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里的人多起来后，就开始秘密采矿冶铁，只不过动作一直都很小，没引起什么主意，但自从去年秋季他们又开始抓人，并大量地动用人手去采矿，终于惊扰到了别人，好像是驻扎在沅川边境的那位清南王，他已经查到了蓬弥山，后来不知为何却没了动静。”
“清南王？”严杞不由提高了声音，有点惊讶。
萧长波倒觉得没什么：“兆丰沅川离得近，荣兴王弄出这么大的事情，他要是不查才奇怪呢。”
“的确，”严杞平复一下心情，又问豆蔻：“私养亲兵、私采铁矿、私铸兵器皆是重罪，且这背后之人是个王爷，消息若是有假，后果你可清楚？”
豆蔻挺直了脊背，朗声道：“大人明鉴！豆蔻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信口雌黄欺瞒大人，我这十年，没有一天不想着要为小姐报仇，只是苦于对方权高位重无法撼动，只能在暗中收集他犯罪的证据等一个机会，如今几位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怎么能错过。”
“十年，的确不易。”江杳年手肘撑着桌子，“去年在暮羹楼，你早已知道我是个女人，为何没有声张，还放我去救人？”
豆蔻转向她轻轻一笑：“我那时知道密室中关着一个男人，给他送过几次饭，听他在昏迷中叫了几声女人的名字，暮羹楼向来没有女客，您女扮男装千方百计混进来，可不就是想救这个人吗？我怎好拆散一对有情人啊。”
严杞和萧长波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人是洛云归，却不知当初江杳年是如何救出洛云归的，此刻都一副惊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严杞给萧长波打眼色，无声地问：“他俩？”
萧长波动了动嘴唇：“不知道。”
江杳年面色平淡：“那我替他谢过你了。”
豆蔻微微偏头：“可是如今我仔细想想，他叫的却不像是将军的名讳。”
江杳年平静地道：“什么。”
严杞睁大了眼：“什么？”
萧长波怒拍桌子：“什么！”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江杳年觉得他俩很莫名其妙，不解地看了眼后，平静地又问了一遍：“他叫了什么？”
“嫣儿。”
“哦。”
江杳年没什么反应，但其他人却都觉得她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默默在心里给洛云归点了一柱香。
“咳咳，”严杞试图转移话题：“那个案子说到哪儿了？咱们继续。”
江杳年看向豆蔻：“他抓了这么多人，吃喝拉撒睡是个大问题，但咱们把兆丰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你可知晓些什么？”
“将军，这你就不知道了，他虽然与兆丰的地方官勾结，但他的财产可不在兆丰。”
江杳年挑眉：“在沅川？”
“正是，沅川最大的赌场来云坊，就是荣兴王的活动场地。”
来云坊，位于沅川与蓬弥山脉交接处，每天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在里面流通，它既接待普通百姓，也接待达官贵族，每个疯狂的赌徒都无法抗拒它的存在。
而这样一个人尽皆知的地方，除去玩乐之外，竟还藏了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
豆蔻补充道：“这是他手里最大的底牌，机关林立，守卫森严，若是强攻很难取胜。”
这一点萧长波很认同：“况且里面人流量巨大，若是强攻只怕是要死伤无数。”
严杞看向江杳年：“将军，你怎么看？”
“能不动手就不动，此事绝不可蛮干。我知道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荣兴王如今并不在京城，那么八成就是在沅川了，咱们最好能悄悄混进去，直接抓住这个主谋，能省很多事儿。”
严杞：“我们没有查到这些，你这消息可靠吗？”
“放心，绝对可靠。”
江杳年曾给晏时清传过信，提到了十年前兆丰司马狄宁的事情。而前两天她刚收到晏时清送来的密信，晏时清估摸着十年前这个人就是荣兴王，而且他的探子发现荣兴王在夜里离开了王府，过了好几日也没见回去，这事儿也就算是铁板上钉钉了。
萧长波蹙眉：“可是如豆蔻所说，来云坊必定守卫森严，要想混进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荣兴王最近离开京城，想来是要有什么大动作，沅川本就是边境了，他却选择在这里蛰伏多年，有什么目的还很难说。”江杳年忽然想到前几天冥六说的“十日后行动”，荣兴王的出现绝不是巧合。
“咱们要尽快了，向沅川借来的粮草已经告急，必须速战速决。”
萧、严二人皆是凝重地点头。
豆蔻开口：“将军，我有一计，不知您意下如何？”
“说来听听。”
“我来之前就听雾姐说来云坊要迎一位贵客，会大办宴席，届时，沅川那些排得上名号的商贾或官员都会以面具覆面前来赴宴，她还要我在外头寻些姑娘带回去，几位或可以此为突破口。”
严杞：“受邀的那些人必定有信物，这要如何伪装？”
豆蔻从包袱里掏出一大串金属制品呈上，“送出去的信物都由我一手操办，我已经多上报了十个人，只待诸位大人出面。”
萧长波翻看了一下那东西，是个极为精巧的机关弓弩，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箭矢后面坠着一节流苏。
