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大收藏家哆啦A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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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允深当天提议，他和阮书遥可以结成镜子盟友关系。
盟友可以在任意一方不开心的时候给出一个拥抱，他这样解释，每个人难过的时候都需要拥抱，说到这里，他讲故事的话匣子打开，兴冲冲地给阮书遥讲起他在书上看过的故事。
有个人孤苦伶仃，住在幽暗不见天日的森林里，他每天都要出去找人聊天消解孤独，只是这种方法没用，他夜晚躺在床上还是觉得好孤单啊，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离开，他还是独身，这个星球上似乎只有剩下他一个人。
有一天，他清晨起来照镜子，灵机一动，试着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话，他抱住镜子，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体温。
这当然只是一个童话故事，程允深讲完以后，蹲在阮书遥面前，高大的身影照旧笼罩在阮书遥头顶，他说他们跟抱镜子的人一样，并让阮书遥抬头看他。
阮书遥照做，两个人对视一会，程允深满意地点点头：“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了。”
阮书遥看着他无害的脸，努力勾画出他四岁以前生活的画面，画面里应该五彩缤纷，否则她想象不出暗沉孤单的颜色如何培养出他这样明亮的眼神，他自出生起应该就接受不同人的喜爱，被爱环绕过的小孩子脑海中各种颜色和乐曲交织，所以就算他遭遇一些不好事情以后，还是会对自己和别人充满善意。
阮书遥没有这样的体验，她的记忆被雪白的明信片碎片还有男孩子故意的恐吓充斥，不灵敏的听觉会进一步影响视觉，她偶尔会看到程允深突然失去颜色，那抹湖蓝色变得黯淡。
在程允深提出来镜子盟友互帮互助这个建议时，她还在想，要如何用程允深能够理解的方式拒绝。
也就在她要开口的前一秒钟，程允深已经朝她伸出胳膊：“阮书遥，你来抱抱自己。”
他们开发这项活动，程允深向阮书遥展示他的笔记本，说他已经将这项活动定名为“镜子结盟事件”，并表示这是两个人会晤中的伟大发现，会被永远载入他的人生史册，有朝一日这本笔记会被其他人找到，他们会从乱七八糟的地名和故事中扒出这一页，并能在上面看到阮书遥和程允深这两位盟友的名字，他还让阮书遥在名字旁边画两个握手的Q版小人，充当历史人物形象。
程允深晃动笔记本的神态逐渐模糊，最后定格在一张旧照片中。
阮书遥又一次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从梦中挣扎醒来，看见手机屏幕上的蓝色照片。
她一直保存这张照片。
曾经有个对她表露喜欢的男孩子，明里暗里打听她是否单身，她解释无果后翻出这张照片，说这是她男朋友，两个人在一起好多年，感情很稳定。为了让这件事看起来更加真实，她将照片设为手机壁纸，后来用习惯了，也就没有换下。
不过除了阮书遥，没人知道上面的无脸男是谁，程允深不会翻看她的手机，并不知道自己是她对外宣称的男朋友。
这张旧相片拍于他们十五岁的时候，那一年阮书遥攒钱买来一部便宜的二手手机，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电话列表中只有院长还有老师的电话。除去必要的通信，她大多时间只用它拍些杂七杂八的照片。
搬家被落下的小蚂蚁，或者下过雨后湿润的树根，她需要用不同颜色填充视觉上的空虚，与此同时能够弥补听力带来的遗憾。
她很少拍程允深，程允深跟她建立盟友关系的那天，夜里的月光实在明亮，程允深眨眼讲话的时候，她总感觉远处有海啸的声音，还能感知到草丛里蝴蝶起飞的震颤，她当即便认为，如果程允深这副模样不被记录下来会很可惜。
那张照片拍出来很糊，程允深头顶是一片蓝得发黑的夜空，阮书遥无法看清他的五官，只能看见他扬起来的手臂还有说话时的眼睛，没有上挑的弧度，是湖蓝色的镜子也是沉静的湖泊。
她同程允深之间的寂静与自己内心空旷的声音不同，前者如同圆润的石头，后者便像尖锐的燧石。
她分明有听力障碍，但刚才梦里的声音异常清晰。小孩子的笑声夹在欢快的旋转木马音效中，细听会发现全是谩骂，身体撞击铁椅上时的疼痛爬满她的全身，眼前的景象旋转扭曲换成另一个场地。她看到福利院大门紧紧关闭，门外是一对夫妇领着小男孩离开的身影，抱着兔子的阮书遥跌进漩涡里，汗湿地醒过来，宛如湿漉漉地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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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书遥在一家婚庆公司担任摄像，之所以能够顺利入职，是因为工作室当时紧缺一名摄影师，且老板同她一样幼时在福利院长大。
