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看见陆奶奶提了些水果就过来了。
“哎，淑雅，你这是说的啥话，小禾能教就教，还给啥钱。”
淑雅，沈念禾不可遏制的眨眨眼，陆时衍奶奶叫陆淑雅。
“哪有让孩子出力还不给钱的道理了，这臭小子英语可不是一般的差啊，要是小禾能教会，我都要开心死了。”
“小禾，一个小时两百块可不可以呀，要是少了陆奶奶再多给些。”
两百块？
“啊不不不，陆奶奶，不用的，这太多了，而且陆时衍什么时候问我都可以。”
“是啊，俩孩子都是朋友，这有个啥。”
“情分归情分，小禾自己的劳动成果，陆奶奶就得给，昂。”
“就这么说定了。”陆奶奶陆淑雅笑呵呵地，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她将一叠崭新的钞票塞到沈念禾手里。
“知识就是力量，教那臭小子费神，这是你应得的。”
陆淑雅明显脸上有愧疚的表情，但也不多显现，毕竟都当了多少年的贵夫人了。
这确实对陆淑雅的家庭算不了什么钱，但是总觉得这般弄的宁玉兰又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这钱着实拿着难过。
沈奶奶看着孙女，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沈念禾捏着那叠带着陌生触感的钞票，指尖微微发烫，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低声道：“谢谢陆奶奶，我会尽力的。”
“好好好。”
陆淑雅满意地拍拍她的手，又跟沈奶奶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
送走陆奶奶，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沈念禾看着手里的钱，感觉像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奶奶，这钱……”
“收着吧。”沈奶奶走过来，枯瘦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陆奶奶说得对，是你自己挣的。只是……”
她顿了顿。
“小禾，咱们虽然不宽裕，但也不能……不能让人看低了。教就好好教，拿钱就堂堂正正地拿。”
沈念禾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奶奶。”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清越的嗓音：“沈奶奶，我奶奶是不是过来了？”
是陆时衍。
他撑着伞，肩头被飘进的雨丝打湿了些，额发也带着湿意，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他一进门，目光就先落在了沈念禾身上，以及她手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钞票上。
他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了常态，对沈奶奶礼貌地问好：“沈奶奶好。”
“时衍来了，你奶奶刚走。”沈奶奶回道。
陆时衍“嗯”了一声，视线转向沈念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奶奶她……是不是跟你说辅导英语的事了？”
“嗯。”沈念禾应了一声，下意识想把钱背到身后，但也没有，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钱你收了？”他问得直接。
许是觉得不该这么问，他本意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暗示奶奶自己英语跟不上，然后沈念禾是全校前三，是想拉进关系的，但是……没说这么直接啊。
沈念禾脸上有些发热，点了点头。
陆时衍沉默了几秒，忽然上前一步，伸手。
“沈同学，那我们有空的时候补课。”
他将桌上的钱她放进她的手心。
“这钱既然给了，就是我该交的学费了。”
他转头看向沈奶奶，语气诚恳却带着不容置疑，“沈奶奶，我请教问题，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奶奶这样直接拿钱，太生分了，听奶奶说，您跟我奶奶年轻的时候也认识，这就更不合适了，这也会让我和沈念禾之间……变得奇怪。”
奶奶年轻的时候跟陆奶奶认识？怎么没听奶奶说过。
宁玉兰心里慨叹，他们倒是生了个好孙子，比淑雅懂事。
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用钱解决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沈念禾有些怔忪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或戏谑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认真。
“沈念禾，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很感激。但我希望这不是一场交易。”
“不如这样，你教我英语，作为交换，你以后要是想去市里的图书馆、书店，找我，我们随时去，我可以当向导？资源共享，互相进步，怎么样？”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沈念禾的意料。她看着陆时衍认真的眼神，又看看手里那叠仿佛带着重量的钞票，再看向一旁神色缓和下来的奶奶，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在维护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但是其实，也不用。
就算是拜金，她这个钱既然拿了就会好好的教，因为每个月的伙食费也好，有时候都凑不齐，学费更得提前从伙食费里攒。
所以她需要。
可他用一种更平等、甚至更偏向于“她也在帮助他”的方式，重新定义了这段关系。
当然，还有钱。
沈奶奶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小陆这孩子……说得在理。同学之间，是该这样互相帮助。”
沈念禾深吸一口气，将钱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看向陆时衍，迎上他带着询问和一丝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好。那就……互相学习。”
陆时衍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弧度。
现在天色还早，刚吃完晚饭正好学习。
“那奶奶就先不打扰了，今天你们就现在里屋这学吧，改天让小禾看，去你家补还是在学校。”
“行，好的沈奶奶！”
