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唐捐接到程乾的电话,乔栋的尸体在云南边境腾冲的来凤山发现,法医初步鉴定为吸毒过量导致呼吸抑制而死。
唐捐问有没有外伤,程乾说没有。
唐捐立马给云恪打了电话,问云榷最近有没有入境,那边说没有,加拿大的医生刚给他拆了钢板,最近一直在静养。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唐捐干瞪眼到凌晨,洗漱完拿了衣服给程乾打了电话。
凌晨五点多的北京城,朝霞还没出来,天还粉嘟嘟的,街上最忙碌的身影莫过于早起的环卫大爷大妈。
桑普医院门口有家开了二十多年的包子铺,比程家糖水铺还早两年,唐捐小时候最爱他们家的大肉包,皮薄馅多,他一次能吃仨,自己吃还不够,缠着父亲给祁老买,说祁老也爱吃。
父亲答应得爽快,叮嘱他路上别偷吃,不然回去打他屁股。
“唐律师,你真的要见邢灿的母亲?”
程乾手里抓着一根刚出锅还冒热气的油条,一口咬下去半根,剩下半根丢进豆腐脑里,拿筷子压了压。
起太早没胃口,唐捐吃了个肉包,半碗豆浆就撤了。
“三个杀手里,其他两个是孤儿,只有邢灿有软肋,根据以往常见的套路,他敢豁出命做这种事,肯定有个不得已为之的理由。霍局只给了两周的时间,再找不到证据就开庭,夏砚母亲那边咬得紧,媒体更是将秦氏推到舆论的制高点,股票大跌,股东纷纷闹着要离场,这场悲剧该结束了,不然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卷进来。”
程乾蹙眉,碗里的豆腐脑让他切成了粥,抬头时眼角猩红:“唐律,我们什么时候能把陆向民送进监狱,接受法律的制裁?”
唐捐想起老东西的话,抬头跟人说快了。
桑普住院部三号楼,程乾亮了身份才得以见到坐在病床上的邢母,光着脑袋,头顶缠满了绷带,年轻的护工拿着白瓷碗给她喂鸡汤饭,她食欲看起来还不错,一会儿功夫吃了小半碗,还想吃,护工不给了,说下午要验血,不能吃太多。
邢母眼巴巴望着白瓷碗,这是她手术后吃的第一顿入口的饭。
“她昨天刚转进来,情况不是很稳定,注意说话的语气,别刺激到她。”
护工离开前给唐捐他俩的嘱咐,随后关上门走了。
一早医院附近的水果店还没开门,程乾手里提的是在宿舍隔壁24小时商店买的营养品,刚放在桌上还没开口,邢母就一直盯着他看。
“你俩不是灿儿的朋友,是公仁基金会派来堵我的嘴的吧?”
邢母瘦得皮包骨,脸颊的肉往里凹陷,鼻翼周围满是雀斑,眼睛很大,往外突出。
唐捐明显很懵,还好程乾有备而来,搬了把椅子让唐捐先坐,唐捐抬头看他,嘴巴微张,他轻轻摇头,说坐吧,唐律师。
邢母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唐捐。
“两位是哪头的,不妨直说,我不爱看人演戏。”
程乾嘴角动了一下,回道:“阿姨,公仁基金涉嫌非法融资已被朝阳区检察院起诉,老板邵晖目前失踪,我母亲也听信谗言投了三百万,如今也打了水漂,唐律是北京有名的刑辩律师,师从刑辩大拿张万尧,我请他为母亲追回那三百万,今天来是想收集相关证据,我听母亲说,您儿子邢灿也在公仁基金有投资,就来问问。”
程乾目光真切,话说得慢,唐捐差点儿就信了,顾巍整天都教给他徒弟什么了呀?
“问我做什么呀,去问邢灿啊,一天到晚不见人,我要死在手术台上,他都不见得看我一眼。”
邢母说完胸口喘粗气,脸也越来越红。
唐捐用胳膊肘怼了一下程乾,人这才缓过神来,面不改色继续说:“看来您刚做完手术,大脑记忆还没完全恢复,您虽然不是邢灿的亲生母亲,但邢灿称得上是孝子,为了给你治病,他堵上自己的全部家当去投资,最后血本无归,而你如今能顺利做上手术,也全靠他的奔波,昔日风光无限的拳击手,如今沦为他人的棋子,柳初,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刚刚那段扯谎是临时兴起,那刚刚的质问便是蓄谋已久,唐捐开始打量身边的男生,明明是他提出找邢灿的母亲,可现在看来,程乾才是那个有备而来的人。
“你到底是谁?”
柳初眼睛本来就大,这下瞪得更大了,整个身子都在抖。
程乾瞥了一眼滴滴作响的心电监护仪,不答反问:“邢灿今年二十六,为了给你治病,他自毁前程,如果你想让他继续错下去,可以选择沉默,然后继续让的亲生儿子花他堵上一切换来的钱,我想问的是,你真这样做了,百年之后怎么面对早逝的卿颜?”
