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看着她坦然的露出盈盈一握的腰,皮肤白的晃人,她错开一眼,撕开膏药贴的包装袋,伸手在腰上按了一下,“这里痛吗?”
“不痛。”
“这呢?”
方寸滑到凹下去的脊椎线,烫的彼此呼吸一窒。徐冬宜捏紧枕头的花边,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方寸猛地收回指腹,拿着牛皮色的膏药隔空比着角度,静谧的空气里,不断放大撕开胶带的声音,头顶暗黄的炽灯有规律的小幅度摇摆,像催眠师的钟表,迷惑了心智。
冰凉的膏药贴敷在徐冬宜腰间的痛处,湿热的空气里蔓延开难闻的药味,她偏着头,微微皱起眉。
方寸鬼使神差的握住徐冬宜的侧腰,贴近膏药贴,轻吹了一口凉气。徐冬宜陡然拱起背,脊椎骨更加突出了,嘴里漏出一声闷哼,皮下似乎有蚂蚁在爬,密密麻麻的掀起一股痒意。
方寸恍然梦醒般撤开自己的手,直起背,拉开距离,嗫嚅的开口,“我……我下意识地就……”话还没说完,飞快地收拾起垃圾,道了句晚安,就带上了门。
她靠在墙上,手掌濡湿,用手背贴上发烫的脸,迟迟消不下温度,只怪这天太热。
方寸原以为徐冬宜经此一遭,便不再提起这件事,结果,木凳上依旧坐着熟悉的身影。
她走到徐冬宜面前蹲下,“怎么今天也起这么早?”
徐冬宜打了哈欠,清晰的说:“陪你。”
徐冬宜身上的肌肉仍旧酸痛,可速度不减,手脚愈发熟练。
渐渐的,她也不需要方寸等,有几次甚至能在方寸之前采摘完。
只不过有天,徐冬宜睡醒,已经日上三杆,着急忙慌得跑到院子里,只见杜莲心一人。
“方寸走了?”
杜莲心抬头看见徐冬宜乱遭的头发和朦胧的睡眼,闷闷笑了几声,“早走了。”
这时间,去追她也来不及了,蹲在院子中央,小声嘀咕,“骗人鬼。”
杜莲心也不掺和她们的玩闹,把木箱里的课本和奖状摊在地上,晒走潮气。
这个箱子看着有些年头了,侧面有了细小的裂纹,箱口大开,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徐冬宜翻开地上的旧教材,第一页还留着方寸秀丽的名字,墨迹有些淡了,书却保存的很好,没有霉斑。徐冬宜心里一痛,挨着的还有一摞“三好学生”、“年级第一”的奖状,虽已褪色,上面还能看清她的名字。
“阿寸是整个村里,甚至镇上学习最好的。这些奖状都是她得的。以前贴在客厅的墙上,谁来都能看见。”杜莲心回忆这些的时候,唇角不自觉地勾着,话语间都是对方寸的自豪。“后来不上学了,看着这些也烦心,都给扔了,我舍不得,偷偷的给捡回来了。以后她放下来了,说不定也会怀念这段时光,我也希望她能找到这些记忆。”
杜莲心随手拿起课本,翻开一页,课文旁还有读书笔记,手掌抚过墨迹,顿感神伤,“都怪我不好,我拖累了她,本来都填好志愿了……”
杜莲心擦擦眼角,“我每次都趁她不在家拿出来晒晒,可别告诉她哈。”
同样的事情,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承载着不同的情感。
方寸惋惜,悔恨,却也没责怪过她的家人,杜莲心也一样,更多的是自责。
即使在深渊,仍然在发光,给凝视深渊的人带来温暖,这也是为什么村里的人都施以援手的原因吧。
“那她马上回来了,我帮您一起收拾。”
“还要一会,不急。”杜莲心看见徐冬宜的认真样,忍不住破了功,“她去接方术去了,且要一会。”
徐冬宜这下知道方寸身上的幽默劲哪来的了。
杜莲心邀请徐冬宜一起做顿饭,到家就能直接吃,不用饿着肚子再等。
徐冬宜自是没有拒绝。
杜莲心准备做几道家常菜,徐冬宜给她摘摘菜,打打下手。看见菜地里绿油油的番茄小果,徐冬宜停下脚步,握在手里把玩了下,露出会心一笑。
本来杜莲心只打算让方术在镇上读个初中,考上了高中再去市里读。方寸不同意,固执的让方术去城里,环境不一样,教育水平也不同,既然能读,那就好好读。
杜莲心拗不过她,头一年,她还能给方寸出出主意,后面方寸学的很快,把整个家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再需要杜莲心费心。
一个需要呵护的种子,默默的长成了能避风遮雨的大树。
徐冬宜坐在土灶前,扔进去一根木材,即将熄灭的火苗,猛地撑成一大股烈火,炙烤着徐冬宜的面部,脖子接连的滴下汗珠,顺着脊骨流到膏药处,湿粘的一块变成深色,紧贴着细腻的皮肤,激起刺痒。她反手去按,已经不痛了。
