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子要借多少钱?”
胡爷随手将女人推给一个手下。
女人面露惊慌,只惹得手下们更加兴奋。
但他们都默契的保持安静。
胡爷很满意。
手下却不敢放松。
“苏娘子果真是裴捕头弟妹?”
“千真万确,虽然才来了半年,但她的店铺是裴捕头帮忙置办的。”
胡爷皱了眉头,“你不是说裴捕头对这个弟妹不怎么上心吗?”
手下忙笑着解释,“确实如此,裴捕头就帮了那一次,后面几乎没再去过,若真上心,就算要避嫌,十天半月逢节赶日的,送礼拜访也算合理,可他竟一次都未去过。
至少咱们的人都没见过,就算咱们看漏了,有裴捕头在,怎么会到咱们这借高利贷,还特意要瞒着裴捕头。
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或者干脆和裴捕头闹掰了。”
“裴捕头那性子,倒不是不可能。”胡爷接受了这个解释,“如此,那便继续。”
大厅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芸娘已经几乎站不住。她又是试图擦拭苏晚身上的脏污,又是试图挡住众人的视线,眼睛通红。
“东家,咱走吧,改日再来。”
芸娘的声音压得极低。
李爷的声音就大多了。
“真是对不住,怠慢了苏娘子,不过来都来了,不如去后院换身衣裳,也省的白跑一趟。咱这儿,别的不多,就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多。”
话刚说完,李爷已经哈哈大笑,整个大厅也随之哄堂大笑。
有人将口哨吹得响亮,更有人直接把身边女人的外套扒了一半,
“何必去后院,我这里就有一件,小娘子来穿呀。”
“王麻子!你来这里,家里的娘子可知道?”
芸娘浑身发抖,竟然看到一个熟人,来不及多想便骂了回去。
这便捅了篓子。
“哟,这不是芸娘吗?你男人都不要你了,还有脸活着呢?”
芸娘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帽子便拖着长长的白纱狠狠砸在王麻子头上,淅沥沥的脏污撒了一路,路线上的男人们没一个幸免。
咒骂声拍打声响起,一阵兵荒马乱。
苏晚没等这些人反应,也没管身边试图搭话的李爷。
她只是站在那里,抬起头,声音清亮,
“我应约前来,胡爷可敢一见?”
大厅瞬间安静。
就连李爷也一时僵在原地。
来找胡爷办事的人不少,却从未有人这般,胆大,还是个女人。
“好像是裴捕头的弟妹...”
“怪不得,可这也...”
私语再起,目光却更多聚焦在了二楼,那个始终关着的房门。
“胡爷若忙,我便改日再来。只是没想到,这样大的流金坊,待客却这般没规矩。”
苏晚摇头叹气,一脸惋惜。
众人便又看那伙计。
那脏水也沾了不少在他身上,又因着下跪磕头,衣服又乱又脏,发型也散出不少。他此时已是有些懵了,一边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边歪头偷瞄李爷的反应,竟有些可笑。
真有人笑出来了。
“这伙计,倒像个泥坑里爬出来的□□。”
“哈哈哈,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赌客们便是这样,捧高不一定,踩低乐见其成。
不该是这样的。
李爷气急,一脚踹在伙计头上。不同于刚才做样子的巴掌,这一脚,当真用了狠劲儿。
伙计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李爷还要继续,二楼的门却已经打开。
“何必和伙计置气,胡爷早就在等着了,请苏娘子上楼细谈。”
楼上的那位一身短打,看着精明能干,客气有礼。
楼下的李爷有了主心骨,当下也放过伙计,略微整理衣服,面带微笑引苏晚上楼,一身褐色长袍,竟透着点儒雅。
可没人会觉得他们果真好说话。
被李爷踢了一脚的伙计还没爬起来呢。
“东家,不能去。”芸娘也看出不对,“咱们下次等裴捕头一起来吧。”
裴凛川?
就是得躲着他啊,借高利贷这事儿怎么能让他知道。
想到那个男人古板到死板的性格,苏晚连连摇头。
至于危险,钱到手她就抽奖,99%的概率,她就不信回不了家!
