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到底还是留在了栖春院里,他怀里抱着剑,就守在院子里。
余清鸢天好的时候会坐在院子里绣些东西,她晒着暖,眸子落在站的挺直的十三身上:“你们将军,为何要这般对我好?”
看着是在问十三,又像是在问自己。
十三默了下,只道:“姑娘真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他回过眸,对上余清鸢愣神的脸庞:“将军那日不是同姑娘说过吗?两位先夫人是熟识,谁又能保证,将军在此之前没见过您。”
将军这辈子没落过几次泪,一半都折在您身上了。
他收了视线,不再说什么了。
余清鸢只觉着奇怪。
按着萧扶砚的说法,他母亲和自己母亲是熟识,两位夫人是熟识,那父亲怎么没提及过?
她十二岁那年染了风寒,昏睡了小半月。
大夫请了一轮又一轮,才将将把她从鬼门关拽回来。先前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在她幼年里,唯一个青梅竹马,便是燕寒枝了。
她是真不记得萧扶砚。
谷雨也是自己十四之后才跟着的。
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有些头疼的摁了摁眉心。
十三是个靠谱的。他从小跟着萧扶砚,后来又随着他去边疆,一路打下来,也算是这帮心腹里面的头头。
他留下,萧扶砚是放心的。
回侯府的时候,倒是碰着了燕家的车马在外侯着。
萧扶砚愣了下,心里也猜到了几分车里坐的是谁。
他下了马,把缰绳递给门前的小厮。随后伸手去叩了叩那车厢,道:“寒枝。”
燕寒枝下了马车,眸子黯然:“你要娶余清鸢?”
萧扶砚应了声:“先进去。”
俩人一道往里走,燕寒枝又问了遍:“你当真要去娶余清鸢?”
侯府的院子都是早些年侯夫人一手打理的,这么些年也一直没变过。院子中央种下的合欢树长势很好,萧扶砚停了步子,就站在那棵树下。
他笑了下:“是,这消息传了好几日,你怎的如今才知道?”
京城里的权贵们打小都是各种宴会上结识过的,他二人也是旧相识了。
燕家早些年同余家交好,那会儿余老先生尚在,对余清鸢也最是疼爱的。燕余二老看着俩孩子都欣喜,干脆也便一拍而合,订了个口头上的娃娃亲。
后来余老先生去世,燕家日渐兴起,两家倒是越走越远了。
燕寒枝的手攥紧了几分:“她同我有婚约你不是不知道!”
“呵。”
隔着那碎裂斑驳的树影,萧扶砚还是那副扯着笑的样子,他平静道:“口头上的罢了。你们燕家这些年除了你,谁还把她当作是你有婚约的姑娘?”
他看向燕寒枝:“这些年我在外征战,你在京中,可是比我先护住她了?她的苦楚,按着道理说,燕寒枝,你比我清楚的多。”
“只是你眼盲心瞎,顺着你们燕家人的做派避而不见罢了。”
“时至今日,她还以为你是她幼年会护着自己的青梅竹马。没人揭穿,你还握不住。”
燕寒枝僵在那儿,只觉得步子灌了铅,动也动不得。
他闭了闭眼:“你又好到哪里?抛下她一走了之,只是因为当年她记不得你,错认成了我!”
萧扶砚道:“是。”
“我与你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坦然道:“我对她有愧、有私心。所以如今回来便做她的后路底气。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愿托举着她,整个镇北侯府都会托举着她。”
“燕寒枝,那你呢?”
燕寒枝说不出这种话。
镇北侯府如今留下的嫡系一支只有萧扶砚,若说之前他扛不起整个镇北侯府也罢。
可如今早就不一样了。
南蛮、西凉,都是被他掰碎了头颅的。
他如今立下的军功、给侯府挣得的脸面远比上一人镇北侯多得多。
他要如何,侯府家里没人敢置喙。
但燕寒枝不一样。
他站在那,只觉得破天的冷意浇下来,冻的自己满身满心都是冷的。
萧扶砚叹了口气:“陛下前几日赐了些好酒,喝些吗?”
燕寒枝道:“也好。”
他哼笑了声,两个人又并肩往前走去。
今日光景好,桌上也没旁人了。
燕寒枝低下头斟酒:“书信也没寄过几封,倒是一直没问问你,在边疆过得好不好。”
萧扶砚瞧着他:“很诡异。”
“什么?”
