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的死,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吴擎苍剑指闻朔,问出多年来的心结。
当年闻朔得了失心疯一样在天衍宗大开杀戒,他虽亲眼目睹,却始终无法接受。
明明几天前还和他商量着怎样给师兄筹备生辰礼,为何一转眼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竟能用那冰冷的剑尖毫不留情地刺穿同门的喉颈?
事后闻朔不作任何解释的消极态度更让他气愤不已。
然而在那愤怒之下,在他内心深处,仍存有一丝侥幸:也许这一切背后有不能说的苦衷,也许真正的徐清泽仍在某处好好活着。
本来这一点侥幸被闻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消磨无几,但在方才那一刻,他好像再度看到了希望。
“大剑,你怎么又开始了。”
言泽熟练地挡在两人中间,防止他们打起来。
“你忘了宗主之前是怎么交代的了?大不了等回收完残片,我给你俩当裁判,打上几天几夜都没问题。”
“你让开!”吴擎苍一把推开言泽。
他不想放弃这一丝希望,非要问个明白。
另一边,闻朔解决完最后一只影兽,回眸瞥了他一眼。
和从前无数次质问的结果一样,这次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直接无视了吴擎苍,对言泽说道:“跟我走。”
言泽:……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被无视的吴擎苍不肯让步,挡在闻朔的面前,重剑又向前逼近一寸,几乎快要戳进闻朔的心口:“你今天不交代清楚,就别想离开这里。”
言泽捂住眼睛,不忍卒视:“你的台词和反派拿反了吧。”
闻朔垂眸看了看抵在胸前的剑刃,又抬起眼皮,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确定?
吴擎苍回以坚定执拗的眼神。
于是下一刻,身后传来咚地一声,他被一记闷棍敲晕倒地。
和王灵川倒下的位置离得很近,两人一撇一捺,正好凑成了一个“八”。
偷袭成功的罪魁祸首将剑柄重新别在腰间,拍了拍手,轻快地问:“接下来去哪儿?”
闻朔:“……”
“看我干嘛,这家伙就是一头倔驴,不打晕他,难道还等着看他和你打起来吗。”
言泽一脸理所当然。
“不过他好端端地怎么又开始怀疑你了,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说,你真的隐瞒了什么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泽并非表现得那么无所谓,他同样对那点陈年秘辛感到好奇。
他总有种直觉,搞清楚闻朔当年发狂的真相,就能找出杀死闻朔的弱点。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面对一连串问题和试探,闻朔本该选择和刚才一样无视,可架不住言泽用那双充满探究与好奇、忽闪忽闪的狗狗眼期待地望着他。
闻朔轻闭双眼,沉默良久,给了一个很模糊的说法:“……还不到时候。”
这话如果让吴擎苍听到,一定能体味出更多信息,可言泽没有亲历当年的事,无从得知其后隐藏的真意。
他只能将这个插曲暂且记在心里,打算等任务结束再去深究。
“好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回收残片。”
言泽看了看地上人事不省的两人:“按黑袍人的说法,龙渊残片给了邵景行锻剑,如果我们就这么直接去抢,免不了要和邵景行的人正面冲突。”
闻朔很给面子地接茬:“你想怎么做。”
言泽会心一笑:“实不相瞒,我又有一计。”
他蹲下|身,拿掉王灵川的黑色花纹面具,一手悬空罩在王灵川面门上方,另一只手掌挡住额头,然后像表演变脸戏法似的从上到下抹了一把。
“怎么样,像不像?”
他抬头笑看闻朔。
眨眼间,他的脸庞已发生了变化,那张脸的五官和王灵川越来越相近,直到最后变得完全一样,两张脸面对面,如同从镜中观照。
自从上次闻朔给他重塑镜心后,谷清门长老施加在他身上的封印也被意外解开,镜妖血脉觉醒,他开始尝试着练习自己的天赋技能。
镜妖的能力十分特殊,除了有共生镜心这种好用的保命机制,还能够复制他人的容貌、声音。
有些修炼到家的镜妖甚至能完全复制一个人,获取记忆,以至取代那个人的身份而活。
“不过我道行还不够,没法做到完全复制,这个状态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言泽的声线已经变得与黑袍人一模一样,他无不遗憾地说,“他的修为在我之上,我也没法读取他的记忆。”
闻朔:“足够了。”
反正王灵川也没露过脸,有声音做掩护,足以以假乱真。
毕竟他们要做的不是长期卧底,而是抢东西,接近邵景行时能降低他的警惕即可,运气好没准还能套出点话。
言泽将王灵川的黑袍和面具换下来给自己穿戴上,一番伪装过后,他道:“这次我单独行动,你留在这里看住他们两个。”
昏迷不醒的王灵川被捆仙索绑了起来,吴擎苍靠在对面也睡得很香。
“放心,我不逞强。如果发现一个人搞不定,就会发烟花信号请你来帮忙。”
闻朔略一沉吟,抬手指向角落里那几只快要消解的影兽残骸。
煞气如烟雾般飘向它们,附着于它们的身躯。
过了一会儿,那些形似猎犬的黑色怪物如提线木偶般挺尸而起,幽绿的眼瞳重新亮起。
这一次没有再龇牙咧嘴地威胁,而是对着言泽屈膝跪下,俯首称臣。
言泽看得目瞪口呆:“哇哦。”
又一缕煞气似有若无地顺着言泽袖口下的小指缠绕上他的手腕,凝聚实形,伪装成了一个黑玉手镯,冰凉地贴着他的肌肤。
看上去很逼真。
言泽好奇手感,不自觉伸手摸了上去。
煞气凝成的小玩意儿像小狗一样抖了抖,似乎有点害羞。
与此同时,闻朔的声音通过手镯作为媒介,直接响在他脑海:“现在去吧。”
这样有危险他能及时看到,及时赶到。
……
言泽直奔炉山地底。
在地心泛出的诡异红光里,他看到一个巨石人像脚踩在翻滚的岩浆之中,头颅低垂,胸口空荡,仿佛正在沉默地承受高温烧灼。
山体四周不断有陨铁倾落,为燃烧的火焰加薪助柴。
“邵景行要铸剑,好歹找个像样的铸剑台吧。”
言泽站在山壁的栈道上,看得咋舌。
他站在正下方,正好看见石像造像双手交握一把巨大的石剑。
石剑的外壳有些开裂,从蛛网一般的缝隙中透出纯净的白焰与被火光吞噬的正常大小的剑形。
里面正孕育着新的剑胎。
但,为什么要用这样造型奇特的玩意儿来铸剑啊?
