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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名镇

药香裹着苦涩,随白雾漫入厢房。

瓷盏沿尚烫,小曲屏息踏入,步履轻悄,唯恐惊了榻上人。

他垂首间,却撞进一双眼里。

那眸如寒潭浸透的琉璃,清亮透骨,眼尾微挑,天然一段冷艳风华。

枕上人不知何时醒了,青丝流水般铺散,衬得病容愈发惊心动魄。

小曲心头猛地一撞,手腕一颤,药汁险些泼洒。他慌忙稳住,耳根子却不受控地烧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姑、姑娘……您醒了?师、师父他出门去了,吩咐我熬药……”

封灵籁并未应声,只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那碗犹自腾着热气的汤药上。

她才从一场幽深可怖的噩梦中挣脱,额角冷汗未消。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却骇然发觉四肢百骸沉重如灌铅,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陌生的青纱帐幔在眼前轻曳,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竹叶,也敲打着她一片空茫的心湖——这是何处?

小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挪近半步:“药……刚煎好,还滚着……我、我喂您?”

封灵籁唇角方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便被周身撕裂般的剧痛瞬间扯散。她只得静静躺着,任由思绪在空白的识海中沉浮。

“姑娘……您可还好?”小曲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更深的关切与无措。

封灵籁只是疑惑地望着他,檀口紧闭,不发一言。

“师父说……您是他从海边救回来的。”小曲见她神色恍惚,小心翼翼地解释,“已昏睡三日有余了。”

封灵籁眼睫如蝶翼般轻轻一颤,心道:原来如此。

她勉力翕动唇瓣,只逸出一点微弱的气音:“……谢。”

小曲顿时手忙脚乱:“要、要喝水么?还是先服药?”

窗外的雨势,陡然转急,打在竹叶上,如万马奔腾。

小曲捧来一杯清水。

封灵籁咬紧牙关,勉力支起半边身子,手触到冰凉杯壁时,抖得不成样子。清水滑入灼痛咽喉的瞬间,她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喟叹,仿佛龟裂焦土终逢甘霖。

然而这细微的动作却已耗尽了她残存的力气。她眼前骤然一黑,金星乱迸,天旋地转,未及咽下的清水猛地呛入气管,激得她蜷身剧咳,单薄的身子抖如风中落叶。

“姑娘!”小曲急得团团转,想去扶又不敢造次,捧着药碗如同捧着烫手山芋。

碗中药汤表面,已然凝起一层薄薄的冷膜,再耽搁,药性便要散了。

恰在此时,檐下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曲眼中一亮,如同见了救星。但见一道青衫身影踏雨而来。油纸伞被利落收起,伞骨上缀着的雨珠簌簌滚落,在门槛边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师父!”小曲几乎要哭出来。

戚玉嶂将滴水的伞倚在门边,青色袖口溅着几点泥星,显是冒雨疾行。

他目光如电,扫过榻上咳得撕心裂肺的封灵籁,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怎可让她妄动?”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小曲瞬间面红耳赤,捏着衣角,药碗在手中烫得惊人,“徒……徒儿知错。”

封灵籁强压下咳喘,气若游丝:“不……怪他。”

戚玉嶂目光转向药碗:“药,喂了么?”

这一问,小曲才猛地惊醒,心虚地垂下脑袋,声如蚊蚋:“还……未曾……”生怕师父责罚,又急急辩解,“是这位……姐姐醒了要水,徒儿才……谁知她饮了水便……徒儿正要去唤,师父您就回来了……”

帐幔深处,封灵籁虽阖着眼,屋中动静却听得真切。她有心侧首望去,奈何这副残躯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提不起,只得作罢。

脚步声沉稳迫近,一步步,仿佛踏在她心弦之上,无端地生出几分惶惑。

戚玉嶂在榻边坐下,修长手指轻轻搭上她纤细的腕脉。指尖触及的肌肤,凉如寒玉,他心头蓦地一沉。

静默片刻,他收回手,对小曲道:“药凉了,药性已损。去,重新煎过。”

