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捐连夜回了北京,刚落地就让云恪带他去找蓝庭,家里没人,他直接去了小饭馆,去的时候人就坐在门口,手边一瓶汾酒,一盘糖醋花生米,半包软中华,嘴上叼着半截烟,看到唐捐,点了点烟头:“来了就坐吧。”
小方桌旁边还有个椅子,唐捐扒拉两下咋呼呼的头发,屁股落了座。
“如果你是来找我喝酒的,咱不醉不归,如果是别的事儿,我劝你别张口。”
蓝庭缓缓吐出一股烟圈,目光落在对面奶茶店门口肥嘟嘟的比熊身上,埋头抱着根牛膝骨啃,身边有自行车经过,它也只是动下耳朵,顶多用眼睛瞟一眼,嘴里的动作一点儿都不带停的。
那牛膝骨不用猜就知道是哪个兔崽子丢的,老板娘甚至还专门立了牌子,超重,正在减肥,请勿投喂。
一点儿也不在乎土豆的感受,人家不叫这个名字,杨波那兔崽子自己起的,说查尔斯不好听,洋名儿他可听不惯,也叫不出口。
“你跟他共事十多年,通报上的那些罪名,你应该分得清真假,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然我真就跟个无头苍蝇乱撞,时间不多了,蓝叔。”
唐捐眼里的祈求蓝庭看不见,也不想看,徒手掐灭了烟,还是看着土豆的方向。
“唐捐,万事皆有因果,这些事不管真假,都是他该受的,你男人没你想得那么弱,他既然不让人辩护,就一定能脱身,你甭瞎操心,乱了他的计划。”
唐捐身子往蓝庭那边一倾:“什么计划?”
蓝庭依旧不看唐捐,熟练摸了根烟点上,烟圈吐尽才吭声:“不知道。”
唐捐一下子就急了,手从桌子上滑下,直接给人跪了:“蓝叔,您是万尧的师父,一路看着他从无人问津到名震全国,您最了解他的为人,他视财如命,但绝不可能跟□□扯上勾当,他深处权力中心,见过太多肮脏的交易,最痛恨那些行贿受贿的人,绝不可能知法犯法。再说诈骗,他到底骗了谁的钱,安静了这么多年突然跳出来指控?伪证的事,当初劝赵媛父母签署谅解书也是为他们二老求一份活下去的保障,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李权那个老不死的,跟熊局齐黯他们沆瀣一气,拿钱买了李国伟那个畜生的命还不成,还想断了赵家活下去的希望。如果不是万尧据理力争,谁能想到税务局局长的儿子竟然是个□□杀人犯。我相信他无罪,蓝叔,我求求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他又凭什么瞒着我?”
唐捐跪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歇斯底里,路过的人都会驻足看上几眼,刚想拿起手机拍网上,蓝庭一个眼神把人都给吓跑了。
烟圈不停往外吐,蓝庭闭上眼深呼一口气:“你跪我没用,这都是他的选择,也是你的选择,事到如今,只能受着。”
跪了半天,唐捐膝盖发麻,身子发抖,蓝庭的话更是将他整个人都晾在那儿,刺骨的寒风从脸上刮过,他晃悠悠起来,冲蓝庭深鞠了一躬。
唐捐腿麻的劲儿还没过,走得贼快,蓝庭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冲身后招了招手,说人走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江凌猫着腰从饭馆正门出来,看了眼早已融入黑夜的唐捐,屁股落在人刚刚坐的位置,拿起酒瓶给手边的杯子倒满,一口闷,咂摸一声说还是蓝律这儿的酒好喝。
蓝庭吸完最后一口烟,给了江凌一个白眼儿:“有屁快放,又跟张万尧憋什么坏呢,人都找我这儿了,那崽子没找到答案不会收手的,你最好能把人稳住,不然出了事,那个老虎出来敢要你的命。”
江凌又掂量着酒瓶给自己倒酒,闷了一口才吭气:“我跟张律可都是守法公民,哪敢憋什么坏,就是唐主任这儿子也太闹腾了,他师父的话是压根儿不往心里放啊,夜闯警局,差点儿要了贾正仁那狗东西的命,就他这不怕死的劲儿,我是真怕他要了姓陆的命。”
蓝庭一个冷眼扫过去:“怕就拦着点儿,刚刚窝里头干嘛呢,人孩子都给我跪了,这要让他家那位知道了,往后见了不得骂我为老不尊。”
“没事儿,戏快唱完了,蓝律莫急。”
江凌话刚落尾音,蓝庭一颗花生米直接丢了过去:“装什么文雅人,憋着不说是吧,好,碰到硬茬别求我。”
江凌捡了落在胸口的花生米丢嘴里,嚼碎了咽下:“别介呀蓝律,您可是张律的师父,徒弟的事儿您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蓝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都多少年没喊我师父了,死了最好,我才没工夫搭理他。”
不走心的气话江凌自不会往心里放,熟练地从烟盒里摸烟,伸手问人要打火机,蓝庭不情不愿从裤兜里摸出丢给他。
“呦呵,限量版的都彭,你这都用多少年了,徒弟给的东西就是好用哈,还不退休啊?”
