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宫的主子走得只剩颐真一个,太医署的太医自然也就闲下来了。
贺礼自那日从颐真处回来,便始终没有休息过,紧赶慢赶地把她要的东西制了出来,等三日后再去请脉的时候,将三小包碾碎的药粉呈了上去。
“这一包药粉约有二钱,娘娘可将其混入日常驱蚊的草药中,一并缝入荷包,需要时,直接将荷包整个扔进香炉之中,三五息间便能起效用。”
颐真示意春溪接过收好,“贺太医如此尽心,待本宫生下先皇遗腹子之后,必不会亏待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颐真的语气不可谓不温柔真诚,贺礼听了却脊背生凉。
对于假孕欺君这样的灭门死罪,这位孟太妃脸上居然没有半点的心虚怯惧,反将瞎话说得这样坦然。
想来她而今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她这样胆大又狠绝的性子。
不过他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只恭敬垂首谢恩。
颐真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她不在乎。
旁人的心思又与她何干,她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贺礼离开之后,已近午时。
春溪去小厨房看今天的午膳了,颐真从柜子里翻出了装荷包的木匣,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图案简素的可以日常佩着。
正在这时,竹帘被人撩开,有人走了进来,是这两日刚被颐真叫进到内间伺候的绣桦。
颐真的“借子”计划已在步步进行。
眼下人选有了,催.情.药也有了,差的就是一个日后成事的地点。
她当然不可能将人带到自己的寝宫,更不能离得太近,以防被熟悉她的人发现。
思来想去,遇到那乐工的梨园倒成了最合适的地方,地偏人少,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但那到底不是颐真熟悉的地方,具体如何还是要进一步探查。
春溪那日已经在他面前露过面了,不适合再去,颐真便派了脸生的绣桦去。
当然,颐真并未将她具体的打算告诉绣桦,只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多看了几眼墙角摆着的琴。
国丧禁私下演乐,琴不能弹,却能看看古籍乐谱打发时间。
北苑的梨园现如今正是存放乐谱的地方。
绣桦是个聪明人,这几日闲了便去梨园转一转,已经将路记得差不多了。
她虽不懂画画,但绣工利落,将路线绣在了几方帕子上,拼起来便是梨园的地图。
颐真接过那几方帕子扫了一眼,整整齐齐叠好摞到一旁,没说什么夸赞的话,只温声问她:“绣功这么好,想必手也是巧的,会梳头吗?”
绣桦先是一愣,而后立刻点头。
“我跟前就春溪一个,实在忙不过来,明日起便由你来替我梳妆罢。”说着,颐真又侧身指了指梳妆台,“还有我的那些首饰,以后也都交由你保管了。”
绣桦先前虽也在内间伺候,但做的多是杂活,如今颐真要她负责梳妆,便是要提拔的意思。
绣桦立时谢恩,“谢娘娘赏识。”
颐真又赏了她一个翡翠镯子,便让她出去了。
用过午膳,颐真去歇午觉。
她本没有歇午觉的习惯的,只是碍于“身孕”,不得不装模作样,只是她眼虽闭着,脑中却没有半刻歇息,一直在盘算她的“借子”大计。
绣桦是个细致的人,虽说颐真只让她去探查梨园的路线和地形,但她还附带着回禀了那里乐工们的动向。
同那人说的一样,梨园现在剩的人并不多,不过十来个,每日基本都待在东边的按乐阁里誊抄乐谱。
颐真并未去特意探查那个乐工的情况,一是无人可用,二也是怕打草惊蛇。
今日阳光正好,颐真决定先去按乐阁碰碰运气。
躺了半个时辰,她起身梳妆,换了一身宫女的衣裳,便要同春溪出门。想了想,又叫人包了一包小厨房剩下的点心。
快到北苑时,颐真让春溪去别的地方转转,她自己一个人进去。
春溪担心她的安全,有些犹豫,颐真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颐真自入宫以来,身形愈发清瘦,怎么看都是个娇柔无依的弱女子,但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那么坚定。
“是,奴婢明白了。”春溪虽担心,但还是点头应了。
颐真走进梨园,先去的按乐阁。
夏日炎热,按乐阁门户大敞,离老远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颐真远远地看着,不光是为了找人,也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但很可惜,十几个乐工要么干瘦要么虚胖,好容易有两个不胖不瘦的,可那年纪、样貌都实在是不尽如人意。
看着都倒胃口。
男人还是得找俊的。
颐真想着,却发现自己真正要找的人并不在其中。于是她又去了两人初次相遇的湖边,果然见他一个人在湖边坐着。
上次见他就是一个人,今天又是。看来此人并不合群,很好,这更方便她日后行事。
颐真想着,主动走上前打招呼,“郎君!”
男人闻声看过来,看到是谁之后,脸上表情颇有些意外,“小娘子,是你?”