只是,没必要让芸娘跟着了。
“没关系,他们总会顾忌大伯身份。我一人去就行,你去外面等我,放心,很快的。”
芸娘还要跟着,却被李爷笑着拦了。眼看着苏晚一步步上楼,她一咬牙,转身向门外跑去。
“让她上来,这样不听话的女人,就得让她见点红。”
胡爷一脸阴沉。
“清风,人都记下了吧,算了,记不得也没关系。”
谢铮神色平静,起身下楼。
苏晚上楼,再次确定“有借有还”能用。
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上楼,她也不是什么可以默默消失的小人物,胡爷可以对她使用精神攻击,但物理攻击,应是不会。
苏晚对自己的安全还算有点信心。
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这样当众打脸,胡爷可能会拒绝借钱。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流金坊有个规矩,只要能在赌桌上赢了胡爷,便无条件可满足一个要求。
不管胡爷有什么手段,他不可能赢过开挂的系统。
她只需要借475两。
甚至不用还!
胡爷是混蛋,好在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苏晚定下心,跟着短打伙计进门。
一个男人大马金刀坐在正对门的椅子上。
锦缎长袍,容貌端正,右手带着硕大的红宝石戒指,手下们分列两旁。面上不见凶狠,甚至挂着亲和的笑。
若不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解他是怎样不择手段,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的打手爬到现在的位置,这简直是一个励志代表。
胡爷也在打量苏晚。
并非绝色,看着柔弱,容貌有些秀丽,肌肤倒是无暇。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她的态度,明明是有事相求,态度也有温和讨好,但偏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胡爷直视苏晚的眼睛,苏晚没有回避,反而回以浅笑。
是了,就是这个。
这女人不怕自己,也没低人一等,仿佛在她心里,自己与她,竟是,平等一样?
有意思。
胡爷心头火热。
这样的女人,折磨起来才有意思。
人不可貌相。
苏晚绷紧神经。
砰!
有人进门又关门。
扑通!
一个浑身青紫的女孩子就这么被丢在苏晚脚边。
苏晚的心登时缩紧了。
小女孩看身量不过10岁左右,大腿没她胳膊粗,却隐隐透着血色,发丝细黄,胡乱散在脸上。
她趴在地上,看不清面容,神志已有些不清。
“我,我错了,我妈妈一定会来赎我的,求求你了,让我回家吧。”
小女孩没有抬头,只是下意识摸索旁边,下意识开口求饶。
这一下打乱了苏晚的所有思路,她只是愤怒,以及一丝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
“苏娘子有所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欠了我的钱,我也是好心,允了他拿女儿抵债。要把这孩子养好,可得些时日呢,算起来,还是我亏了。”胡爷摇头叹气。
“那,也不至于下手,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苏晚喉咙发干。
“已经不小啦,调教起来费事着呢。”一个圆脸的打手嘿嘿直笑。
胡爷摆摆手,“我流金坊开门迎客,能得到大家认可,靠的就是信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么大的招牌就在大厅挂着,苏娘子刚在大厅站那么久,不会没看到吧。”
苏晚张张嘴,从未如此真实感受到现在与过去的不同。
这里不是家。
就在此时,地上的小女孩摸到苏晚的脚,便抓救命稻草一样的攀了上来。
“求求你,和我母亲说声,我家就在城南槐子巷,我母亲姓孙,我家门口有棵大槐树,很好认的,求求你,同我母亲说一声就好...”
女孩子的手细长,抓的很紧,人却很瘦,攀在腿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却压得苏晚喘不过气。
道听途说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回事。
这些人,是真的不把人命当回事,他们,也真的,会杀人。
苏晚想逃跑,更想报警,可是,哪里有警?就算是守规矩如裴凛川,对这里的事情也三缄其口,除了警告自己远离,并未做其他事情。
买卖人口,吃喝嫖赌,在这里,合情合法。
苏晚逼着自己不去看小女孩。
都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就像一个游戏,虽然很真实,但只要她抽奖离开,过两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也想回家,她什么也做不了!