小曲如蒙大赦,端起药碗飞也似地退下。

房内,唯余窗外雨声淅沥。

封灵籁强聚起一丝昏沉的神智,长睫颤动,终于睁开眼。她望向眼前之人,眸中水光潋滟,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戚玉嶂随手拉过一张梨木椅坐下,青衫微拂床沿。他神色温润平和,如春风拂面:“姑娘言重。悬壶济世,医者本分。”他顿了顿,温声续道:“敢问姑娘家乡何处?家中尚有何人?想必这些时日,亲朋甚是忧心。若姑娘不弃,在下可代为传讯。”

这一连串温言询问,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封灵籁空白的识海之上。千万根细针同时攒刺,钝器狠狠敲击般的剧痛袭来,她下意识攥紧了身上锦被,拼命回想,可脑海深处,唯余一片混沌死寂的虚无,莫说往事,连一丝痕迹也无。

她茫然地望向房梁上飘拂的轻纱,那纱影在微光中摇曳,如同她此刻飘忽无踪的记忆。

良久,她才艰难地摇了摇头,唇瓣微微翕动,却终究吐不出半个字,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戚玉嶂正欲再问,门外已响起急促脚步声。小曲端着热气腾腾的新药碗匆匆而入:“师父,药好了!”

戚玉嶂接过药碗,氤氲药香中他抬眸望向床榻上怔忡出神的女子,放柔了声音:“姑娘,该用药了。”

封灵籁闻声回神,目光缓缓由虚空转向眼前人。这一望,倒叫她微微一怔——但见男子眉目清朗,一袭素净青衫,更衬得人如修竹,气度清华。他执碗而立,从容自若,恍若谪仙偶落凡尘。

“好。”她轻声道,苍白唇边,竟不自觉漾开一丝极淡极浅的笑意。

在小曲搀扶下,封灵籁勉力撑起半身。少年手脚麻利地在她腰后塞好软枕。她试着抬手,肩胛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她登时脸色煞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姑娘莫急。”戚玉嶂将药碗轻置床边小几,温言道,“伤筋动骨尚需百日静养,何况姑娘这般沉重伤势?”

他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抹温润而自信的光芒,“不过,有在下这个‘神医’在,保管姑娘康复得快些。”

封灵籁先是一愣,继而忍俊不禁。这一笑牵动伤处,她边吸气边低笑:“那……就有劳‘神医大人’了。”

小曲在一旁捂着嘴,乌溜溜的眼珠在两人间转来转去,满是促狭。

戚玉嶂神色自若,从容执起瓷勺,舀起一勺浓黑的药汁,轻轻吹散热气。他动作细致,修长手指衬着莹白瓷勺,竟显出几分奇异的赏心悦目。

药汁递至唇边,浓重的苦涩气息扑鼻而来,然触及他温润沉静的目光,封灵籁竟觉得那苦味也柔和了几分。

一勺接一勺,药碗很快见底。

戚玉嶂将空碗递给小曲,又俯身,仔细为她掖紧被角,“在下戚玉嶂,姑娘且安心静养。”他顿了顿,补充道:“若夜间有何不适,只管唤人便是。”

封灵籁眨了眨眼,以示知晓。她闭目,耳中只闻自己渐渐平稳的心跳。

窗外,竹影婆娑,沙沙声如低语,竟比任何安神香都更令人心安。

*

春雨初歇,梨花带露。

廊下药香清苦,袅袅如丝,缠绵不散。

晨光熹微,戚玉嶂便已出门采药,只余小曲守着药炉,蒲扇轻摇。

封灵籁将养月余,今日终能扶着门框,慢慢挪至廊下。

春寒料峭,她裹紧了身上那件雪白无瑕的狐裘披风,蓬松的绒毛在晨风中微微颤动,衬得她苍白的面容也多了几分生气。

“姐姐怎地下床了?”小曲抬头看见她,忙放下蒲扇。

封灵籁浅笑摇头:“再躺下去,骨头怕是要酥了。”她抬手轻抚披风上柔软丰厚的绒毛:“这白狐裘……”

“是师父给姐姐的贺礼!”小曲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与有荣焉的欢喜,“师父有个规矩,凡经他手痊愈的病者,皆可得一份贺礼,庆贺新生之喜。”

封灵籁闻言一怔,无意识地捻着那光滑的皮毛。檐角晨露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水花。她脑中不由浮现那人执伞踏雨而来的身影,总是一身素淡青衫,却比锦衣玉带更显风骨清奇。

“你师父……”她望着远处青山雾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倒真是个……妙人。”

小曲噗嗤一笑,往炉膛里添了块炭火:“姐姐不知,去年他送了位断了腿的老猎户一副上好的梨木拐杖。那老爷子如今逢人便夸,说戚大夫送的这拐杖啊,比他年轻时娶媳妇还叫他高兴十倍!”

