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家就在他们家面馆的上面,大叔把人送到就撤了,说完事了来村委,那里有床铺也有暖气,先凑活一晚上。
唐捐鞠躬感谢。
等人大叔走了,赵晴还没让唐捐进屋,双手环臂倚着门框盯着人看,眼底发冷。
“什么风又把唐律吹到我们村了,怎么,叶青的案子还没完?”
大西北的冬天夜里有零下四五度,冷风从裤腿里钻进来,唐捐浑身泡在冷风里,双手直打哆嗦,迎上人不屑的眼眸:“当年是张律劝你父母签下谅解书,但也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地活下去,我希望你们可以,可以......”
“希望我们救他一命是吗?”冷风吹起赵晴额角的秀发,她眼里有泪,鼻尖发红,说完就笑了。
“赵晴,我知道你跟你姐的感情深,可当年的事,错的是李国伟还有替他买命的李权,张律是揭开真相的人,他不该因此坐牢啊。”
赵晴笑得更大声,伴随着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唐律真是诡辩大师啊,当年的事要不是他充当李权的说客,怂恿我父母签下什么谅解书,李国伟必死无疑,现如今还给自己戴高帽,什么没有他就没有我们家的未来,我们家要团圆,他张万尧给的了吗?”
赵晴越说嗓门儿越高,惊扰了隔壁的狼狗汪汪直叫,唐捐身子一哆嗦,下一秒膝盖着了地。
说来也巧,唐捐跪下的一瞬间,天空开始飘雪花,没一会儿就落满肩头。
“对不起,我先入为主站在我爱人的角度来解读此事确有不妥,不管当年的事真相如何,我替他向你道歉,你要觉得我跪下来不解气,打我骂我都行,我求你,求你让我见见你的父母,希望他们救救我的爱人,我求你......”
唐捐近三十年积攒的傲气最近都散个一干二净,除了权贵,平时跟张万尧走得近的人他全部拜访了一遍,他们说出的话几乎复制粘贴,喝酒行,其他免开口,尤其是江凌,连面都不敢见,打发苏小?糖敷衍他,说老板最近忙着采访明星模特,没时间。
打电话不接,再打直接关机,微信跟短信都是已读未回。
“唐律这是何必呢,张律从业这么多年,?手上沾的肮脏事肯定不少,就算坐实了伪证罪,撑死了判三年,唐律还是赶紧起来,别让人传了闲话,坏了你唐律的赫赫威名。”
靠近路边的地上少不了石子,唐捐刚跪下膝盖就磕到了,可能是身子冷,他没觉得有多疼。
赵晴始终不肯松口,这点他早有预料,当年她不服审判结果,不止在尧庭讨说法,法院跟公安局也是她常去的地方,最后是父母以命相逼才把她劝回去的。
“那你要怎样才肯让我见你父母?”
唐捐来之前给石桥镇的高所长打了电话,他说赵晴的父亲一年前给人拆大棚摔了腿,做完手术就一直不肯下床,由赵晴的母亲寸步不离照看。
冷风吹得太久,赵晴捂着嘴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唐律师真执着,我要一直不肯放你进来你又该如何?”
唐捐现在身子又冷又硬,下半身基本是麻的,脑子也有些晕,说出的话也不怕人笑。
“那我就跪到你答应为止。”
唐捐头上身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花,离远看像一个大大的雪人。
“你个死女子,干嘛呢这是,平白无故让人跪这么久,也不怕折寿?”
妇人的声音划破黑夜,唐捐艰难地抬头,只看见一个红色头巾,还没来得及看清人脸,身子直接倒了下去。
唐捐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嘴里一直念叨张万尧。
“来,刚做好的胡辣汤,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妇人两鬓斑白,头上包着红色的头巾,端着白色的瓷碗递到唐捐面前。
“阿姨,你帮帮我,证明当年是张律帮你们把李国伟的事桶上了报纸,也是他给你们争取到了赔偿金,谅解书是不得已而为之,求你,帮帮他,可以吗?”
赵母手里的不锈钢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舀了一勺递到唐捐嘴边:“乔医生说你低血糖,营养不足,如果倒在路上肯定就喂了狼,先不说话,吃点儿东西暖暖身子。”
唐捐头摇得跟拨浪鼓:“阿姨,我没事儿,您先回答我的问题,帮帮他可以吗,时间不多了。”
赵母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唐捐问:“你为了他的事儿大老远跑我们这来,还是这个节骨眼上,他是你什么人啊?”
