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配？”
林宇猛地睁开眼，方才的松弛与平静被这两个字砸得粉碎，瞬间荡然无存。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脊背，刚刚平息下去的雪松信息素再次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带着被冒犯的冷冽与尖锐，像骤然炸开的冰刺。
帽檐下的阴影也遮不住他眼中骤然燃起的震惊与浓得化不开的警惕。匹配？这个词在ABO的社会语境里太过敏感，它通常指向的是基因筛选、家族联姻，或者是最原始的、基于信息素相容度的结合。对他而言，这个词更像是一个讽刺——一个连自身信息素都控制不了的、被社会判定为“危险品”的Alpha，还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匹配”任何人？这简直是对他现状最恶毒的挖苦。
苏然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激烈反应。他没有退缩，也没有急于解释，只是平静地迎视着林宇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戏谑或轻浮，只有一种基于数据和事实的、近乎冷酷的坦诚。
“从纯粹的生理医学角度分析，‘匹配’是描述你对我信息素产生的特异性反应最准确的术语。”苏然的语气平稳如常，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的实验现象，“你的信息素紊乱值高达89.7%，这个数值意味着你的大脑皮层功能本应被原始本能彻底压制，失去所有理性思考和认知能力。”
他抬起手，指向光屏上那依旧刺目的红色数字。
“但事实是，你不仅保有清醒的意识，还能对我的信息素——而且是浓度极低的、非主动释放的信息素——产生如此迅速且高效的顺从与平静反应。这在现有医学文献记载中，是极其罕见的个例。你的生理指标，你的神经系统，都在明确地‘选择’对我的信息素产生共鸣与依赖。这种超越常规数据模型的高度协同性，就是医学定义上的‘高匹配度’体现。”
林宇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理智上，他明白苏然说的是事实，是他亲身经历的、无法否认的事实。但情感上，那根深蒂固的、因失控而产生的自我厌恶和防备，让他无法轻易接受这个定义。
“我只是……需要治疗。”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固执的挣扎。
“治疗是过程，而‘匹配’，可能是达成治疗效果的关键，甚至是唯一路径。”苏然没有因为他的抗拒而让步，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否认这一点，可能会让我们走很多弯路，甚至错过最佳的干预时机。”
他操作了一下终端，调出一份新的文件模板。
“基于目前的情况，我建议我们制定一个系统的治疗与观察方案。初期需要你每周过来两次，进行信息素适应性调节和情绪稳定性训练。同时，我需要你配合记录每天的信息素波动情况、情绪变化以及可能的诱因。”
林宇沉默着，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他渴望摆脱这该死的失控，渴望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但“匹配”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在他骄傲的、如今却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上。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欢快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诊室里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铃声来自林宇的口袋。
他身体微微一僵，显然没料到会有来电。他并不想接，但那铃声执着地响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陈熙。
苏然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林宇深吸一口气，有些狼狈地侧过身，接通了电话，压低声音：“喂？”
“宇哥！怎么样怎么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陈熙活力十足、带着明显关切的大嗓门，即便没有开免提，在安静的诊室里也清晰可闻，“见到那个苏医生了吗？听说他挺厉害的，专治各种不服……呃，不是，专治疑难杂症！他怎么说？”
陈熙，他曾经的队友，现在最好的朋友，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所有底细、却从未用异样眼光看他的人。此刻，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却像一根救命稻草，将林宇从那种被“匹配”二字围剿的窘迫中暂时拉了出来。
“嗯，见到了。”林宇含糊地应道，不想多说。
“然后呢？有戏吗？我跟你说，我可是托人打听过的，这苏医生别看年轻，水平是有的，就是好像有点……呃，学术派，你懂的，可能说话直接点。他没说什么让你炸毛的话吧？”陈熙的语气里充满了八卦和担心。
林宇下意识地瞥了苏然一眼，只见对方已经重新低下头，正在光屏上快速记录着什么，似乎并没有在意他这边的通话内容。那专注的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
“……没有。”林宇违心地回答，喉结却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那就好！我就说可以去试试嘛！总比你自己硬扛着强！”陈熙松了口气，随即又兴致勃□□来，“对了，你结束了吗？我在附近办事，正好一起吃饭？老地方？给你压压惊，顺便听听具体情况。”
林宇本想拒绝，他此刻心乱如麻，只想一个人待着。但转念一想，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的空间，或许能让他喘口气。而且，他确实需要找个人说说，哪怕只是听陈熙插科打诨，也好过自己一个人钻进牛角尖。
“……好。我这边快了。”
“行！那我过去等你，到了给你信息！”陈熙干脆地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诊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电子仪器微弱的运行声。
林宇转过头，发现苏然已经停下了记录，正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结束通话。
“苏医生，”林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治疗方案……我接受。”
他避开了“匹配”那个词。
苏然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术语上纠缠。“好的。那我们先确定第一次正式治疗的时间。另外，这份日常记录表，请务必认真填写。”他将一份打印好的表格递了过来。
林宇接过表格，纸张上还残留着打印机微微的热度，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苏然的柠檬水般的信息素气息。这气息让他躁动的雪松信息素，又一次奇异地平和了些许。
他拿着表格，站起身。
“我会准时到。”他说完，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门口，步伐比来时略微轻松了一丝，却依旧带着沉重的心事。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苏然独自坐在诊室里，目光再次落回光屏上那惊人的89.7%紊乱值，以及旁边新增的、在林宇接电话前后监测到的信息素波动曲线——在他与电话那头的“陈熙”通话时，林宇的信息素虽然依旧不稳，但那种攻击性和暴戾感却明显减弱了。
苏然若有所思地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陈熙……”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无意中听到的名字，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然后，他的视线回到“匹配度分析”那个自动生成的、高达92.3%的预估数值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这个叫林宇的Alpha，和他所处的世界，似乎比病历上写的，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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