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头被戚玉嶂从椅中拉起,动作看似不情不愿,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泄露了心底受用。他拍打着衣袖,故意板起脸嘟囔:“好小子,专会占老头子的便宜!这把年纪了,还得被你敲一顿竹杠。”
戚玉嶂只是含笑不语。
一旁封灵籁抿唇轻笑,眼波流转,带着几分促狭:“莫师父若舍不得,我们也不强求。只是……”她抬眸望向窗外那轮皎洁如玉盘的明月,“如此良辰美景,若无美酒佳肴相伴,岂非辜负了这上苍恩赐?”
莫老头无奈摇头,笑骂道:“你们这些小滑头!”
一行人说说笑笑出了打铁铺,朝着福鼎楼而去。
长街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各色花灯争奇斗艳,叫卖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繁华市声。
不多时,福鼎楼那灯火辉煌、飞檐斗拱的巍峨身影便映入眼帘。
肖灵音初次踏足无名镇,仰头望着眼前人声鼎沸、气派非凡的酒楼,不禁讶然:“想不到这小镇之中,竟有如此酒楼,气韵繁华,只怕不输临安、都京那些老字号!”
小曲催促道:“肖姐姐,快些进去吧,晚了怕寻不着好座头了。”
踏入酒楼,早有伶俐伙计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几位贵客,可有雅间预留?”
莫老头随手自怀中掏出一枚成色寻常的玉佩抛给伙计。
伙计接过细看,脸色骤然一变,认出这是东家贵客的信物,登时笑容更加殷切,双手捧还玉佩,躬身道:“贵客们请随小的来。”态度愈发恭敬。
莫老头微一颔首,示意众人跟上。伙计引着他们穿过喧嚣热闹的一楼大堂,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果然清幽雅致许多。回廊两侧悬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作,檀香隐隐,颇有几分文人雅集的意趣。
伙计将他们引至一间题着“月”字的雅间前,轻轻推开雕花木门,侧身肃客:“贵客们,请。”
莫老头当先步入,熟门熟路拣了主位坐下。
封灵籁等人鱼贯而入。
封灵籁虽来过福鼎楼两次,却只在后院用过一次饭食,登临二楼雅间尚属首次。
她好奇地环顾四周:屋内陈设清雅,桌椅皆是上好的紫檀红木,靠墙立着一排书架,架上典籍罗列,书案横陈,笔墨纸砚俱全。壁上悬着一幅行草,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显是名家手笔。
此处不似酒楼,倒更像一处文人墨客的清谈之所。
众人落座,伙计殷勤奉上香茗:“贵客们想吃些什么?”
莫老头捋须道:“让两个女娃子先点。”
肖灵音闻言看向封灵籁,见她点头,便也不推辞,径直问伙计:“贵店有何拿手佳肴?”
伙计闻言,立刻挺直腰板,口齿清晰如珠落玉盘,一气报出长长一串菜名:“回贵客话,小店有荷包鲊、金齑玉鲙、五味杏酪羊、山海兜、洞庭三湖羹……不知贵客属意哪几道?”声音清亮,气息绵长,显是训练有素。
肖灵音见他报完菜名仍气息不乱,心中暗暗称奇,顺手便将自己面前那杯未动的香茶递了过去:“说了这许多,口干了吧?”
伙计乍见递来的茶杯,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却连忙躬身摆手:“贵客体恤,小的铭感五内!只是这主客之茶,小的万万不敢受用。若教掌柜知晓,小的这饭碗怕是要砸了,还望贵客海涵!”言辞恳切,规矩森严。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封灵籁静静旁观,眸中掠过一丝深思。
肖灵音微怔,旋即收回茶杯,语带讶然:“倒是我想得简单了,未曾想贵店规矩如此之严,竟比那高门大户还要讲究几分。”
伙计连连躬身:“贵客体谅,小的感激不尽。您看……”又将话题引回点菜。
这一问倒让肖灵音犯了难,她求助地望向封灵籁。
封灵籁会意,转向莫老头,声音温婉:“莫师父是长辈,又是此间常客,还是您老来点吧。”
莫老头也不推辞,大手一挥:“拣你们今日卖得最俏的几样上!酒嘛,来一坛青竹湖!”
伙计唱喏应声,恭敬退下。
待其走远,肖灵音才低声问封灵籁:“这酒楼的规矩好生古怪,连杯茶都不许伙计沾唇,未免太过严苛了些。”
封灵籁放下手中茶盏,语气淡然:“无名镇龙蛇混杂,在此地做营生,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掌柜治下严苛,亦是求存之道。”
肖灵音听出她话中似有深意,思忖片刻,压低声音:“你是说…这酒楼背后……”
封灵籁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眸光微闪:“谁知道呢?”语焉不详。
肖灵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追问。
酒足饭饱,众人意犹未尽,又添了几样精致茶点。
戚玉嶂起身推开轩窗,但见皓月当空,清辉遍洒,便朗声提议:“中秋佳节,月华如水,此楼乃镇中最高,何不移步楼顶,对月小酌,佐以香茗细点,岂不快哉?”