“这有何用？”
豆蔻：“诸位在进门的时候会有人查看一番您是否持有信物，待进入宴席之间，后面会有一个环节需要大家打开手中的机关，将箭矢射出。”
萧长波：“你多报了十人，也就意味着我们只能有十个人进去，到时候里面全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守卫只会更加森严，胜算能有多大？”
豆蔻：“我可以为你们画一幅整个来云坊的地图，但具体要如何行动，我就不敢置喙了。不过我斗胆建议将军可以选择其他方式进去，能多一个人也是一个。”
江杳年：“你的意思是让我混进那些姑娘里？”
豆蔻：“正是。”
严杞马上道：“将军，这不失为一个好计划啊。”生怕说的迟了江杳年下一句就是“我不干。”
萧长波也道：“宴席上人多眼杂我们不好动手，但将军要是能在后方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擒贼先擒王，到时候其他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看着眼前三道殷切的目光，江杳年皱眉：“你们暮羹楼不是有二十四节气吗？还不够啊？”
豆蔻语气有些黯然：“将军，暮羹楼被查封后，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撤到了沅川，很多知情的姑娘都被杀了。”
江杳年叹气：“不是不愿，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送进去的人必定要经过层层查验，单是验身这一关我就过不了。”
萧长波一愣：“为何？”
豆蔻解释道：“凡是要送给这位贵客的女子，身姿容貌必须是上等，这只是基本条件，还要身家背景干净，最好是无父无母，或者家里很穷，穷到要把女儿抵出去这种，只有这样我们把人带走了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以上两种都好办，只是到了验身的时候，他们会细看这些姑娘身上有没有明显的疤痕，以及手上茧子的分布来确认她是否会武功，防止有刺客混入，其他可以伪造，这些却骗不了人。”
萧长波：“这倒是我疏忽了。”
严杞：“可是仅有十人，如何与来云坊中数不清的侍卫对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江杳年：“宴席在什么时候？”
豆蔻：“三日后。”
竟然和那个“十日后行动”在同一天，江杳年摇了摇头：“我们没时间等了，三日后必须去。”
三日后晌午，江杳年和其余六个从牙婆子跟前买来的姑娘跟着豆蔻到了来云坊。
它的店面看着不大，陈设也很简朴，看来这里就是平常接待普通百姓的地方。她们从一处暗门进去，经过一段七拐八弯向下倾斜的幽暗走廊，再推开门，眼前竟是连片富丽堂皇的楼阁。
一股馨香扑面而来，到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无数打扮精致的姑娘们端着金子做成的托盘穿梭在华丽的建筑之间。透过镂空的罅隙望去，坐在赌桌前的那些人全都衣着华贵，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豆蔻低喝了一声：“别乱看，当心你们的脑袋。”
几人忙垂着眼由她领进了一间房。
“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去请当家的。”豆蔻出去关上了门。
几个姑娘惴惴不安地缩在一处，她们没见过这种场面，但也知道那些华贵的皮囊之下也许是毫无人性的禽兽恶鬼。
这里脚下踩的、空气里飘的全是奢靡之气，却实在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杳年在心里默默记下刚刚路过之处的建筑，再与豆蔻画的地图上的标注一一对应，防止自己绕晕在这地下迷宫里。
门被推开，豆蔻领着一个女人进来，恭敬地道：“当家的，就是她们。”
雾姐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仔细地瞧了几人一遍，道：“身契呢？我看看。”
豆蔻递上一沓纸张，雾姐翻了几下，盯着其中一张沉默了一阵，“梁老板？”
“是。”
“哪个是兮尔？”
豆蔻指了指江杳年，“这个。”
雾姐看着江杳年，冷冷地道：“衣服脱掉。”
江杳年没动。
雾姐皱眉：“你没听到吗？”
江杳年不屑地哼笑，“当家的，梁老板送我过来可不是为了受这种羞辱的，要么你支走别人，要么，”她张开手臂，“你来替我脱。”
雾姐无所谓地笑笑，拿起一旁挂在墙上的鞭子，“我手底下那么多姑娘，治你这样的刺头，我有的是办法。”
“当家的，别冲动，”豆蔻拦了她一下，“梁老板就在外面呢，咱们也不好打他的脸，再说到了这里，量他也是不敢动什么手脚的。”
雾姐“啧”了一声，脸色不太好，“这个梁实，拍马屁倒是积极，把人亲自送过来，只怕待会儿就要为自己邀功了。”她把鞭子挂回去，朝江杳年走近几步，抬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她的脸和手。
“模样倒是不错，亏得梁老板还亲自来送一趟。”她把身契塞回豆蔻手里，“这个留下，其他的你好好查查，送到立冬跟前去学学规矩。”
“是。”豆蔻应了一声，嘟囔道：“又白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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