唐捐脱口而出:“他是我的爱人,阿姨,赵晴她当年只有十八,我知道很多事您都没跟她讲,李国伟是个畜生,可张律他没错啊,他的本意是帮赵媛求一个公义,可他当时太年轻,低估了权力,当年你们就算坚持不签《谅解同意书》,李权也照样可以保李国伟不死,到头来你们什么也落不下。”
赵母人坐在木板凳上,右手不停抚摸左手的白玉镯,眼角的皱纹跟着一颤:“你说得没错,如果没有张律,我们这个家早散了,可你知道村里的人都怎么说我们吗?说我们见钱眼开,不配为人父母,说晴晴是花她姐姐用命和清白换来的钱读大学,结果这孩子为了堵那帮人的嘴,好好的大学不上,跑去饭店给人帮工,为了照顾我跟她爸,就在家楼下开了这小面馆,我有时候经常梦见媛媛就坐在床边,小腿一晃一晃的,说妈,我好疼。我后悔啊,后悔当初听了张律的话,我们宁愿不要这赔偿金,也要让姓李的以命偿命。”
网上经常说被害方不愿接受调节是为了讹更多钱,唐捐头一次听到当事人真实的想法,头又痛了。
“可既然您当时同意签署《谅解书》,就说明当年的情况下,签字是您唯一的选择,李权为了保李国伟的命,利用手中的权力,打通了公检法,不然一个本该判死刑的案子最后只判了三年,你们不签协议,什么也落不下,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赵母抹了把眼角的泪,看着唐捐说:“张律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既然知道结果就该权衡利弊做出最合适的选择,说媛媛死了,这个家不能散,钱就是希望,活下去才有可能看到恶人受惩的那一天。我说如今的法律都要不了那畜生的命,还指望以后。我记得他当时抓着我的手,一声不吭就跪了,给我和孩子她爹吓了一跳,我们受不住,让他赶紧起来。他说对不起我们,说好了替媛媛讨个公道,如今却做了恶人的帮凶。我喊他张律,他说叫他万尧就好,案子了结后,他请我们在全聚德吃烤鸭,晴晴闹脾气骂他是黑白不分的讼棍,他一声不吭,跟孩子她爹一直抽烟,后来我们回了村里,他每年都会寄一封信,问我们是否安好,后来村里从山上搬下来,就没再收到他的信。”
“前阵子我们接到北京的电话,说有案子需要我们配合,派人来接我们,昨天又打电话说最近不太平,等过了年看情况再说。这两天电视上都再放,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律师,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说他拿着千万律师费却不作为,最后人还是判了死刑,家属想要讨回律师费,被尧庭的人堵在门外,甚至还动了手。还说他给自己养了个死士,关键时刻拿来挡刀的,什么死士我听不懂,我就知道一点,他们想趁这个机会把张律踩进土里,最好一辈子都别出来。唐律,我们不能随了他们的心,你休息好咱就出发,成吗?”
唐捐身下铺的电热毯,浑身暖烘烘的,心里更暖,迎上赵母那饱经风霜的眼睛,话说的慢:“阿姨,最近病毒蔓延,正是感染的高峰,您不用跟着我乱跑,我问您答,再找个见证人就成,别去北京了。”
赵母这下不干了:“那怎么成啊,警察断案还要把人抓起来要供词呢,这么大的案子,光说两句话怎么能成,你别管晴晴,她管不住我。”
唐捐还是不肯松口,让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跟着自己奔波,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赵晴杀了他的心都有。
“阿姨,您去北京跟在这里回答问题是一样的效果,不是非去不可。”
赵母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我想见见张律,我有话跟他说。”
提到这个,唐捐脑袋瞬间垂了下去,老东西进去大半个月了,就一直不肯见人,问他有没有带药,顾巍说带了,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顾巍说张律说别把他当傻子,不去美国也行,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敢乱跑出来后打断他的腿。
问他瘦了没,胃病有没有犯,顾巍只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
“他谁也不见,也不要律师,我......“
赵母端起早已不那么烫的胡辣汤,舀了一勺递到唐捐嘴边:“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要按时吃饭,把身体养好,别让张律操心。”
唐捐吃了一口胡辣汤,拿过勺子跟碗说自己来吧。
赵母说好。
唐捐的胡辣汤喝到一半,门外就有了声音,很快那人就站在眼前,唐捐眼皮抬也没抬就知道谁来了。
三个小时后,云恪带唐捐还有赵母一起回了北京,赵晴非要跟着,她母亲没让。
第二天下午三点到的北京,唐捐说先带人去吃个饭,赵母说饭就不吃了,先去公安局。
笔录从下午四点一直录到晚上八点,唐捐一直守在门口,赵母出来后眼眶通红,说张律不愿见她。
唐捐屈伸把她抱进怀里,说他自从进去就谁也没见过,不要挂心。
赵母说她该说的都说了,就看警察认不认了。
唐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人磕头,额头磕出血了都不肯起来。
赵母吓坏了,说使不得啊,赶紧起来。
路过的人纷纷驻足,有人举起了手机。
离开公安局,唐捐邀请赵母去宴庭吃饭,赵母一开始不愿意去,唐捐说总要做点什么,不然他心里头过意不去,等张律出来肯定也会怪自己没照顾好她。
回去的路上唐捐就给沈枳打了电话,说做些拿手好菜,不要太辣就成,沈枳一周前回的国,把母亲安顿好后,三天前才回来,说要得。
吃饭完,沈枳安排人在客房睡了,第二天一早,唐捐安排云恪送她回去,临走前还让他放宽心,说张律是有福之人,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的。
他光顾着点头,其实心里特别没底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