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贵宾休息室,文森特陷在米白色的沙发椅里,正与一位白发苍苍的女士相谈甚欢。
明昕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文森特似乎是说了句什么俏皮话,逗得老妇人哈哈大笑,抹去眼角的泪花。
文森特显然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见明昕进来后连忙起身。
“这就是我刚刚提过的未婚妻。”文森特用英语给老妇人介绍。
说这句话的时候文森特面上不显,其实心底忐忑得不行——这毕竟是句谎言,明昕只答应他再给他一次追求的机会,而不是再次成为他的未婚妻,他多少有点怕明昕会当面拆他的台。
但事实上是他多虑了,体面人永远是体面人,明昕微笑着和老妇人打了个招呼,多余的什么都没说。
在长椅上重新落座,文森特小声问她:“你看起来很困的样子,昨晚没睡好吗?”
明昕曲起指节,在眼下的青黑上揉了揉。
“还好吧?主要是时差没倒过来,昨天又忙着去退车,处理罚单的时候还遇到些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文森特故作哀怨道:“退车?怎么没叫上我,我很擅长这个。”
明昕微笑。
“因为我是先把我父母和助理送到了机场,然后才去退的车,要是叫上你,你打算挨着谁坐?”
文森特扁扁嘴,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才重新开口:“那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回国。”
明昕挑眉:“你说呢?”
“噢,”文森特马上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猫眼弯起来,“哦。”
“别想太多,”明昕淡淡道,“我没跟他们一起回国,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回国。前阵子有人给我妈送了盒土耳其软糖,她吃着觉得味道不错,所以买了去伊斯坦布尔的机票,准备去当地吃更正宗的,我爸得陪着她。”
文森特若有所思:“原来父母过于恩爱的坏处也有这么多。”
话是这么说,文森特语调里的羡艳却不似作假。
虽说他从未与明昕提过他的家庭,但从细枝末节的地方,明昕依旧能窥视到一点。
比如三年前同床共枕时的噩梦,那一声声含混的‘爸爸我错了’;
还有三天前的凌晨,那摊开满地的旧日文件,无数种不同国家的语言。
没有人生来颠沛流离,除非他的父母已经——
明昕犹豫片刻,在问和不问之间毅然选了A。
“你的原生家庭——”
“没有你想得那么糟,”文森特摇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都活着呢,只是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关于他们的离婚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不再相爱了,仅此而已,所以也连带着不再爱我。”
他嘴上说得云淡风轻,手上却攥紧了深色的护照本,手背青筋毕露。
明昕好看的眉毛微微颦起,把手覆盖上去,算作安抚。
然后又注意到一件事。
不同国家与地区的护照封皮往往不尽相同,明昕的护照是大陆最经典的红色,而文森特手里的却是港岛特有的深蓝,某个念头重新涌上来,让她的心脏剧烈跳动,像某个不可言说的心魔。
她敲敲那本护照,文森特不明所以,反手把护照塞进明昕掌心。
“怎么了?”文森特问。
只要打开这个具有法律效益的蓝本,就能看到文森特的真名。
不再是昵称,而是真正登记在册的名字,具备法律意义,有名有姓。
可她还是想听文森特自己说。
“我有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说。”
“你的名字叫什么?”
“文森特,怎么了?”
明昕深吸气。
之前她给文森特转账,在全员实名制的今天,文森特隐藏大半的名字是以n结尾,从来不是Vincent的t。
也就是说,文森特又说了一句谎言。
说不失望当然是假的,但是文森特也说过,他可能会因为自保而说谎,但书面上的证据总不会骗人。
既然同意了文森特,再给他一次追求的机会,那她也可以尝试和他磨合,试试看能不能接受他无尽的谎言,自行寻找其中诚实的部分。
能接受当然最好,如果不行……不行再说吧。
边胡思乱想边掀开护照,明昕一愣。
姓:文
名:森特
文森特向来对她的情绪变化极其敏锐,把头凑过来看护照,问:“怎么了?”
明昕就把转账的界面调出来给文森特看。
“可vx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以n结尾,就算你登记的是护照,那也应该是特的e才对。”
文森特眨眨眼,指了下护照英文名的部分。
姓:Wen
名:Vincent
“我实名制填的是我的英文名,n是我姓氏的结尾。”文森特解释。
明昕:“……”
没想到纠结了好几个月的姓名尾字母居然是一场乌龙。
明昕表情无奈,肩膀松懈下来,莫名有种挫败却轻松的感觉。
挫败在于她本能的不肯信任文森特,轻松在于文森特至少在名字上没骗过她,是她庸人自扰了。
文森特直起身体,显然已经明白了她在烦恼着什么,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这次原谅你了,不过下次要是再误会我的话,就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
“你要亲我一下,”文森特指了指脸颊,又赶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主动岔开话题,“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爸妈并不爱我,至少在怀上我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很糟糕了。按照他们热恋时的约定,他们本该在美国生下我,但是没有,他们大吵了一架,然后我妈一个人跑回了国,又恰好在港岛生下我。”
明昕拇指摸了摸姓氏里的‘文’字,说:“所以你的姓氏是——”
“对,我随母姓,文森特是他们热恋时原本起给我的英文名,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Vincent·Wen,my full name,在名字上,我没有骗过你。”
明昕扭头看向文森特,看他弧度优越的鼻梁,看他微微下垂的眼尾,一个不太开心的神色,显然对他而言,说出过往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不喜欢看他露出这种表情,明昕想了想,把护照还给文森特,又一手按住他肩膀。
然后凑过去,很轻地亲了下他的耳廓。
“你——”
文森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耳朵唰地红了,胸口急促起伏,喉结也上下吞咽个不停。
反应非常有趣,把刚刚那若有似无的沉重完全冲淡了。
“你的补偿。”明昕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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