蓝庭作势就要拿回自己的宝贝,江凌“啪嗒“一声启动了开关,嘴上叼着烟向燃烧的火焰靠近,吸了一口把东西物归原主。
“我南边的朋友告诉我最近不太平,蓝律没事儿就在小院待着,别乱跑。”
蓝庭将宝贝塞回兜里:“老子用不着你管,告诉里面那个,玩归玩,别真把自个儿搭里头,年纪也不小了,做事要给自己留后路。”
江凌连着吸了好几口,吐烟圈的时候还给呛着了,嗓子眼儿更是痒得厉害,半天才缓过劲。
“要不说咱爷俩儿心有灵犀呢,我也是这么劝张律的,可惜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张律这辈子啊,就注定载在这姓唐的手里了,谁劝都没用,逃不掉的。”
蓝庭闭上眼,字正腔圆让他滚。
江凌才不听话,说喝完这瓶再滚。
蓝庭让他先去前台结账,江凌说先挂着,赶过年前一起结,要不去新街里喝两杯咖啡抵掉算了,前阵子刚从云南寄来的豆子,香着呢。
蓝庭说他从来不喝那苦了吧唧的玩意儿,赶紧喝完赶紧滚。
江凌骂他老古董,蓝庭不愿逞口舌之快,沉了嗓子说,让他别犯傻,活着最重要。
江凌哎了一嗓子,说遵命,蓝叔。
张万尧进去的第七天,病毒爆发。
唐捐坐在去螽村的火车上,戴了两层口罩,身边有人咳嗽,他屏住呼吸憋了好一会儿,眼眶通红,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他也跟着咳嗽,然后人就走了。
熟悉的路程,这次他孤身一人。
去村里的大巴开了四个小时才到,唐捐以为下车就是村里,原来是离村还有两公里多的休息站,司机说刚接到电话,村里不让车进,要么原路返回,要么走回去。
正是学生放假回家的日子,没人愿意走回头路。
唐捐没说话,打开手电筒一个人往村口的方向走,他记得这条路,两边是参天的白杨树,苏覃当时一直看窗外,嘴里一直嘀咕着《白杨礼赞》。
走了有半个小时才到的村口,路灯下有人拿着手电筒四处扫射,唐捐眼睛受了强光,下意识闭眼。
“从哪儿回来的?”
男人粗哑的声音在耳边晃悠,唐捐缓缓睁开眼,说是从北京来的。
男人拿着手电筒给唐捐来了套机场安检,唐捐手挡在脸上,身子直往后退。
“哪家的孩子,去没去过武汉?”
检查的大叔满脸络腮胡,手里拿了个体温枪在唐捐额头嘀了一下,估计体温正常,他把东西揣回兜里。
“没,没去过。”
自从张万尧进去,他几乎没合眼,实在困了就躺沙发上合衣而睡,也就两三个小时,他从噩梦中惊醒,又睁眼到天亮,现在眼睛又酸又疼,眼皮直打架。
“哪家孩子,登记一下。”
大叔说着从内衬里掏出一个绿色的笔记本,摘下黑色的中性笔,翻开第一页准备记,眼睛死死盯着唐捐。
“我来找人,三组的赵晴。”
“你是她什么人?”
“朋友。”
“有什么事不能过了年再说,非要这个节骨眼往这儿跑,听说都死人了。”
唐捐嗓子眼儿痒的厉害,他狂咽口水给憋了回去,半晌才应:“生死攸关,我必须来。”
大叔“哎“了一嗓子,领着唐捐往三组的方向走,一路上冷风呼啸,唐捐走得急,帽子围脖手套一个都没带,现在冷风直往脖子里钻,直达胸口。
大叔看他一直缩个脖子,把头顶的雷锋帽摘了往他头上一扣:“这么冷的天什么也不戴,等着感冒啊?”
唐捐吸了吸鼻子,说走得急,忘了。
大叔又叹了口气,说还是要小心,病毒专挑身子弱的人欺负,昨天县里的救护车把一个发烧的人给拉走了,今天说是中招了,那一栋楼都不能出来,说什么密接,还说要封村,村长跟书记他们还在讨论,现在正是大学生回家的时候,大过年的不回家怎么行,你啊,再晚点估计都进不来了。
唐捐庆幸自己趁云恪打电话的功夫爬窗户溜了,不然现在还被人锁在家里见不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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