封灵籁托腮坐在药炉旁,跳跃的火光在她清澈的眸中投下潋滟光影。她随意地问道:“那你师父这几日早出晚归,是去了何处?”

小曲手腕一抖,蒲扇在药炉上方划了个弧。他偷眼觑了她一下,支吾道:“师父的事……我也不敢多问。不过……”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自打那日师父背您回来,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从前最爱去海边垂钓,如今鱼竿都蒙了尘,他也不碰了。”

封灵籁闻言,身形蓦地一僵。

炉中炭火噼啪炸开一朵小火星,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她望着跳跃的火光,心头无端一紧——戚玉嶂这般反常,莫非是去查探她的身世了?

这念头一起,她的太阳穴便突突作痛。醒来月余,她的记忆却如同被浓雾深锁的远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更奇的是,戚玉嶂诊脉后曾断言,她的失忆,并非外伤所致。

“姑娘此乃心病。”那日他执笔开方,墨痕在宣纸上拖曳出清峻的字迹,“记忆非失,乃自藏于心。”

药罐中咕嘟作响的沸腾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曲手忙脚乱地掀开盖子,蒸腾的热气瞬间模糊了封灵籁的视线。她望着那团氤氲白雾,只觉自己的记忆亦如这药气,分明近在咫尺,伸手去捉时,却又消散于无形。

“师父说,等姐姐心神安定,该想起的,自然会想起来。”小曲搅动着药汁,学着戚玉嶂沉稳的口吻安慰道,“强求反易伤神。”

封灵籁勉强弯了弯唇角。可心底那块巨大的空缺,如同无底深渊,时时传来钝痛。尤其夜深人静,总有模糊破碎的片段在梦中闪现。

小曲不慎碰翻了药勺。

封灵籁这才回神,发觉自己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几道深陷的月牙红痕。

廊外,满树梨花在料峭春风中簌簌摇曳,花瓣如雪,纷扬飘落。

她望着那漫天飞雪般的花影,心中却是一片茫然的空旷。

来路已断,去路何方?

院墙外,忽地传来一阵惊惶嘈杂的呼喊,由远及近,如沸水炸开。

“戚大夫!戚玉嶂大夫可在?”

“救命啊——快来人啊——”

呼喊声撕心裂肺,夹杂着纷乱沉重的脚步声,直冲小院而来。

封灵籁心头一紧,扶着冰凉廊柱霍然起身,肩头白狐裘无声滑落,她也无暇顾及。

小曲手中的蒲扇僵在半空,炉上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他惊疑不定的脸。

“药……药马上就好了……”他咬着下唇,目光焦灼地望向院门方向,炉中药汁翻滚着沉闷的泡泡。

封灵籁刚欲迈步,院门已被撞开。

几个粗布短打的庄稼汉抬着一块血迹斑斑的门板,汗流浃背、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汗水和着淋漓的血水,顺着他们筋肉虬结的手臂往下淌。

门板上,一个汉子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右腿自膝盖以下一片狼藉。皮肉翻卷,森森白骨刺目地裸露在外,竟似被什么凶兽硬生生撕咬扯断。

“戚大夫!快叫戚大夫!”为首的老汉急得双目赤红,沾满泥浆血污的草鞋在地上踩出凌乱血印。

他抬头看见廊下风姿楚楚的封灵籁,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娘子!快去唤你家官人出来!张家老三遭了狼吻,腿都断了!再耽搁,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封灵籁刚欲开口澄清,目光触及门板上张老三唇边溢出的白沫和迅速灰败的脸色,心头剧震。当下不及细想,清叱脱口而出:“快!抬进西厢!”

众人七手八脚将伤者抬入西厢安置。

封灵籁望着那截血肉模糊、白骨森森的残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压下不适,戚玉嶂不在,小曲尚显稚嫩,这满屋子人,竟无一个能主事。

“小曲……”她转头看向抱着沉重药箱、脸色发白的少年,声音带着一丝紧绷,“这等外伤,你可知如何处置?”