莫老头闻言,抚掌大笑:“妙!妙极!小子这主意正合我意!”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已如大鸟般自窗口翻出,稳稳落在楼顶青瓦之上。
肖灵音笑吟吟望向封灵籁,刚启朱唇:“无名姑娘……”
封灵籁已心领神会,不待她说完便道:“戚玉嶂,你先上去接应肖姑娘和小曲。”
戚玉嶂应了一声,双手各托一盘糕点,足尖在窗棂上轻轻一点,身形飘然如絮,无声无息落上屋顶。放下糕点,朝下招呼:“好了,上来吧。”
肖灵音推了推小曲:“小曲,你先上。”
小曲奇道:“你害怕?”
“谁怕了!我这是尊老爱幼!”肖灵音嘴硬道。
封灵籁莞尔:“好了,小曲先上。”
小曲应了一声,身形轻捷如狸猫,三两下便攀上窗台,利落地翻了上去。
封灵籁随即揽住肖灵音的纤腰,低喝一声:“闭眼!”身形如电,携着她自窗口疾掠而出,稳稳落在屋顶之上。
楼顶青瓦铺陈,月光如水银泻地,泛起一片清冷幽光。
远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与天上玉轮交相辉映,喧嚣尘世仿佛被隔在脚下,只余一片空灵静谧。
楼下市声隐约,楼上万籁俱寂。
待肖灵音站稳,封灵籁才松开手臂。
肖灵音立在屋脊边缘,深深吸了一口清冽夜风,只觉胸中块垒尽消,叹道:“果然高处风光独好,古人登高揽胜,诚不我欺。”
封灵籁只是浅浅一笑,并未接话。
众人围坐,赏月、品酒、尝点心,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却浑然未觉,三道快如鬼魅的黑影,正借着月色掩护,踏过重重屋脊,悄无声息地向他们逼近。
正当众人举杯邀月之际,一柄淬着寒光的匕首撕裂夜风,如毒蛇吐信,直取封灵籁后心命门。
封灵籁背对来势,然数月苦修,功力精进,那破空锐响已清晰入耳。
莫老头亦同时察觉,神色骤凝,正待出手,却只听“锵啷”一声清越刀鸣,一道匹练般的寒光自身侧暴起,后发先至,“叮”的一声脆响,那匕首已被刀锋精准磕飞,深深钉入瓦片之中,兀自嗡鸣震颤。
肖灵音骇然失色,惊呼:“有刺客!”
封灵籁手中长刀已然出鞘,刀身映着冷月寒光,森然凛冽。她瞥了一眼钉入瓦中的匕首,语气平静无波,却透出彻骨寒意:“中秋佳节,也不让人安生赏月!”
话音未落,屋顶四周黑影晃动,三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骤然现身,目光如冰锥,将众人团团围住。
为首者一身红衣似血,面上覆着轻纱,仅露出一双顾盼生辉、此刻却盈满杀机的眸子。她冷笑一声,语带讥诮:“赏月?既敢与我太阴宫作对,便该知晓,你等早已无月可赏,唯有黄泉路相伴!”
封灵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作对?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何来作对之说?”
然而,被她护在身后的肖灵音,在听到“太阴宫”三字的刹那,脸上血色尽褪,一颗心直坠冰窟。
来了!终究还是躲不过!
红衣女子厉声道:“素昧平生?今日便叫尔等认个明白!萍水相逢?我太阴宫追杀曲正文,江湖避退,无人敢阻!尔等无名鼠辈,竟敢横加插手,坏我宫大事,还敢说不是作对?!”
封灵籁眉梢微挑,语气竟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哦?原来是为了曲正文。冤有头,债有主,他如今人在都京,诸位自去寻他便是,何苦缠着我们不放?”
肖灵音闻言,不可置信地攥紧封灵籁的衣袖,又惊又怒:“你……你竟出卖我师弟!”
封灵籁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却清晰传入肖灵音耳中:“我不说,她们也知曲正文下落。她们奈何不得你师弟,才将怨气撒在我们头上。如今你师弟在都京安稳得很,倒是我们,上有老翁,下有稚子,中间还有你这不通武艺的弱质女流,处境堪忧!”
红衣女子见她们在剑拔弩张之际竟还敢低声交谈,视己方如无物,心中怒火更炽。眼中寒芒爆射,娇叱一声:“找死!”身形如一道赤色闪电,手中长剑挽起森冷剑花,直刺封灵籁咽喉要害。
封灵籁眼中冷意一闪,非但不退,反而揉身疾进。在剑尖即将触及肌肤的刹那,她身形如鬼魅般不可思议地一侧一滑,瞬间欺近红衣女子身前尺许。手腕一翻,长刀化作一道惊鸿寒电,无声无息便已横在了对方雪白的颈项之上。
红衣女子显然没料到对方身法如此诡谲迅捷,惊骇之下,剑招急转,身形拼命后掠,险之又险才以剑身格开了那致命一刀,饶是如此,刀锋上透出的寒气已让她颈间肌肤激起一片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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