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赦天下的诏书正式颁布以及赐婚的圣旨下达,这热闹非凡的京城犹如炸开了锅。
那一日,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平民百姓,亦或是世家子弟都以极大的热情讨论着这两件事。尤其是成王赐婚一事,大赦关乎的毕竟只是极小部分人的利益,但看热闹确是世人皆有的癖好,这桩皇家婚事不过顷刻间便传遍了街头巷尾,
流言以极快的速度飞传开来,华灯初上的教坊司内,一群年轻的世家子弟正搂着美人纵情声色,酒过三巡之后,众人便议论起这赐婚之事,只见其中一名弱冠男子涨红着脸色恨恨的开口。
“呵,我当这沈婉音是什么贞洁烈女、岭上之花,还不是贪慕虚荣之辈,为了攀附权贵竟然自解罗裳无媒苟合。”
他话音落下,一名黄袍公子打趣道:“哈哈哈,谁不知道你倾慕沈婉音已久,如今她宁愿入成王府当个侧妃,也不愿接你袁家的橄榄枝,袁兄莫不是吃醋了。”
姓袁的公子掷了酒杯拍案而起:“沈婉音目中无珠,她以为嫁给成王便能高枕无忧了?哼,且有她受的。”
见他满脸愤慨、难堪之色尽显,另一名身着蓝袍的贵公子连忙附和:“袁兄说的甚是,沈家小小门户,不过是靠着淳妃得了势才有机会走到我等世家面前,那沈女虽有几分美貌,终归是有眼无珠,看不到袁兄这等人才。”
“来来来,今日不谈这扫兴之人了,这世间美貌佳人何其多,你看,咱身边这些个也不差呀,咱们今日不妨及时行乐,不醉不归。”
蓝袍公子抱着怀中女子调笑一番,引得那女子连连嗔骂“讨厌”,蓝袍公子就着她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凑近女子嘴角香了一个,再顺势抓住她打过来的手按在胸口一阵摩挲,□□道:“口是心非,你不就喜欢爷这样吗?”
在场之人一阵起哄,除了那黑着一张脸喝闷酒的袁公子,其他人见他两如此肆无忌惮的上下其手,也纷纷的放开了手脚与身旁的舞姬调起情来,场面瞬间变得声色浪荡起来。
这群公子哥儿酒性上头,聊起来嘴边便没个把门儿的,什么朝中某官员在床上还撑不住半盏茶,还有成王的第十七房小妾入府之前曾是个歌妓……,诸如此类的秘事数不胜数。
听着这群浪荡子绘声绘色的讨论着朝中权贵的私密之事,带着面纱随侍在旁的纤细侍女面无表情的走上前,给他们斟满了一轮又一轮的酒。
待听到他们开始提起近日宫中离奇溺亡的内廷宦官王岚时,侍女古井无波的瞳仁倏地缩紧,她双目放光紧紧的盯着那卖弄着消息的贵公子,听到他故弄神虚的说着“那王岚死得可是有点冤啊,据说他可不是溺死的,而是撞破了成王与沈婉音的奸情才被灭了口”时,少女紧绷了数日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王岚一事终于是了结了!
这侍女不是别人,正是被刘嬷嬷安排来侍酒的稚一,她穿着侍女的衣裙,脸上带着流苏面纱,混在一群招枝花展的女子中很不起眼。
刘嬷嬷最近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让坊内的侍女都带上了面纱走动,不过这倒是也方便了她,这薄薄的一层面纱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宛如一道屏障替她挡了不少觊觎的目光,倒是省了不少事。
自那夜宫中出来后她便一直惴惴不安着,生怕那事还未善了,如今听到这些人说起王岚的死被盖棺定论成“他撞破成王奸情而被灭口”,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所料没错,那夜假山中的男人果然是亲王之尊,还是皇帝最亲近的胞弟成王,只是没想到那女子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沈婉音。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疑惑,那成王声名狼藉人人皆知,这沈家小姐又是如何看上他的?
百思不得其解后她便不做多想,这些事终究与她无关,所谓因果循环,此事虽由她引出,但终归还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造成的。
至于自己,还是想想如何脱身的好,皇帝虽然下旨要大赦,但能否进入赦免名单还犹未可知。
依照惯例,大赦时十恶重罪此类罪犯及其家眷通常是不在赦免之列的,除此之外,杀人及贪赃者不赦。
若没记错,她所谓的父亲便是因结党营私案受牵连而获罪的。说起来,她那父亲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寒穿苦读十数载才堪堪得了个知县的职位,因不受上峰所喜在位十余年仍不得升迁,后来忍痛卖了祖产换了大笔银钱才搭上了当时的知府大人,本想着能以钱财铺路获得提拔升迁。
谁料那知府承诺的官运亨通他一眼都未看到,就因知府结党营私案而受牵连入了大狱。知府家查抄出来的账册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丘县县令章如海——敬献白银三千七百两!