柳初眼皮动了一下,捂着胸口就想吐,唐捐急忙按了墙上的呼叫铃。
护士进来后把他俩都赶出去了。
翌日中午,同在第二看守所的邢灿收到一个视频,晚上在厕所企图用毛巾自杀,被室友及时发现,拣回一条小命。
唐捐申请跟邢灿见面,被拒绝,说嫌疑人目前情绪不稳定,有严重的自杀倾向,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人守护。
唐捐申请见另外两个,看守所同意了,那俩人不同意,一个说自己心脏不舒服,一个说自己脑子里长了肿瘤,激动了会要命的。
唐捐在宴庭跟张万尧吐槽,说这三个杀手的嘴一个比一个难撬,案子根本推不动。
张万尧刚洗了澡,头发还半干,舀了一勺辣子鸡放他碗里,说吃饭不提案子。
唐捐胸口堵得慌,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放下只喝了两口的红豆糯米粥,踢踏着拖鞋往沙发的三角区一趴。
没一会儿,张万尧热乎乎的身子就贴了上来,问他瞎琢磨什么呢。
唐捐顺势把脑袋靠在张万尧肩膀上,把这些天的调查结果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说完胸口松了口气,他最近总失眠,就算睡着了也经常被吓醒,夏砚跟乔梁轮番来他梦里报到,偶尔也能看见李旌,他总是笑着,一副局外人的姿态。
“我查了一周都没查到钱家陆向民跟这件事的关系,事情是他们做的,为什么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唐捐在问张万尧,同时也是在问自己,太难了,每次跟陆向民扯上关系的事做起来比移山都难。
张万尧不语,从桌子上的小药瓶里倒出两颗蓝白相间的胶囊塞嘴里,闷了一口水咽下。
“他们根本不需要出手,底下有一堆人鞍前马后,一个视频就差点儿要了邢灿的命,还让人查不到踪迹,这就是他们的本事。”
张万尧光脚盘腿往沙发上一坐,怀里抱盘桂圆剥,核都取干净了才敢往唐捐嘴里塞。
唐捐皱着眉嚼冰凉的果肉,嘴里甜,心里凉。
“整天就知道用手里那点儿钱权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张万尧拿两颗桂圆堵了唐捐的嘴:“吃人的本事。”
唐捐胸口有气下不去,屁股往边上一挪,说不吃了,别剥了。
张万尧把盘子往桌上一丢,扯了湿纸巾擦手,弯腰把赌气的人一把捞起往卧室走。
唐捐后知后觉,扑棱着腿说他没吃饱,经不起折腾。
张万尧抬脚把门关上,说晚了。
唐捐第二天醒来时,老东西早已逃之夭夭,桌子上放了一个黄色信封,倒出来是一堆照片,钱恒郗在平丰会所门口目送三个黑衣人上车,其中一个左手手背纹了一只凤凰,拉帽檐的时候拍到的。
三个杀手中,只有邢灿手背有这个纹身。
曾经炙手可热的拳击手,荣辉俱乐部的顶梁柱,邢灿在看守所自杀未遂的事情传出来后,外界才知道他杀了人,一时间占据了各大头条,有人唏嘘,有人看热闹,有人让他以命偿命。
也有人说,本来就要判死刑的人,既然他想死就让他死呗,干嘛还要救他,浪费国家资源。
唐捐拿着照片赶到东城公安局时,正碰上霍局在开会,他本想在门口等,霍局让他进来。
“15年二所的事你们都忘了是吗?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们眼皮底下搞自杀,床单被血浸透了你们才发现,这次又让人差点儿在厕所给自己勒死,监控都他妈是摆设吗?巡逻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你们对得起头顶的帽子吗?”
霍局平日里嗓门儿并不大,在学校教书那十几年喊够了,出来以后性子就稳了下来,走上政途之后也很少发脾气,时刻谨记老校长的八字箴言,不喜于色,不怒于形,可面对同一个错误犯两次的人,他想杀人的心都有。
在场的都是各个分局的局长队长,面对老大的怒斥没一个敢接话的,这件事错得太离谱了,光是怎么让律师在监控下向邢灿播放了视频,门口的安检,巡逻跟监控室的狱警,每个环节都是重大失职。
见没人说话,霍局大茶缸在桌上一摔,茶叶乱溅,坐在最边上的顾巍遭了殃,抹了把眼角的茶叶继续正襟危坐。
“说话啊赵所,上次开会嚷着跟我要人你快把我办公室的房顶给掀了,今儿怎么成哑巴了?”
霍局嘴里的主角,此时正苦着脸,额头青筋暴起,喉结往下一滑半天才敢接话:“我对不起组织的信任,我甘愿领罚。”
听到声响,霍局一个冷眼飞过去:“你辜负的是老百姓的信任,损害的是法律的公信力,看守所是法律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那些含冤之人的容身之地,案子还没定呢人差点儿死了,他要真是冤枉的拿你的命去换吗?”
霍局的声音震天响,唐捐站在最后一排都直哆嗦,老东西的脾气一半随了他师父。
赵所头埋得更低:“我明天就去局里交辞呈。”
霍局脸色更冷:“你行啊,闯祸了尥蹶子就想跑,把事情给我处理好了再滚蛋。”
赵所“蹭”地站起,对着霍局敬礼,声若洪钟:“收到。”
唐捐心脏跟着一抖,脑子里全是迟忠,随之而来的是老东西的话,他决定杀死钱博钰的那一刻,就没想过活。
一个真正想死的人,没人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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