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副主教请示自己身体实在不适,需要回中心教堂庄园休息时,阿伽娅瞥见桌上摆放了一份草拟的转继书,很快移开视线当没看见。
裴吉死了,耶利昂果然着急想把小羽和诺诺的身份权归到自己名下……她暗自轻叹,不由感到某种虚空的悲哀。
事实上,关于他们身份归属的争夺战已发生三次:第一次是13年前神选计划宣告成功,第二次是12年前他们相继觉醒向导能力,第三次是3年前圣光计划启动前夕。
每一次争夺战都无声且迅猛,而江别羽和司诺对此仍不知情。
他们在有价值时像个拍卖品被推上高台,无价值时又遭人质疑,抨击成浪费资源的摆设。
当时还未受封为主教的阿伽娅曾因好奇溜进书房,亲眼看见大祭司愤怒驳回一众争夺者的请求,认为他们不劳而获,只管摘走硕果而逃避失败代价,所以强硬决定两个孩子的身份归属只能在他和裴吉名下,谁也不能逾越。
但眼下裴吉教士离世,大祭司年迈得足不出户,圣光计划由于塔首席哨兵实力骤降得以重启,第四次争夺战又要开始了——可一切又显得毫无悬念。耶利昂作为教会当前实际掌权人,无人能动用权力地位制衡他的决定,不出意外的话,圣子的身份归属将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此刻,这位副主教背着双手站在落地窗前,镜面反射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隐隐有种怒其不争的怨气。阿伽娅走近落地窗,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望去,看见了楼下一直不在状态的江别羽。
江别羽居然对**裸的观察毫无察觉,难以想象他年少时有过巅峰实力的轻狂。
“看看,阿伽娅,这就是我们曾引以为傲的圣子。”
耶利昂冷哼一声,鼻子前的粗胡子都抖动起来。“知道老裴吉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他心软了,放松了对圣子的管教!看看圣子现在的样子,如此懈怠,没有一点贞忠奉献的精神!他大错特错!”他痛心道。
“教士抚养小羽多年,有感情是难免的,”阿伽娅宽慰道,很快又补了一句,“叔叔不用担心,等小羽恢复了,他一定会很好地完成圣光计划。”
“圣光计划?”耶利昂眯起本就如线条的双眼,似乎怀疑这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真实性,“当初你的父母极力反对圣光计划,阿伽娅,或许他们才是对的。”
“不,父亲和母亲只是畏惧失败而不自信,”阿伽娅微微倾身,真诚道,“我信任您的选择,圣光计划应该坚持——这也是圣洛普斯近20年的心血,不该付之东流。”
“即使你是初代神选的失败品?”那双浑黄的眼珠子不经意朝她扫去,视线和用词一样犀利。
指尖难以察觉地发颤,很快被强行压制了。阿伽娅坦荡迎上他的目光,回答道:“那只是阿伽娅不能奉献圣洛普斯的悲哀,您不必为我难过。”
“好孩子,我该为你难过。圣洛普斯需要你这样的主教。”
仿佛即将崩断的琴弦忽然放松,副主教温和下来,长辈似的轻拍她手背:“你很识大体,老裴吉生前也没少夸你……等我拿到他们的身份归属,你要好好教导弟弟妹妹。”
“我会的。”她忍着暗疾引发的身体梗痛,保证道。
几乎纹在脸上的笑意在进入马车后消失得一干二净。阿伽娅再难保持优雅的身姿,顶着紧绷的黑裙最大程度蜷缩身体。
侍从探进马车,低声告诉她塔边防部队的巡防路线很奇怪,他们似乎正朝追悼会的礼堂方向前进,所以一会得绕开,要晚几分钟才能到达中心教堂庄园。
“边防部队?”阿伽娅忽然想起一个人,“我记得先前小羽带回来的那个女学生,就来自边防部队……最近,怎么没听说她的消息了?”
“我会去调查,您放心。”侍从离开了。
不知为何阿伽娅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是多年受屈养成的直觉。可惜她既不是向导,也不是哨兵,身体还在初代神选计划中彻底垮倒,很多事情无力挽回。
把小羽杀掉……真的能终止圣光计划吗?