小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发虚:“师、师父教过止血……可、可这伤……”

他盯着那汩汩冒血、深可见骨的创口,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窗外挤着几张焦急惶恐的庄稼汉面孔,压低的议论声清晰地钻进封灵籁耳中:

“怎地是个妇道人家在支应?”

“戚大夫再不回来,老三这条命怕是要交代了……”

恰在此时,院门被一阵疾风猛地撞开。

一道青衫身影挟着山间清冽的草木气息,如风般卷入。

戚玉嶂衣袖上犹带晨露,臂弯竹篮里新采的草药鲜翠欲滴。

“师父!”小曲如同见了主心骨,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戚玉嶂目光如冷电,只一扫屋内惨状,瞬息了然。他身形一晃,已至榻前,俯身检视伤处,声音沉静似古井寒潭,却奇异地瞬间抚平了满室焦灼:“骨断筋折,失血甚剧,狼牙带毒,清创为先!”

言罢,指间数枚银针寒芒闪动,动作迅疾如风,却又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韵律。

封灵籁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已抬手示意她噤声,全副心神皆凝于伤者一身。

她默默退至一旁,看着小曲如同被抽紧的发条陀螺,在师父简洁有力的指令下穿梭奔忙。

廊下药炉上那碗早已凉透的汤药,被她默默取下,重新煨热,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滚过喉头,烧灼出一道微弱的暖流。

院中,一树梨花在晚霞映照下,开得如火如荼,绚烂得近乎悲壮。

厢房内,断续传来金铁交击般的器械碰撞声,沉稳而紧迫。

“止血散!”

“金疮药!”

“针!”

戚玉嶂的指令清晰如刀。

偶有小曲慌乱递错药瓶,他也只沉声一“嗯”,小曲便面红耳赤地飞速换过,不敢有半分延误。

霞光渐敛,暮色四合。

西厢房门吱呀一声洞开。

庄稼汉们簇拥着抬出门板,步履虽沉,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轻快。

门板上的张老三,面色虽仍如金纸,胸膛却已有了平稳的起伏,口鼻间呼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清晰可见。

为首的老汉,忽地脚步一顿,猛然转身,对着洞开的房门,扑通一声跪倒,额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口中哽咽道:“戚大夫大恩……张家永世不忘!”

封灵籁静静倚着庭院中央那株繁盛的梨树,目光越过跪拜的众人,恰好落在门边那道青衫身影上。

戚玉嶂正站在门廊的阴影里,垂首专注地擦拭着手中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落日熔金,最后几缕霞光斜斜地穿过屋檐,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身上。那清瘦挺拔的身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箔,连带着他手中寒光流转的银针,也沾染了神圣的辉光。

晚风拂过他微乱的鬓角,衣袂轻扬,在这简陋的农家小院中,竟显出一种不似凡尘的孤高与悲悯。

封灵籁的心,毫无预兆地轻轻一颤。

恰在此时,戚玉嶂似有所感,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穿透了庭院中尚未散尽的药气与血腥气,穿透了纷扬的梨花,精准地撞进了封灵籁的眼底。

四目相接。

封灵籁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双眼睛在霞光的映照下,褪去了平日温润如玉的底色,显露出一种近乎冷冽的深邃与洞明,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迷雾。

她心口陌生的悸动骤然加剧,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心房,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畔鼓噪起来。

晚风适时地掠过梨树枝头,卷起千堆雪。无数洁白的花瓣,如同被揉碎的云絮,纷纷扬扬,无声飘落。

几片柔软的梨花,被风托着,调皮地沾上了她散落在肩头、未束的如瀑青丝间。

乌发如墨,梨花胜雪,在她苍白的面颊旁,点染出几分脆弱的柔美。

戚玉嶂的目光,在她发间的落花上停留了一瞬。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光影,悄然流转,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没有言语,只是将擦拭好的银针收入袖中,随后抬步踏下台阶,朝梨树下走来。

青衫拂过沾着血痕的草叶,步履沉稳,带着山间清露与草药混合的独特气息,一步步,走近了倚树而立、发间落满梨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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