颐真朝他笑笑,“郎君上回帮了我,我想谢你,可我身份低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会做些糕点,今日特意给郎君带来了些,只望郎君不要嫌弃。”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赵峋跟前,不显谄媚,但满眼都是期待。
赵峋自然不会吃她带来的吃食,正要拒绝,偏头看到她那双明媚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到嘴边的话忽然有些哽住。
颐真已经打开了手中的油纸包,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的栗子糕。
这糕点是用栗子干混着玉米粉蒸制的,里面还兑了桂花蜜和牛乳,纸包一层层打开,清甜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赵峋看了一眼,没被那糕点吸引,反瞧见了女子指尖和虎口覆着的一层薄茧。
赵峋初见此女时,只觉得她容貌过于艳丽,不像个宫女,可见她这双手,倒的确像是干粗活的了。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还是道:“小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确不喜甜食。”
颐真并不意外他的拒绝,毕竟两人这才第二次见面,送吃食的确唐突。可她面上却故意作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甚至还伸手拈了一块递到人眼前,“不甜的,很香。”
赵峋看她一眼,觉得她在逗猫。
他压下不悦,再次拒绝,“实在是刚用过午膳,并不饿,只能辜负小娘子的手艺了。”
不吃就不吃罢。
反正她也只想和人拉近关系,糕点什么的都是借口。
只是这糕点虽是剩的,扔了也怪可惜的。颐真左右看了看,干脆送进了自己嘴里。
赵峋看着她的动作,眉心再度蹙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自昨日见到此女开始,她的举动便一直在出乎他的意料。
说她是想有意接近自己罢,但看她这满心都是吃的样子,又不太像。
赵峋没有暴露身份的打算,但也没耐心再猜下去了,于是他主动递上机会,“正好今日无事,不如我带小娘子在这梨园逛逛如何?”
颐真自然答应。
两人边逛边聊,颐真始终注意着分寸,没有探听太多,但这一圈逛下来,对身边的男人也多了几分了解。
此人名叫赵山,今年二十四岁,祖籍在西北灵州,后来父母亡故,入京投奔亲戚,后被选入梨园当乐工。
颐真知道了他的名字,便改口叫他赵大哥。
她指着前面的二层小楼,好奇问:“赵大哥,那是哪?”
男人对她这个称呼似乎不太习惯,但也没纠正,只是回答的时候稍有些迟钝,“……这原是藏书楼,但梨园人越来越少,这里也就渐渐荒废了。”
藏书楼?
颐真心中微动,问:“我能进去看看么?”
赵峋点头,“自然。”
这藏书楼的确已经很久没人来了,进去之后扑面就是一股陈旧的灰尘味道,颐真跟着赵峋上到二楼,还能听到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
幸而里面还算干净,应当是有人定期来打扫,墙角的八仙桌上还摆着灯烛和香炉。
颐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对这儿还算满意。
赵峋打开窗透气,转身见颐真站在书架上,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上面的书册。
“小娘子也对这些感兴趣?”
颐真没回答这问题,只转头看向他,故作不满,“我叫你赵大哥,你却唤我小娘子,可见是嫌弃我。”
赵峋没想到她会说这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颐真看他这表情,扑哧一笑,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雁娘,郎君直接唤我名字便是。”
赵峋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
“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么?”颐真时刻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我本就不是什么小娘子,名字也没什么金贵的。”
可男人还是叫不出口,支吾半晌,借口去点灯,直接背过身去了。
颐真也没再说话,仗着他看不见,倚在书架上光明正大地欣赏他的背影。
男人是高瘦的身材,但并不单薄,宽肩窄背,细腰长腿。
可能是天热,也可能怕脏了袖口,总之他不知何时还把两边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了两截浅麦色的,结实的小臂。
而且颐真发现他的衣服似乎不太合身,日常穿着不显,但每当有抬手这样的动作时,浅色的衣裳就会紧绷住身体,让人能轻易看到他腰背间劲瘦的肌肉轮廓。
健壮但不夸张,这是颐真最喜欢的身材。
颐真有些心动。
她虽然已经是个寡妇了,但其实她还没睡过男人。
先帝好色这件事是从年轻时候就开始的,后宫美人从没断过,几十年皇帝当下来,再旺盛的精/血也要被榨干了。
颐真是今年年初才进宫的,那时先帝早已雄风不振,就算脱光了压到颐真身上,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先帝当然不会自取其辱,夜里留宿也不过是折磨颐真一个人罢了。
颐真当年既入宫,就没想着能保留处子之身。在她心中,什么清白、名声,都不如命重要。
但能不和糟老头子行男女之事,她无疑也是庆幸的。
先帝向来不会在颐真面前袒露身体,只有一次他沐浴时,颐真给他送衣服,曾无意中看到过老皇帝的身体。
脊背佝偻,肌体干瘦,**的皮肉苍白而松弛,仿若十年没浇过水的老藤,干枯老旧,教人看了就想吐。
可颐真什么表情都不敢露出来,甚至在老皇帝摸她脸时,眼底还要露出欣喜、仰慕的笑。
其实她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她不敢,也不能。
她不想为了一个将死的老头搭上自己的命。
所以只能忍。
如今,老皇帝死了,她成了太妃,再没人管她了。
颐真看着眼前男人健硕的身躯,真想上手摸一摸触感。
一定是温热但坚硬的。
颐真想:就算不为了要孩子,只为了自己,也要与这乐工度一夜**,尝尝男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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