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白晓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任何怨魂或思维控制的痕迹。
至少在她看来,除了巨大压力下的恐慌,精神没问题,记忆也没有被动过手脚。
天使阶……
“圣女冕下,我真的要不回我的庄园吗?”
“你觉得你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好人吗?”白晓答非所问。
“当然,我一直遵从着主的教诲和骑士的守则。”他语气中重新燃起希望。
见测谎术没有波动,白晓沉吟片刻。
“你可以以我的名义,以教会的名义,和买家说你受到了非自然力量的影响,让对方同意解除契约。”
“我相信你。但这事不要闹得太大,好吗?”
契约是教会的东西,一向宣传的是在主的见证下,绝对不可能违背。如果闹得太大,白晓担心会受到教会的阻力。
“赞美您的恩赐!”
白晓微微一笑。
“好了,现在可以和我解释,为什么听到大教堂会感到害怕了吗?”
“您…”话音突兀地变得戏谑,“没什么,大教堂是绝对神圣的地方,我感到敬仰都来不及呢。”
“我希望你说实话。”白晓语气骤然加重,“不然,我想主不会宽恕一个撒谎还不知悔改的人。”
“我刚才说的不是实话吗?它又来了,又来了。”男人的语气惊讶,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明白过来后已经崩溃了。
这里是大教堂,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
如果之前还可以解读为过去遗留下的影响,那如今这充满挑衅意味的句子呢?
教皇……
希恩冕下正在听路琛折瞎编的忏悔故事,时不时附和一下,来点心灵鸡汤。
此时突然接到了圣女的电话,哦不,发来的信息。
看来会求助人啊,祂瞄了一眼,对快编不下去的路琛折说:
“主知晓你的苦难,也悦纳你的虔诚。心怀希望,行微小之善,圣光必照耀你的前路。”
比白晓有神棍范多了。
路琛折听出言外之意是自己可以解放了,当即诚心赞美道:“感谢您的宽恕。”
待路琛折离开,祂的一道意念下沉到白晓的那间忏悔室。
白晓看见来人,还来不及开口,教皇威严的声音便已到达。
“何事?”
“教皇冕下,这位信徒似乎是受到了高位存在的影响。”
在面对未知的高位存在情况下,呼叫同等层次的教皇是最好的选择。
自己认识的天使阶就这么多,大教堂内部,总不能叫艾琳吧。
教皇轻松透过墙壁,看了眼已经崩溃的信徒,似乎极轻极微地笑了一下,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祂的语气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你这十年什么不合理的事都没遇到,你的庄园也没有被卖出去。”
“记住,之前的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白晓得已看到这位信徒。
他三十五上下,和教皇差不多大,眼神不再浑浊,仿佛教皇是他最近最亲的人,没作抵抗就认同了这一观点。
教皇希恩拿起了祂的怀表,这怀表充满了机械质感,不像手工做的,银灰色,看不出材质,但像是经过了精细的打磨。表面是蜘蛛网,指针泛着深蓝的光,包括那些数字。
现在应该是中午将近十二点,可表上的指针却指向十点的位置。
白晓从来没有见过它,却好像一直在那里,只是没有注意到而已。
祂对着信徒按了几下。
“好了,你之后同样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了。”
“感恩您的恩赐!”
待那位信徒欢天喜地地走后,白晓忍不住问道:
“那位天使阶呢?”
“什么天使阶?”教皇饶有兴致地问。
“就是绕过契约卖庄园,在这里挑衅的那位。”
“不,你记错了,从来都没有天使阶,你看我是不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这语气竟逐渐与之前的那位存在重合。
不,一定是自己想错了,除非控制不住自己,教皇没有做这事的任何必要。
这话语的意思显而易见,白晓识相地闭上嘴,也没有问怀表的事情。
“好了,我们的圣女,我该离开了。”
这道意念缓缓消散。
白晓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墙壁上的雕花仿佛在无声地蠕动。她意识到,这座大教堂本身,可能就是教皇感官的延伸。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感,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窒息。
天使阶……
艾琳同样也是天使阶,秦天豪用的是中文,祂应该听不懂。
尽管如此,她内心仍久久不能平静,吐出了一口气后,她从侧门离开。
大教堂一楼,象征生命之源的圣水被分发下去。
自神职阶开始,白晓就不需要吃任何东西,但今天还是会喝一些圣水,吃一些精美却分量极少的食物——多数不太好吃。
据说天使阶的圣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她从来没见过教皇制作圣水。
这场宴会设在教堂主殿,而非餐厅。长长的宴会桌与信徒祈祷的长椅垂直摆放,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张力的十字,这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立,仿佛世俗权力正试图与神圣权威分庭抗礼——这一代人,出了一个比肩天使阶的史诗骑士。
巨大的玫瑰窗投下斑斓的色彩,成千上万支蜡烛在水晶灯与壁架上燃烧,空气因热度而微微扭曲,弥漫着蜂蜡、熏香与食物的混合气味。
她独坐于宴会桌最前端,背对祭坛的位置让她想起了艾琳所说的,感到微微有点不安。
首先是教皇和国王,其次依爵位与权势高低,依次排开各大贵族与主教。他们彼此之间或为世仇,或为盟友,此刻却被迫比邻而坐。
宴会开始了。
他们用着以显示尊贵身份的宫廷用语与贵族腔调。
交换酒杯以示“信任”,为对方切肉展示“友谊”,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编排的表演。酒杯轻碰,频繁的、象征性的祝酒,伴随虚伪的笑声。
夫人们则用扇子传递信号,在赞美对方珠宝的同时,评估着其家族的财力。贵妇华丽的裙摆扫过地面,丝绸的窸窣声令人不适。
白晓不喜欢这样的场景,甚至感到无聊与厌恶。
银质刀叉与瓷器接触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
她在其中寻找着向自己忏悔的几位贵族,种下的印记帮了她的忙。
工厂主夫人已经看不出噩梦的影响,在神圣的大教堂内,她的精神得到抚慰,此刻炫耀着新的珠宝。
“哦,您这枚胸针真是别致!”一个谄媚的女声说。
工厂主夫人漫不经心地回应:“上周刚买的,小玩意儿。不过是我家工厂里那些工人三个月的工钱罢了。”
殖民军官在清心术的影响下虽然并没有多吃眼前的食物,却多喝了酒,正在和旁边的同僚吹牛。
“…那些土著举着长矛冲向我们的机枪,哈哈哈,就像收麦子一样…”
水利官员对必然的下调与沉寂几年感到灰心,可其实只是内部训诫,几年后便在别处复起。
几十个农民的生命,不足以撼动一个体制内的官员。
那个的三十五上下的信徒已经看不出之前失魂落魄的样子,在末尾哼着歌,独自吃着食物,喝着对他来说难得的红葡萄酒。
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形成一种嗡嗡的背景音,仿佛蜂群。
她看着这斑斓光影下的众生相,看着罪恶被抚平、痛苦被遗忘、现实被修改。
这一刻,她内心翻涌的厌恶与愤怒,终于沉淀为一种冰冷彻骨的明悟。
这个系统,这个信仰,这个世界……从根基上,就是歪曲的。
她想要推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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