沈奶奶刚出门，陆时衍从大衣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长盒。
打开盒子，一支乳白色的钢笔静静躺在黑色丝绸衬垫上。笔身温润，泛着珠光般的微泽。当他把笔轻轻转到一个角度时，笔夹内侧露出一行极其精细的刻字：
To Nianhe
刻字很小，需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用的是优雅的斜体字。暗金色的笔尖上，那朵铃兰雕刻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拜师礼。”他声音很轻，“希望它能陪你写出更好的未来。”
他旋开笔帽，动作小心地将笔放在她手心。
笔杆的重量恰到好处，握在手里踏实却不沉。
“这支钢笔送给你，沈同学，就当作拜小老师的礼物了呢。”
沈念禾一看质地就知道价格不菲。
“不……不……”
没等沈念禾说完，陆时衍继续说道：“拜师礼总要像样一点吧，这笔尖的弹性是调过的，写英文的花体字会很漂亮。”
“你要是不要的话，那岂不是不给我面子了？”
这一瞬间，突然发现陆奶奶跟这家伙还是一点相似的，都爱给人东西，还是好东西。
见沈念禾小心翼翼的把笔放回去，陆时衍索性把丝绒盒子拿起：“它就放在笔袋里，发挥它的价值。”
沈念禾无奈笑笑：“行，谢谢你，陆同学。”
他将笔记本和笔递给她：“那，沈老师，以后请多指教。这是我的英语笔记和问题清单，你先看看？”
沈念禾接过本子，翻开，里面是干净工整的字迹，记录着语法难点和生词，条理清晰。
她忽然觉得，或许，和这个看似遥远疏离的“天之骄子”做同桌、做邻居，甚至做“学伴”，也并不是一件那么让人无所适从的事情。
为什么一开始她想逃离他呢？
大概是Ti上的真人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还无事献殷勤的跟着她，觉得很不正常？
而此刻，陆时衍看着她低头认真翻阅笔记的侧脸，窗外的雨声似乎都成了柔和的背景音。
他心想，第一步，总算没有搞砸。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想起来呢？
至于奶奶那边……他会去解释。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场用金钱衡量的辅导，而是一个能让她放下防备、自然靠近的，合理的开始。
陆时衍也没有很清楚沈念禾现在需要的是什么，不然的话，一个小时1000他都想拿出来。
等陆时衍走了之后，夜色深沉，窗外只有偶尔路过的车声。
沈念禾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照亮了一小块桌面，也照亮了她摊开的习题册。
奶奶已经睡下了，屋里很安静。可她的心里却吵得厉害。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尖锐的嗡鸣，像是脑子里有根弦，越绷越紧，随时都会断裂。
她放下笔，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质桌面的边缘，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累。
要不今天先睡吧。
随即目光看向笔袋里的钢笔。
沈念禾轻轻拿出笔，细细摩挲着钢笔上精美的刻字。
他是早有准备吗？
呆滞了一会，沈念禾又把笔慢慢放回去。
她站起身，想去倒杯水，走到厨房，拿起水壶，却发现手有些使不上力，壶嘴碰到杯沿，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水倒了一半，她停下来，看着水面微微晃动，映出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
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她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
睡了。
“小禾啊，可得争气……”
“考不上好大学，这辈子就难了…”
“沈念禾装什么……”
梦里沈念禾不管开哪一扇门里面都有人不停的在呵斥他。
沈念禾猛地一下子惊醒，额头上是冒的冷汗，一看手机才凌晨三点。
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有更多事情。
上午大课间的时候。
沈念禾抱着刚收齐的数学作业本穿过走廊。
“借过。”
她轻声说着，试图从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的女生中间穿过。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突然向后一靠，结结实实地撞在她的肩膀上。作业本哗啦一声散落一地，纸张飘得到处都是。
“哎呀，不好意思啊，没看见。”
那女生转过头来，是班上有名的活泼人物李薇，她嘴上说着抱歉，眼里却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自己眼瞎撞上来的呗，薇薇。”另一个女生旁边应和道。
沈念禾心里是憋闷的很，但还是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捡拾。
她的手指有些发颤，但还是很快地将散落的作业本一本本叠好。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但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收拾着。
回到教室，她把作业本整齐地放在讲台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看到了新发的数学卷子。
仔细的看了一遍，发现了……
那份数学卷子，好多细微的地方写了不要脸，姓名栏还被用力划了好几道横线。
“小禾苗，周末我们去新开的那家奶茶店吧？”方诗瑶转过头来，声音里带着雀跃。
“听说他们家的招牌特别好喝！”
“你怎么眼睛红了。”
方诗瑶拿过被动过卷子，狠狠骂了一句：“这该死的谁啊，考不过就嫉妒死她了，弄这么下作的事情。”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张老师在讲台上念着听写单词，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accommodation，”张老师清晰地念出第三个单词。
“住宿，容纳的意思。”
沈念禾的笔尖顿住了。
怎么回事这个单词她昨天晚上才反复背诵过。
最后，她只能跳过这个单词，继续往下写。但当张老师念到第七个单词时，那种空白的感觉又出现了。她咬着下唇，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却什么也抓不住。
课间休息时，她拿着水杯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水。排队时，她隐约听到前面三四个女生的对话。
“看她那副清高的样子，成绩好就了不起了？”