邵景行真是品味堪忧。
闻朔的声音适时响在脑海中,替他解答了疑惑:“这是石妖的石心洞,以此为炉铸造是邵家的秘法。从外部看,再过一个时辰熔炼阶段就会结束,但目前剑胎中没有龙渊的气息。”
言泽想起在闻朔房间中看到的那些从小到大排列的剑胎雏形,闻朔对铸剑似乎颇有研究。
——而且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闻朔对他说过的最长一句话。
一谈起专业领域就滔滔不绝有这么多话说……
好吧,既然铸剑大师说是一个时辰,那就一定不会有错。
也就是说,如果邵景行想把龙渊残片融进剑里,他必须要在这剩余一个时辰里出现。
“你来做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言泽身后传来耳熟的声音。
言泽立刻进入扮演模式,开始在脑内模拟王灵川的行为方式。
“你的计划很成功。”
他没有回头,压低声音,故作深沉地回答他。
邵景行没有察觉出异样,信步走到他旁边,与他并肩而立,共同欣赏眼前的庞然大物。
他伸出手,掌心朝下,遥遥感知了一下炉火的温度,道:“还没到最佳时候。”
好!这段时间刚好用来套话。
不待言泽开口,邵景行却先问道:“你已经见过徐清泽了么。”
这家伙,果然和黑袍人串通一气,陷害他们。
“他如今修为尽失,离开身边那几个保镖连屁也不是。我已经给他了点教训,让他乖乖替我们办事。眼下他估计正在边哭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吧。”言泽语气邪恶,但面具之下的脸却很淡定。
这不是他第一次扮演反派,早在谷清山第一次遇到黑袍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无师自通,很会顺着这些人演出他们信赖的样子。
“真是白瞎了名剑榜第十的名号。”言泽状似不经意道,“说起来,你曾经和他齐名,看着昔日旧友落得如此下场,感觉怎么样?”
“何必再试探我,”邵景行泰然处之,“在合作前,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态度了么。”
“哈哈,看到你还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呼,好险,差点露馅。
徐清泽也真是识人不清,居然和这种面不改色算计他人的人交朋友,怪不得落得被闻朔背刺的下场。
他和邵景行陷入短暂的冷场。
明明还有许多情报想要套出来,但又害怕像刚才那样被察觉。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言泽有些焦急。
就在他要忍不住挑起话头的时候,又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
“少主。”
林七一如既往地神色素淡,存在感稀薄,连出场都无声无息的。
邵景行:“事情都办完了?”
林七:“是。”
他虽然在回答邵景行,却看了言泽一眼。
嗯?
这匆匆一瞥忽然让言泽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就好像……他能预测到接下来的发展似的。
“开始吧。”
随着邵景行一声令下,林七胸口裸露出的那片肌肤散发出微微血光,或者说是刻写其上的血咒开始发动了。
咒文如同活了过来,在他身上妖异而欣喜地扭动,林七神色淡然地从骚动不安的血咒中拔出根植于骨髓的剑。
脸上是早已重复了数千遍的麻木。
承影剑?为什么突然拔剑?该不会是……
下一刻,言泽的猜想成了真,那把漆黑如影沉如黑水的剑锋忽然毫无征兆地朝他挥来,直指他首级。
如芒剑光顷刻来到他脖子一寸之外,而他却像被承影剑气捕获的猎物一样,动弹不得。
当林七手握承影的那一刻,他的气质仿佛也发生了改变,变得和那把剑一样深沉而强势,令对手无从逃脱,无从反抗。
这就是邵家下一任家主亲手培养出来的,最内敛的剑鞘,最锐利的剑锋。
感觉到手腕上的煞气手镯正气得发抖,言泽立刻用手指摸了摸它以示安抚,并阻止它想要暴起的心。
不论如何,不能伤害林七。
而且林七没有立刻下杀手,说明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他,而是想要谈判。
“邵景行,你!”
言泽很敬业地继续演下去——一般吃瘪的反派都是这样。
然而出乎意料地是邵景行的反应。
他望着林七,神色有一丝失望和哀伤:“阿七,你要背叛我么。”
言泽:一谈到专业领域就忘了情了发了狠了,那之前和我聊天时惜字如金算什么?
闻朔:……师兄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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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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