萧扶砚低下头去笑:“我说,你方才同我还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现下又这般问我,诡异。吓人的紧。”
燕寒枝伸手推他,他望着酒盏:“你要娶余清鸢,那你爱她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有愧?”
“是爱。”
萧扶砚说:“寒枝,人的感情是要分得清的。”
“我分得清,是爱。”
天色不觉间暗了下来,萧扶砚杯盏中映着的是满月,他晃着那轮满月:“我从认识她那年开始,这份情就是躲不掉的。”
萧扶砚至今还记得初见。
那年他只有四岁,跟着母亲去参加余清鸢的百日宴。
那日余谙然忙着公务,找着借口说自己赶不回来。现在算算,那会儿大概是同宋如华在一起。那日的百岁宴上只有林怜絮同昌南侯府的人。
她被抱出来,在众人面前抓阄。
那天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原本备好的物件里被下人失了手打碎了一个。
物件不齐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一个能赶得上原本的来。
萧扶砚低下头,把自己个儿的玉佩解下来放过去了。
他那玉佩是皇后赐的,是数一数二的玉石。
林怜絮惊了声,说这般贵重可使不得。
他母亲笑了下,说就这样吧。
余清鸢转了一圈,到了最后还真去抓了那个玉佩来。
兴许真是缘分,是上天注定。
后来他总是要护着些余清鸢的。
只那一次、只那一次、他父亲旧疾复发,死在侯府里。母亲接受不了的父亲的死讯,不过两日也跟着去了。
萧扶砚甚至还来不及悲痛,父母的丧事他要主祭、打幡。甚至还得跟那些虚伪的伯父们打交道。
后来撑到结束,便得知余清鸢在那会儿也生了场大病。
他去余家寻她,只得了谷雨一句姑娘说,不记得您。
就这一句话,像是击碎了他耗尽心力筑起来的心墙。他破碎着,自尊心作祟,带着怨气和满腹的酸涩,一路走到了边疆。
回忆停在这儿,燕寒枝忽然轻笑了声。
他不再说什么了,只凑过去轻轻碰了碰萧扶砚的杯盏。
他说:“清安,我的冠礼,你会来罢?”
“也许吧。”
第二日一早,萧扶砚又去同三皇子见了面。
他难得出宫,坐在霜年楼的包厢时便伸了手搭在窗边,目光落下去,去瞧街边的百姓。
见萧扶砚进来了,三皇子才收回了视线打趣道:“见你一次,真是难如登天。”
萧扶砚笑着坐下:“殿下折煞臣了。”
三皇子瞧了他一眼,挥手示意着身旁跟着的下人斟酒:“我且问你,如今要成婚了,作何感想?还特地跑到母后那儿去求懿旨。”
萧扶砚道:“非要说的话,紧张。”
“没出息。”
三皇子笑着夹了筷子的菜:“你的婚事,父皇可是来劲儿的很。他笑话你是个铁树开了花的,急不可耐,等都不肯等。”
他看着被自己夹来的那道菜:“清安,你说我们兄弟几个,谁会被立为太子?”
萧扶砚的目光落过去,他今日来时戴了玉扳指,这会儿正摩挲着:“不知道。”
“若被立的我,你会站在我这儿吗?”
萧扶砚笑叹:“殿下说呢?”
三皇子也只是哼笑了声:“你惯是个这般的。”
萧扶砚没接话,只低头夹菜。
要说起来,陛下这几个孩子里,唯三皇子像个明君来,又是皇后嫡出的。抛开姑母这一层来说,他也会选择三皇子的。
世上人选君主,总要选个贤明的来。
能叫百姓的苦楚少一些,好日子再多些。
三皇子道:“我还没见过你那位桃花仙子。听母后说,你二人幼年还有一段情?”
萧扶砚应了声,又道:“殿下见过的。”
“她叫阿鸢。”
三皇子愣了下,忽然寻着记忆里就拽出了关于这个名字的事儿。
“真是阿鸢?”
萧扶砚笑道:“这还能有假?”
三皇子啊了声,也跟着笑:“还真是她。”
他同萧扶砚攀着亲,身子里淌着一样的血,虽说是君臣,但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幼年也是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的。
余清鸢那鬼丫头,他幼时是见过几次的。
她粘着萧扶砚,萧扶砚也乐得自在,走哪儿带哪儿。
三皇子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叩在桌上:“怪不得舅母当年还调笑着,说你二人不有情也要生出情来。我就说你心里是放不下的。”
“这满京城你都能落了去,偏偏落不下阿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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