苏晚深呼吸,弯腰去掰小女孩的手。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她在心里默念。
小女孩抓的很紧,用全部的力气去抓救命的稻草。
本以为会很困难,结果却异常顺利。
稍微使了下力气,小女孩便猛地松开,瑟缩着在地上颤抖,
“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
苏晚僵在原地。
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谁这么不懂事,瞧把苏娘子吓的,快拖走,脏了我的地。不管她,苏娘子,来喝茶,咱们慢慢谈。”
胡爷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倒了杯茶。
立刻便有人去拖小女孩。
就如同遇到天敌,小女孩立刻便不动了,随着那力道一点点松开苏晚的手,浑身颤抖的被一步步拖走。
她茫然的盯着地面,仿佛已经认命,只有双手扒在地上,徒劳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能节外生枝!
摊上个赌鬼的爹,救得了这一次救不了下一次!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她还能每个都救吗!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苏晚拼命给自己洗脑,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那边瞥。
小女孩眼看着就要被拖出屋子,指尖的红色刺痛了苏晚的眼睛。
去她的吧!
“等一下!”
苏晚猛地抓住那双小手,将孩子揽在怀里,“胡爷开个价吧,这孩子,我买了。”
反正已经得罪了,再加一条又能怎样!
不是没看出这其中可能的设计,只是,作为一个人,又如何忍心?
借多少不是借,反正,她也没打算还!至于以后,她都走了,山崩海啸,与她何干。
打定注意,苏晚稍微淡定,面上也轻松不少,“我那里正缺个跑腿的,她这年纪刚好。”
胡爷一脸惊讶,
“这是怎么说的,苏娘子本就拮据,这,倒显得我难为人了。”
“也是有缘。胡爷是个爽快人,索性成了我与这孩子的缘分吧。”苏晚浅笑,心中却在暗自盘算手头资产。
她有525两银子,存在系统中随用随取,一个女孩子市场价也就是3两左右,怎么都够的。
但既然这是算计...还是得装穷。
“苏娘子都开口了,那肯定是最低价。”胡爷哈哈大笑。
短打男立刻躬身上前,
“这孩子今天刚来,她父亲报了50两的价。”
“50两!”胡爷一脸震惊,“这么贵咱们也收呢?我该说你什么好,咱们是开赌场,不是开善堂。苏娘子是裴捕头的弟妹,有心做善事,咱总要支持,哎,这孩子也可怜...”
苏晚看着胡爷装模做样,只想把他们统统拉去枪毙。
好容易忍下来,视线却止不住在屋里搜寻。
花瓶不行,声音太大质地太脆,能打伤不能打晕。
茶壶太小。
火炉挺好,溅射伤害加灼烧伤害,还有击退效果,就是得找个东西防烫。
这个不错!
苏晚眼睛一亮。
那是个挑窗的木棍,长度粗细都正合适,只是打人需要用点力气。
想要一击打倒,要对准后脑勺。
那边胡爷终于废话完毕,苏晚也收回目光,准备等他报价。
无所谓多少,大不了加欠条上。
反正不打算还,加多少随便。
“20两不能再低了。”短打伙计一脸肉疼。
“这不是难为人苏娘子吗?”胡爷一脸纠结。
这么爱演怎么不去戏台!人市的成年人价格不过5两,这么个小女孩要20两,你还真贴人设!
幸好我不打算还。
苏晚一脸便秘,实在没心情陪他们演戏,正要开口同意,就见胡爷摆了摆手,
“苏娘子本就没钱,我又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今日就当我吃亏,这个小丫头,就送你吧。”
嗯?!他想干什么!
苏晚绷紧神经,“怎么能让胡爷吃亏,您报价即可,我...”
“哎,苏娘子不是没钱吗,要不也不会光临寒舍,总不能...”胡爷轻笑一声,起身走到苏晚面前,他高苏晚一头,身形更是大了苏晚两圈,哪怕只是面对面站着,语气态度皆是和善,压迫力却足有十分,“用我的钱,买我的人吧。”
苏晚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正确流程不应该是现在羞辱加坐地起价,等我签了欠条然后还不起钱最后只能任人宰割?
你们坏人不都特别喜欢看人挣扎求饶无助绝望吗?
你刚才不演的挺好吗,现在怎么不演了?
是我不配吗?
还是说你换人设了?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晚堆起笑脸,忙将小女孩拉起来,“快谢谢胡爷。”
小女孩仍在懵逼,此时才算是得了准信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头,“谢谢胡爷,谢谢胡爷!”
