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的檀香烧得正浓,洛流火的神经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她的指节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吓得步蕊浑身一震,推着胡院长光速离开了。
认识阮流霜这么久,她要是真的认了亲,见到什么远方表弟,怎么可能不先告诉自己?!
骗子。
现役民警的葬礼上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了一个骗子,这些人都没把警察放在眼里吗?
洛流火的拳头攥得生疼,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几乎可以听见浑身血液发出的轰鸣声。换言之,她快要气炸了。
腿几乎是下意识动起来的,等洛流火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的一只手已经伸了出去,正要去抓青年的后衣领。她硬生生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如果自己真的一时冲动,在这里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阮流霜大概也不想看见的。
洛流火强忍着想要拽着青年的衣领把他丢出去的欲/望,她恶狠狠地盯着青年白皙的后脖颈,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蓦地,清脆的钢琴声在肃穆的灵堂里炸响开,像串连环爆炸案歹徒用的炸弹。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的人都皱眉看了过来,洛流火只觉得自己眉心正在突突地跳,心里那股火气即将压制不住,想要把青年连人带手机一起踹出去。
青年似乎也小小地慌张了一下,他摸出手机,有些着急地接起电话——他居然还敢接起来??
洛流火眉间的阴云浓到几乎能让整个幼儿园的孩子吓得睡不着觉,她颇为幽怨地瞪着青年的侧脸,狠狠地磨了下后槽牙,才让她勉强忍住不要现在就给青年一拳。
才一刻不到的功夫,洛流火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修成忍者。
青年依旧跪在那里,压着声对电话另一端的人说:“抱歉,我现在有急事......”
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骂声,连洛流火都听见了:“楚清河,甭管你有什么急事,现在、立刻把钱打过来!我告诉你你爹氧气管现在就在我手里,中午再不到账,老子改吃你爹白事的礼钱!”
楚清河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您放心......”
“放心个屁!”对面紧跟着骂道,“我警告你别想有什么小动作,这钱是你爹管我借的,是我应得的!你老爹投资失败我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倒躲进医院里清净!那我呢?啊?”
硬的来了一套,见楚清河并不吃,对面放软了语气:“你也心疼心疼你叔吧,我也是真没办法了啊,你表妹治病的钱现在还没着落......”
看来,又是一件投资失败引发的惨案。洛流火并没有在人伤口上撒盐的坏习惯,抱着手站在青年身后。
一旦牵扯到金钱交易,哪怕是亲兄弟也容易反目成仇,更别说是朋友。青年看上去一副细皮嫩肉的金枝玉叶样,想来过去也是个钱罐子里泡大的富二代,只是如今家道中落。
楚清河的肩膀动了动,他似乎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有些腿麻。尝试了一会,他竟然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向后一仰,就这么倒进了洛流火怀里。
就这么倒进洛流火怀里了!
洛流火的手抖得更凶了,这回真是气到不行,已经在考虑是直接把这人一脚踹出去还是先照着脸来两拳再说。
她阴恻恻地低下头,瞥见楚清河略带歉意的表情。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洛流火的动作突然停住,原本凶神恶煞的眼神忽地一凝。
楚清河漂亮得近乎有些邪气,瓷白的皮肤像缎柔软的上等丝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唇色是天然的嫣红,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眼波流转间似有水光。
他生得太漂亮,让洛流火没忍住一时发愣——倒不是为他的美色折服,只是,他长得实在太像阮流霜了。
难怪老院长会认错。
曾经也有一个和洛流火长相相似的人,是她的哥哥,洛连岳。与平庸的洛流火不同,洛连岳是个很优秀的人。他成绩优异,运动拔尖还弹的一手好琴,待人亲和,甚至还做得一手好菜。换言之,就是那种小时候退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
洛流火一直生活在哥哥的阴影里,就连她的出生也是因为老家的神婆算出洛连岳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但需有贵人相助——一个扶持他的兄弟姐妹。于是,洛扶月出生了。
扶月扶岳,事实上就是要她一辈子扶持哥哥,心甘情愿做他脚下的铺路泥,登高的垫脚石。洛流火不喜欢这个名字,在来孤儿院的第一天就改掉了。
结果第二天上课,老师让大家自由写八百字作文,洛流火随手给自己抽了个真题,主题是“母爱”。可,没有感受过的东西,又该如何写下来?
直到半夜洛流火都没有落笔,热心的阮流霜凑了上来,这倒霉孩子活脱脱就是一个“童言无忌”,上来就问洛流火她妈妈是不是对她不好?洛流火沉默了,这是她拒绝回答的方式。
于是阮流霜告诉她,小时候她父亲受过很重的伤,有人要拔父亲的氧气管。阮流霜要拦,却被母亲打断了手。那是她第一次质疑母亲的爱,可在那之后也没有机会问出口。
“抱歉,你还好吗?”清爽柔和的声音从下方响起,洛流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人没撒手。
“......”