从福利院离开之后，老板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些回报社会的事情，而就在他刚开创工作室不久，就遇到了阮书遥。
工作室老板叫林大淮，他们私底下都喊他林哥。
林哥快要三十岁，是个单身汉，有一个远方表姐，但因表姐患有精神疾病，无人看管只好将她锁在办公室，晚上回家再将她带回。
阮书遥曾经在吃饭的时候见过她，她会对阮书遥笑，说话轻声细语，并无任何冲动之举，大多时间安静坐在窗户下面。
林大淮开工作室源于幼时院长带他参加过一场婚礼，从此便对婚礼产生幻想。
他对目前没有女朋友这件事并不着急，总说他办过那么多场婚礼，最后肯定要给自己实实在在办一场，并要阮书遥担任跟拍，咧嘴笑着说，阮书遥手稳性子稳，拍出来的照片他老婆一定喜欢。
这话引来不少打趣，旁人让他不要白日做梦，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就想要结婚。
林哥不生气，笑骂那人两句，转过头问阮书遥同不同意，并说会付她双倍的工钱。
阮书遥头天晚上没有睡好，挂着两个黑眼圈说她现在很贵的，要三倍工钱才肯干。
林大淮说她掉钱眼里，继而点头：“行，三倍就三倍。”
做完工作以后，林大淮偶尔喊阮书遥出去聊天，他眯起眼睛抽烟时表情惆怅，说起自己的姐姐时眼睛里汩汩涌动，再咧嘴大笑，声音洪亮地安慰阮书遥要努力生活。
阮书遥语言系统发育不良，因此很少说话，也不愿意讲起这些，托起下巴看街道斜对面的一家很大的面包店，横匾上的店名是黄油状，在阳光下面金灿灿的，面包的香味蓬松地飘进鼻腔，连嗅觉都满足地迅速膨胀。
林大淮经常会将话题引到阮书遥身上，如同一个普通兄长般，询问她的生活状况。
他在阮书遥看手机的时候偶然瞥见壁纸上的人，很八卦地打听这个人是谁。
阮书遥只说是她很好的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林大淮不相信地啧了一声，问道：“男的女的?哪有人把好朋友的单人照片设为手机壁纸的？”
阮书遥不回答，林大淮又故意啧了她一声，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意识到自己喜欢程允深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她跟程允深建立盟友关系以后，发现很享受拥抱自己的过程，于是活动到现在也没有中断过。
程允深身上暖烘烘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面料传到她皮肤上，她感觉自己是一块待在烤箱里逐渐变得松软的小面包。同时，记忆中的黑色潮水从她身体里流出去，她闻到充盈轻快的柑橘味道。
起先她怀疑程允深会用香水，并且询问多次他有没有用香。程允深满脸疑惑地看向她，抬起手臂闻闻自己：“没有用，我怎么闻不到？”并要求闻一闻阮书遥身上，想知道阮书遥身上有没有特别的味道。
他很自然地做这些，没有男人面对女人时的情动，他不太懂得人类情感接触的边界感，只是单纯好奇。
阮书遥往往如临大敌地躲开，再不太好意思地凑过去。因为程允深对待感情过于纯粹，所以她的躲闪就容易成为一道分裂线。
他们都不太愿意同对方分裂，史册中的盟友关系要一直进行下去。
他们在出租屋里互相嗅来嗅去，程允深很不理解地抬起头问：“阮书遥，请问你是一棵橘子树吗？”
阮书遥忍不住敲一下他的脑壳：“你才是橘子树。”
阮书遥想起程允深讲过的一个故事，故事有谈到人类身上的味道，每个人的嗅觉不一样，闻到的味道会受多种条件的影响，形成原因很复杂，总之就是说，阮书遥闻到程允深身上的味道跟她当下的心境有关系。
阮书遥感受到自己对这种味道的占有欲，由此产生一种怪异的心理，这种怪异感如同小白瓜长出来密密麻麻的裂纹，紧紧缠住她的呼吸。
她像一只大收藏家哆啦A梦，总是能够在自己大大的口袋里翻出只有她知道的事情，比如程允深嘴边的潮水，清澈的湖蓝色镜子还有暖和的柑橘味道。
意识到这些，她急促在与程允深相处中刹车，在巨大的海啸和蝴蝶震颤的声音中，不由得产生“我可能喜欢上他了”这种念头，紧接着又会想，她是否因为太依赖程允深，对他的陪伴习以为常。她要如何坦白心意，要不要裸露喜欢，又或者，她要如何获得勇气，来面对程允深大概率不懂男女喜欢的场景。
林大淮真的是一个很八卦的老板，见阮书遥没回答，又问一句：“他是谁啊？”
阮书遥看了眼对面的面包店，黄油状的字体在热浪下快要融化，她用有点歪扭的声线接了句：“是柑橘味道的小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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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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