼死护主。

她在院外觅得一处向阳土坡,一铲一铲掘坑。

新翻泥土气息混着血腥,令她想起某个暴雨初歇的清晨。

当最后一捧土覆上那小坟包时,封灵籁蓦然僵住。

恍惚间,似见另一个无名荒冢自记忆深处浮现,无碑无祭,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青石压于坟头。

那是何物?何时之事?为何这画面如此清晰,又如此痛彻心扉?

“美鲛人!”戚玉嶂急促呼唤撕开记忆迷雾。

封灵籁尚未回神,一股巨力便自身后袭来,将她箍入一个滚烫怀抱。

戚玉嶂胸膛剧烈起伏,奔跑后的灼热气息将她全然包裹,密不透风。

“原来你在此……”他低沉喘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滚烫拂过她耳际。

封灵籁耳垂不受控地烧起。她清晰听见他胸腔内那擂鼓般杂乱的心跳,一下下敲打她背脊,竟不知不觉间,让她的心亦随之跳成同样急促的节拍。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特气息,非药草惯有的苦涩,亦非寻常男子的熏香,更似阳光穿透层层青竹叶后,蒸腾出的那股清冽、干净又蓬勃的味道。

封灵籁下意识欲挣,腰间手臂却骤紧。

粗布衣衫摩擦出细响,戚玉嶂臂肌绷如铁石,那力道仿佛欲将她揉碎,嵌进自己骨血,方确认她的存在。

“戚玉嶂……”封灵籁声闷在他怀中,带一丝被挤压的喘息,“我……喘不过气了。”

“抱歉!”戚玉嶂如梦初醒,猛松手,力道虽卸,指节仍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轻勾她衣袖边缘,不肯彻底放开,“我以为你……”

“我在你眼中,便如此莽撞?”封灵籁转身,挑眉看他,故意拖长尾音,眼底却藏一丝被如此珍视的暖意。

“非也!”戚玉嶂急得耳根瞬间绯红,语速快如连珠,“你智勇双全,心思缜密,临危不乱,是……”

“打住!”封灵籁连忙抬手,几被这番溢美之词逗笑。

敛了笑意,她正色问:“刀,可借到了?”

戚玉嶂压下心绪,郑重自身后解下一粗布包裹。布帛层层展开,露出一柄沉甸甸、刀鞘古朴的宰牛刀。

封灵籁伸手,触到冰冷刀柄,缓缓发力抽出,一声清越嗡鸣荡开寂静。

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戾之气,随半露刀锋丝丝弥漫。

刃上残留的暗红血渍在日光下泛着幽光,那半截雪刃映着天光,竟于泥地上投下森冷笔直的刀影。

此刀,见过太多生死,饮过太多热血,凶性早已浸透骨髓。

封灵籁目光沉凝,手腕一翻,利落还刀入鞘,寒意顿敛。

戚玉嶂立即递来一颗龙眼大小、乌黑油亮的药丸:“解毒丹,十二时辰内,可保百毒不侵。”

封灵籁毫不犹豫接过,仰头吞下。极致苦涩瞬间炸开舌尖,熟悉滋味让她于心底狠狠立誓:定要全须全尾归来!再不愿碰那汤药!

戚玉嶂又取出两枚小巧青、白瓷瓶。

封灵籁方欲伸手拔塞,却被他轻按手腕。

“剧毒之物,”戚玉嶂声线低沉,带着谨慎,“此刻勿开。”

“这般厉害?真能毒倒天下第一?”封灵籁挑眉。

戚玉嶂深深看她一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句极轻、却带某种隐秘约定的低语:“待你归来…我亲口告之。”

“好,”封灵籁迎上他目光,郑重应诺,“待我归来。”

她转身欲走,手腕却被再次攥住。

“且慢!”戚玉嶂眉头紧锁,忧色难掩,“你可知……去何处寻他?”

“自然。”封灵籁用力甩开他手,脸上扬起故作轻松、甚至带点痞气的笑,“回去候着罢,我说会活着归来,便一定会!届时,”她眨眨眼,“记得备好满汉全席,与我接风洗尘!”

“……好。”戚玉嶂望着她的笑颜,艰难应声。

封灵籁抱刀疾奔,直向林墨娘家。

若她所料不差,疯道士下一个目标,便是林墨娘。

他既要长舌妇之舌,那林墨娘搬弄是非、背后嚼舌,亦算得此类。

冲至林墨娘家门前,敞开的院门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封灵籁心猛地一沉,当即拔刀冲入院中,只见林母瘫坐井边,发髻散乱,正捶胸顿足哭喊。

院内不见林墨娘身影,她急声问:“林墨娘何在?”

林母抬起一双哭得红肿浑浊的眼,茫然瞥她一眼,又沉浸回自家悲恸之中,对着井口续嚎:“我的墨娘啊…我的儿啊……”

“莫哭了!”封灵籁厉声喝道,“再耽搁,你女儿性命休矣!”

这一声如冷水浇头,总算令林母哭嚎顿住。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我…我不知啊……墨娘只叫我快喊人来…可这村里…谁理会我们孤儿寡母,我喊破嗓子…也无人应啊…我苦命的墨娘……”

封灵籁环视四周,果然左右邻舍皆门窗紧闭,这般动静也不见人出。她暗叹一声,不及安慰林母,转身提刀离去。

一路奔往村后山林,于山路入口,一截碎布引她注意。

蹲身拾起,是女子衣料,然无法断定是否属林墨娘。

“林墨娘——!”封灵籁提气开声,清越呼喊穿透密林,带着焦灼回音荡向深处。

应她的,唯惊起的飞鸟扑棱棱掠过树梢之声,及山风穿林空洞的呜咽。

她攥紧手中碎布与刀柄,心底无声呐喊:林墨娘,定要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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