胡爷弯腰把人扶起,将小女孩的手放在苏晚手心,
“以后就跟着苏娘子好好过吧。”
苏晚将小女孩揽在怀里,和胡爷的手一触即分,红宝石戒指在她手心划了一下,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卖身契...”
“自然在这里。”
胡爷从怀中掏出卖身契,递到苏晚面前。
真的这么简单,难道自己想多了,裴凛川其实挺好用的?胡爷只敢羞辱,不敢动真格的?
苏晚心思急转面上不显,只笑着感谢伸手。
没拿动。
卖身契绷的笔直,胡爷的声音如冰冷的蛇顺着卖身契划过苏晚全身,
“苏娘子何必着急,入了我的门,总得守我的规矩。想从我流金坊拿走什么,首先得留下点什么。苏娘子来借钱,我也不为难你,给我倒杯茶,我们立刻签条子,如何?”
呵呵,高看你了。
苏晚心中石头落了地,脸上笑容便格外轻松,
“胡爷说的对,本该如此。”
这女人也没那么难驯。
胡爷有些失望,转身落座,用下巴指点了方向。
房门在南侧,胡爷坐北方,手下们分列东西两旁,此刻便顺势都挪去东侧,西侧的茶桌火炉便漏了出来。
炉上水已沸腾,茶叶更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在这样的黏腻的环境里仍散着独特的茶香。
放茶叶,高抬壶,注水。
苏晚端起茶杯,有点烫,很好。
“胡爷,用茶。”
胡爷一手支脸,一手接茶,还未碰到,眉头锁死。
“这么烫?”
“不懂规矩,还不吹凉了喂胡爷喝。”
苏晚扭头,认出的说话的人,就是那个引她入门的短打男,比她壮,但身高差不多。
胡爷没有说话,苏晚便笑着答了,
“是我忘了,第一泡应该倒掉的。”
她笑着将稍冷些的茶水倒掉,转身去了火炉边。
水已爆沸,顶着壶盖上下的跳。
胡爷换了个姿势,目光一寸寸从上到下舔过苏晚后背大腿。
这女人虽少了点趣味,却也不是一无是处,倒是能在宅子里多放几天。
苏晚将小女孩安顿在火炉旁,顺势将之前看好的撑窗的短棍换了个顺手的位置,然后用棉布垫着提着滚烫的水壶走向胡爷,
“胡爷不问问我借多少?”
胡爷刚要回答,便见一个茶壶在眼前越来越大,太近太快,他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手臂抬了一半。
上好的紫砂壶胎薄质脆,滚烫的茶水伴着碎片狠狠糊在皮肤上。
胡爷精心保养的面容登时红了一大片,透明的水泡伴着杀猪般的惨叫与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打手们将胡爷围了一圈,七手八脚的用袖子去擦脸。
这些人欺男霸女确实可以,擦脸这种精细活着实为难,不知有多少水泡被擦破,只听得胡爷的惨叫更加凄厉。
苏晚拉着女孩就要溜走,卖身契再想办法,当务之急是不能硬碰硬。
“拦住她们!”
胡爷是个狠人,这时候还有精力留神苏晚动向,只可惜碍于脸上受伤不能做出凶狠模样,气势生生掉了一截。
还有点可笑。
苏晚憋得有点难受。
她将女孩护在身后,大声呵斥,“放肆!我是裴捕头的弟妹,你们敢动我一下,他定不会轻饶你们!”
打手们果然顾忌,犹豫着不敢上前。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了点事情,无非是无人伸冤,没人细查。可若是动了裴捕头的弟妹...
“听她浑说!裴捕头根本不在乎她!”
有胡爷担保,打手们顿时又围了上来。
苏晚见状,用隔热的棉布垫着提着火炉便丢了过去,有点烫还有点重,但这身体做了大半辈子农活,完全能忍。
打手们却忍不了。
火炉中的碳是上好的竹炭,无烟,耐烧,温度高。
当即人人惨叫,各个跳脚。
苏晚趁机拉着小女孩往外跑,还没到门口,门却自己开了。
“不好了胡爷,下面打起来了。”
一人破门而入,慌慌张张跪倒在胡爷面前。
也将苏晚二人硬生生堵在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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