她呆呆地望着远处夕阳。金光点亮了她半身黑裙,而马车启动,她很快陷入高楼阴影,胸闷得喘不过气。
……
……
说好事关老师的遗言,等待江别羽的却是副主教枯燥折磨的说教。
好不容易集中的注意力全涣散了。他又累又困,听力不足还搞不懂耶利昂讲了什么,认为自己一定是意志力顽强才不至于站着睡着。
他妈的,上前线都比呆在这轻松一万倍!一万倍!
虽然图景毁坏导致精神力感知失效,但江别羽相信身边的司诺肯定也极不耐烦,只是两人都没出声表达不满。或许因为老师的遗言在耶利昂手里,或许因为他们习惯了这样的规训,尤其是来自耶利昂的规训。
这位副主教是个慈爱与严厉同样极端的人。
如果说裴吉教士生前大部分时间是抚养他和妹妹的宽容者,那么耶利昂通常扮演严酷的惩罚者,两人背后有无数道疤是他用软鞭抽出来的。
江别羽还记得多年前自己刚被送去圣所的事。那时他嫌弃圣所教育进度落后,身边也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唯一的新鲜感全来自违反纲纪,学习各种各样刺耳但极为刺激的脏话,都是教会禁止的污言秽语。长时间的行踪封锁让他痛苦不堪,脏话在叛逆期的加持下彻底成了口癖。
所以某一次回中心教堂礼拜时他没管住嘴,又被副主教逮了个正着,掌嘴处罚差点把牙齿打掉,后来还是老师及时阻止了副主教的管教。
结果仗着有老师撑腰,他倒再也改不掉了……
江别羽垂眼盯着光亮的木地板,视线却不知晃到哪里去了,只觉得地上红彤彤一片,很像掌嘴那天自己跌坐的红绒地毯。他记得那时老师刚制止处罚,就心急火燎地捧起他的脸看伤,甚至半跪在他面前,而这严重违背了圣洛普斯一以贯之的尊卑礼仪。
「“小羽,不要怕。”」
呆滞的深瞳微缩,那些曾被怨恨遮蔽的温情记忆忽然一股脑涌上来。
“可是老师,您爱的,究竟是圣子,还是……我?”他差点把话说出口,忍住的瞬间下意识挺直酸痛的背部。
副主教终于把经念完了。
侍从端水给他润喉,他喝了一口,顺便摘去眼镜,放松高耸的鼻梁。少了冰冷镜片的叠加,耶利昂目光和蔼许多。他望着江别羽和司诺,再次感叹时光飞逝。
眼前这对兄妹也算他看着长大的。
裴吉意外离世令他愤怒却颇感唏嘘,愤怒是因为至今还未找出真凶及其动机,唏嘘是因为老朋友又走了一个,还留下两个已成人但思想仍不成熟的孩子。他再次叹气,实在是从未觉得江别羽和司诺拥有独立处世的能力和绝对服从的信仰,依然必须时刻被教会管教,听从教会任何指示,否则他们将会因为强大的力量变成难以掌控的坏孩子。
出于这样的考虑,耶利昂不允许任何人向二人告知裴吉真正的死因是毒杀,而非长时间的病痛导致。尤其目前毒性成分已经被分析出来了,一切都指向了教会内部的叛徒……
“老裴吉生前很疼爱你们,不论发生什么……”忽然锋利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江别羽面上,直到他抬眼和自己对视,耶利昂才慢慢续上未说完的话,“他对你们的爱始终如一。”
皱纹遍布的瘦手伸向堆满文件和物品的桌面,很快拿起一块嵌在透明盒里的芯片。耶利昂举起它示意,告诉二人教士的遗言就在其中,保留了他最后的心愿。
江别羽立即望向那张芯片,却忽然发现耶利昂死死捏紧它,似乎没有要交付的意思。
他微微皱眉。
“主博爱众世,但如昼夜交替,主将短暂眠息,因此指派神使,传递福音,光渡众生。”
副主教垂头点肩,片刻后抬颌目视面前的兄妹。“神使身负重担,更需要接受承光之所的指引。老裴吉奉献一生,但他没能指引你们成为神使。我将接替他的职责,从今往后,指引你们需要奉献的一切,而你们也要听从我的教导……”
他伸出手,向二人做了个下压动作,庄严命令道:“现在,向我证明忠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