短短的一句话结束了他的仕途,耗费了全部身家最终获得个徙流刑的下场,连累着全家受罪,死的死抓的抓,到如今竟只剩下她一人了。而沈望舒的父亲则是因延误讯期导致河工溃堤,淹死百姓数百人而获罪。
说起来她们两家犯的都不是十恶不赦之罪,那么这次就极有可能在赦免名单之内。只是这赦□□程繁琐复杂,中间要经过廷议决策,诏书拟定,宣赦仪式,地方传达等步骤。
她们如今身在京城,倒是可以省去传达这一环节,但是前面三个环节仍不可避免,尤其是廷议这块,赦免何人、如何赦免,皆有可能产生诸多变数,过程中一旦主事官员因赦免名单产生争议,那廷议流程快则三五日,慢则半月都有可能。
教坊司内重罪家眷甚多,轻罪者亦不少,一但名单下来,管事便不得不放人离开。坊内的每一个贱籍女子在朝廷的名录中或许只是寥寥数笔,但在管事官员的眼中却是一颗颗摇钱树,她们每在这里多待一日便能为他们多带来一分钱财。因此往往碰上大赦时,这些人便会趁着名单下来之前极尽牟利。
而对于她们这些女子而言,多待的每一个日夜都是煎熬,所谓夜长梦多,拖得越久便越容易产生变故,这两日她便隐隐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她。
而此时,同样关注着此事的长宁世子徐知叙正接过侍青递过来的书信查看,他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轻囔道:“教坊司,这么巧?”
侍青不以为意的接过话:“可不是嘛,让我一顿好找,要不是公子你让我们盯着袁明,这一时之间我还真找不到她。”
徐知叙皱眉:“此话何意?”
侍青怪笑着回道:“这袁侍郎表面看着刚正不阿,实则私下里喜欢喝花酒,最近几日只要得了空闲就往行院跑,不过这两日倒是换了地儿开始去教坊司了,我正是跟踪他去了那里才找到这女子的。”
“不过这袁侍郎谨慎的很,每次出门都要乔装打扮一番跟做贼似的。还有这女子,当真是国色天香,美得不可方物……”。回想起画中女子在台上翩然起舞的身姿,以及那双隔着一层面纱也遮挡不住的明亮双眸,侍青一阵叹息,卿本佳人,唉!
见侍青神情似醉似叹,徐知叙淡淡的剜了一眼,随即敛眉低头查看起手中的卷宗,上面寥寥数语写着:章如海,承平十二年丘县县令,因卷入徐州知府贺松年一案判结党营私罪、行贿罪,章如海及二子徙流刑皆死于途中,家眷一妻二女押送途中私逃,其妻及长女为官吏所杀,唯余幼女章玉晗幸存,后没入教坊司贱籍。
“章玉晗”,嘴中默念着这三个字,徐知叙脑中浮现出月色下那张惨白坚韧的脸,心中默道:真是极不相配的名字!
他放下纸张又继续追问:“可查到袁明这几日都与哪些人有接触?”
侍青接过话:“这可得问侍墨了,我这几日大半时间都用来寻这美人了!”
一旁的侍墨听了,连忙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过去。
“公子,这便是袁明近日所见之人的名单,我查了一下,这些人或者背后之人多多少少都与朝中犯官有关。”
徐知叙接过名单展开细细查看,望着那份冗长的名单他不禁眉头紧皱,大赦才几天这些人便按耐不住了,一个两个的都来找袁明走关系捞人。
而他们口中所说的刑部侍郎袁明,此时正惬意的在教坊司雅间内独自饮酒,一副好不自在的模样。
袁明执起酒杯凑在鼻尖深嗅一口,随即一饮而尽,满脸的陶醉和自得。
圣上大赦天下,他作为廷议决策的主理官,近几日可谓是炙手可热、如日中天。
那些往日里对他视之不理的达官贵人和交情浅薄的官员们为了他手中的权利都开始来奉承他了,有的是为家中罪属求情,有的是为他人奔走,左右不过是想让他在那名单内勾勾画画。
思及此,袁明只觉得遍体通畅、好不惬意,这被人捧上云端的感觉可比牢狱中施加酷刑和公堂上定人生死还要酣畅淋漓,他拿起酒杯,小酌一口,春风得意之际,只觉得这酒也醇香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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