“就是，整天独来独往的，也不知道在装什么。”
方诗瑶把水往她们前面一泼，水房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一天天嚼舌根不怕舌头烂了吗？”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结了冰。
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女生，最后停在李薇身上。
李薇正和同桌说笑，被方诗瑶这么一看，笑容僵在脸上。
“方诗瑶你吃错药了吧？说你了吗？”李薇故作镇定。
“沈念禾的卷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昨天是物理笔记，今天是卷子，你们就是心理不平衡，嫉妒人家。”
“哟，我们嫉妒她？方诗瑶别长个嘴就在那乱叫，有证据吗？”
“是啊，证据呢，哼。”
李薇这边人多势众，一群人阴阳怪气道。
光生气有什么用，沈念禾，你就算再害怕冲突，也不能让为你打抱不平的朋友受到攻击伤害。
“笔记……是我亲眼看到你放学后动我桌子的。”
沈念禾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李薇。
她们似乎没料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受气包”会突然开口指证。
李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上前一步，逼近沈念禾，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推了沈念禾一把：“沈念禾，你再说一遍？谁看见了？嗯？有谁给你作证？”
“你推谁呢你！”方诗瑶大声喊了一句。
一个女生已经跟方诗瑶上手了。
她身后的女生们也七嘴八舌地帮腔：
“说话要讲证据！”
“污蔑同学可是要受处分的！”
欺负她，她忍了，但是不能欺负帮助她的朋友。
“李薇！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不是你干的吗？昨天放学最后走的是你！动我桌子的也是你！这笔记本上有脚印，和你今天穿的这双鞋底花纹一模一样！你要看吗？！要我去找老师调监控吗？！”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通红，平日里总是低垂着的头此刻高高扬起，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终于亮出脆弱爪牙的小兽。
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沈念禾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包括李薇和她的小团体。
李薇脸上那惯有的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她显然没料到这个一向沉默的“受气包”会如此激烈地反抗，甚至还提到了监控。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李薇色厉内荏地反驳，声音却没了之前的底气。
“谁、谁看你的破本子！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弄脏了想来讹我！”
“我胡说？”
沈念禾死死盯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找班主任！去找年级主任！看看监控里最后是谁动了我的桌子！看看这鞋印到底是不是你的！”
她说着，一把抓住李薇的手腕，就要往外拉。
“你放开我！”李薇尖叫着挣扎，她的两个同伴也反应过来，上前想要扯开沈念禾。
“哎呀，沈念禾你干什么啊，放开！”
一群人推搡之间，沈念禾被推到地上，校服也被磨烂了一些。
“快走，真晦气，跟她纠缠上。”
方诗瑶气的直咬牙：“小禾苗，别哭，她们真该死。”
“我没事，就是委屈你了，替我打抱不平还反被她们咬一口。”
沈念禾轻声说道，眼眶微微发红。
“就算再有理，她们也不会承认的……而且，你帮我她们要是欺负你我会更自责的，瑶瑶，我不想这样，谢谢你。”
方诗瑶看着小禾苗卑微又隐忍的样子，满肚子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她拍了拍沈念禾的肩膀：“走吧，小禾苗，回家。”
那天放学，沈念禾和方诗瑶默默无言地一起走了一段路。
在岔路口分开后，沈念禾独自走在回家的巷子里，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单。
“今天怎么才回来？”陆时衍手里拿着一杯红豆烤奶递给沈念禾。
“谢谢。”
许是感受到沈念禾低落的情绪，心里虽然存了疑，但也没有多问。
“云姐那里新出了款拌饭，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去那附近逛逛怎么样，放松一下回来再学。”
“好。”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有点无力，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时衍快步跑回去跟沈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出来了，伸手把沈念禾手里的书包接了过来。
她的书包肩带坏了，一路都是手提回来的，虽然不是很沉重。
他带她又一次去了桐花淞。
云姐看到他来，熟稔地打招呼，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沈念禾，了然地笑了笑，送上了两份热气腾腾的猪排咖喱饭套餐和两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学习重要，身体更重要。”吃饭时，他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然后将盘子里多的鳕鱼排，默默拨了一些到她的碟子里。
沈念禾狠狠眨了两下眼睛，揉了揉，不知道是眼睛不舒服还是要流眼泪。
“陆时衍，为什么对我好？”
“因为你好。”
陆时衍简单的四个字，沈念禾就要吃眼泪拌饭了，呜咽的边哭边扒拉着饭。
陆时衍拿着纸巾轻轻碰了碰沈念禾的脸颊。
“怎么了，不开心成这样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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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奶奶的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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