好尴尬,她的怀抱是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往她怀里撞??
偏偏电话另一端还有个不长眼的叫嚷道:“喂?喂!说话!赶紧还钱,不然我就把你爹的氧气管给——”
“账号。”洛流火夺过手机,松开楚清河,几乎是恶狠狠地说。
对面蓦地听见一个陌生声音,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你,你是......?”
洛流火重复道:“银行账号。”
对面动作很快地把账号发了过来,还很贴心地在后面备注了金额。
刚得了一大笔钱的洛流火眼也不眨就把钱给汇了过去,手机则被扔回楚清河怀里。
青年有些怔愣,他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住自己的手机。
半晌,他才有些艰难地说:“谢、谢谢。我会把钱还给——”
啪的一声,洛流火把那张《包养协议》拍在了他的胸口。
楚清河把纸举起来,上下扫视一遍,脸上慢慢浮现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真的要这样?”楚清河皱着眉问。
洛流火盯着他的脸,理直气壮道:“我给过钱了。”
楚清河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
洛流火这才发现面前这个看上去有弱柳扶风之态的男人,竟然长得比自己还高。他大概有一米九的水平,从下往上看的角度实在太没气势,洛流火只好紧绷着脸,努力挤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下一瞬,洛流火的瞳孔微微睁大。
并没有预料中的谈判或是赖账,洛流火只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掌按住她的后颈,将她颤抖的身体压在自己肩头。洛流火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味,那是阮流霜经常佩戴的香囊所拥有的气息。此刻,那张与阮流霜极其相似的面孔,与和她近乎一致的气息包裹住了洛流火。
洛流火几乎想要立刻伸手回抱对方,可她还认得面前的人是谁,还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干什么。”洛流火冷冷地说。
楚清河倒是极其坦诚,道:“协议上说,要永远给你温暖。”
“......”
她猛地推开男人,恶狠狠道:“并非物、理、意、义。”
一口银牙险些被她咬碎。
嗡——
手机的闹铃发出震动声,凌晨四点半,到时间了。
四名工作人员已经提早到达,棺盖沉重地合上,把洛流火的视线隔绝开来。
众人紧随其后,零零散散地来到焚化炉前。
工作人员站在焚化炉旁,拿着同意书道:“请家属看最后一眼,签字确认。”
然而他等了一会,并没有人站出来。反而是张队走出来,擦着喊问:“同志,我是死者的上司,可以签字吗?”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一定要家属签字才可以。家属不在吗?”
阮流霜早就没有什么家属,眼下她人也不在了,有个冒牌家属出来添乱也就算了,居然连个能签字的人也没有。洛流火心里慢慢生出一股悲伤的情绪,两人这么多年的交情,没想到,连送她最后一程的资格也没有。
轮胎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流火回过头,看见步蕊推着胡院长走了上来。
“给我吧,我是她小时候住的......福利院院长,算是她的监护人。”老院长苍老的嗓音像是压在喉咙最底下,声音中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工作人员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可、可以的。”
老院长的手抖得和筛糠一样,那双曾经在黑板上落下有着遒劲笔锋的手上已经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青紫色的血管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蜿蜒凸起。
签完字,他摘下脖子上的红色羊毛围巾:“可以把这个也一起火化了吗?”
“您在表格栏注明即可,物品检查没问题就能批准。”
老院长点点头,挥手招呼洛流火过来:“流火,你看这里。”
他把围巾正面翻了过来,角落的白麻布料上豁了个口子。口子掀开,后面竟然绣着两个简笔小人。两个圆脑袋、看起来很笨的简笔小人,顶着两个V字型笑脸,小圆手牵在一起,头顶还绣了两个字。
洛流火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一样躲开,这样傻的手笔,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低头的时候,她恰巧看见刚才老院长签的那张同意书,上面的墨迹被晕开大半,险些看不清名字。
老院长哭了。
洛流火把头垂得更低:“看见了,一起放进去吧。”
焚化炉的金属门缓缓闭合,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洛流火像是被惊醒般猛地抬头,看着阮流霜的身影被炽热的火焰吞没。
高温扭曲了空气,那曾与她并肩的身躯,最终化作一片刺目的红光,一个人在世上最后存在过的痕迹,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我会抓到凶手的,”洛流火喃喃自语道,“给你一个交代。”
洛流火:气......好气......超级气......要爆发了!——好吧还能再忍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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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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