徐冬宜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垂然,心中好似被眼前的大火焚烧殆尽,只剩空落落的一片焦黄。
徐冬宜搬了小木凳坐在院子口,拿着速写本和铅笔,画几笔,就抬头朝路的那边望去,在她画到第三双眼睛的时候,方寸和方术并肩走了进来。
徐冬宜把这页对折前,仔细看了一眼,都是不同角度的同一人的眼。徐冬宜心惊胆战的合上,走上前打招呼。
“回来了!阿姨都弄好饭了。”
徐冬宜不着痕迹的打量起方术。
她们俩站在一起,倒不是特别像,方术更像杜莲心。
方寸像太阳,方术像月亮。眼里没什么情绪,一直淡淡的,对人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没有攻击力,也没有亲和力,在家里活像个小大人。唯独对方寸例外,认真的听她说话,让做什么都照做不误,得到表扬,低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方术简单的给杜莲心打过招呼,又在方术的介绍下,给徐冬宜问好。随后很快的融入家里,摆放碗筷,招呼着用餐。
杜莲心看见方术回来心底也是开心的,饭菜基本上做的都是他爱吃的口味。又问了他的学习成绩,在学校生活的怎么样。
方术都一一作答,说的很详细,虽隔千里,犹在眼前。
哄得杜莲心都多吃了一碗饭。
“我等会把房间收拾一下,在客厅打个地铺。”方寸对方术说道。
方术皱眉,放下碗筷,“我打地铺。”
“别打地铺了,潮的很,跟我睡吧。”杜莲心出着主意。
方寸拍拍方术的肩膀,“你刚考完试,又坐半天车,好好休息。我跟妈妈睡吧。”
徐冬宜整场饭,都静静的吃自己的,偶尔接一下话,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她们家人。看她们互相推辞,不愿委屈了任何一个人,主动站出来,“你跟我睡吧。”
方寸短暂害羞了一下,“不好吧,那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房间。”
“有啥不好的,你凌乱的睡姿万一踢阿姨一脚,那可受不了,我就没事,可以踢回去。”徐冬宜表情淡然,似乎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
杜莲心听得哈哈一笑,“我看也行,就是委屈冬宜了。”
方寸咬牙,“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徐冬宜把房间都整理了一遍。乱摆的画作、桌面乱作一团的颜料,全部变得井然有序,额外清理出了一张桌子,留给方寸。
方寸抱着被子和枕头,敲了敲门,可能是声音太小了,里面没有丝毫动静。正犹豫敲第二下,门开了。
方寸把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剩一双杏眼圆溜溜流的到处乱逛。
“刚刚在画画。”徐冬宜解释道,侧过身,让出通道。
“嗯。”方寸点头得动作被棉花吸收了大半,看起来有些迟缓。
“你习惯睡哪边?”徐冬宜握拳的手互相摩擦。
“都行。”
“那就左边吧。”
徐冬宜把被子折起来,分了一半床铺出去。
方寸利索的整理床铺,徐冬宜突然开口,“这个桌子,给你用的。”
方寸对于徐冬宜说的都只是默默点头。
上次在寺庙里同床,只是形势所迫。这次你来我往的沟通好,郑重其事地住进来,让方寸有些无可适从。徐冬宜对这个房间的利用率很高,基本上每处都能看见她的东西,衣服、颜料、画板……搬出去几个月,再回来,让方寸感觉到熟悉的陌生。
方寸躺在薄被里,盖住了半张脸,热气聚集,耳边风扇呼呼作响。翻身,是徐冬宜挂在衣柜外的外套,正躺,余光能看见前方靠墙的油画,再转身,是徐冬宜的背影。
方寸被徐冬宜包围了。
徐冬宜听见从方寸那里传来辗转反复的声音,动静不大,却像小猫挠了一下,心里热乎乎的。
“你要睡了吗?我关灯。”
留了一盏小台灯在桌边。
方寸没有留夜灯的习惯,本来以为会很难入睡,她强迫自己闭上眼,清空大脑,耳边全是规律的排线声,身体开始缓缓变重。
不知过了多久,方寸听到床铺吱呀,被套细碎的摩擦声。
她眼皮沉重,呼吸混沌,挣扎地吐出一声,带着困倦。一个朦胧的声音飘过来在她耳边打了个转,没来得及听清楚,又安心沉进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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