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坊的大厅从未如此安静,也从未如此整齐。
桌子全部规规整整堆到一边,只有一个最大的黄花梨长桌安放中央。
满堂赌客加伙计,头对着桌子整整齐齐躺倒了两排,脸上各有各的痛苦。能看出来他们很疼,也能看出来他们不敢说话。
挺好的,都还活着。
胡爷莫名松了口气。
哪怕是他,这么多人死在自己这里,也得费大力气打点。
先是苏晚,后是这里,真当他没有脾气吗?
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胡爷怒火中烧,看到了大厅唯几站着的人,又硬生生把怒气压了回去。
憋得脸通红。
这几个人,惹不起。
鼠有鼠道,能干到这个位置,胡爷更是早练就了火眼金睛。
虽不清楚具体身份,但这些人的身份不一般,他惹不起,他身后的人也惹不起。
明明已经安排了李顺小心招待,遇事能忍则忍,账单能免就免,究竟哪里出了错?
李顺呢!
“胡爷在找谁?”
说话的是个男子,青色劲装,端坐在长桌一头,面前摆了5根金条,神色平静,说话语气也是一潭死水。
他身后十几个随从倒是笑的灿烂。
“不敢担这一句,您才是爷。”胡爷连滚带爬下楼,对着男人谄媚的笑,又牵动脸上伤口,笑的比哭还难看。
苏晚没忍住笑了一声,把看守的短打男吓了一跳,疯狂使眼色。
果然恶人还得恶人磨,有人牵制胡爷,她逃跑的机会更大了。
苏晚闭嘴,表示自己不会再出声,又主动转身给他看了双手,绑的严严实实。
短打男狠狠瞪了苏晚一眼,接着从窗户缝看楼下动静。
苏晚则悄悄丢掉手中染血的碎杯片,绑手的绳子立刻松了一点。
她对着小女孩做了个噤声的嘴型,小女孩当即抿紧了嘴。
二楼的动静只是小插曲,没有影响楼下一点。
“叫我清风就行,人都在这里了,你可以过去看。”清风指了指躺着的两排人,“放心,都活着。”
“不找人不找人,他们惹您生气,您怎么教训都是他们的福气,清...爷,您看,还有什么安排?”胡爷爬起来,示意手下招待。
“他们没有惹到我。”
“那这...”
“只是赌输了而已。我和他们对赌,赢了我可以拿走这些金子,输了就挨我一拳。”
清风一本正经,“可惜,没人能赢。”
一口气就这么堵在胡爷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想替那些赌客喊冤。
谁能赢您啊,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赌客而已啊。
难道是哪里关系没有打点到位,这是来找事儿了?
胡爷飞快将关系捋了一遍,没有任何头绪。
只能大出血了。
他舔着笑,从胸前摸出几张银票,“没能让清爷尽兴,是小的不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您带兄弟们去喝酒。”
银票薄薄几张,都是大面额,足足500两,这么多银子,至少足够三口之家在滑县体面的过十年。
就算是贵客,也应该满足了。
“倒是懂规矩。”清风扯出一丝微笑,将银票收入怀中,眼看着胡爷微松口气,这才慢条斯理让其坐下,
“不如,我们俩也赌一局?”
胡爷立刻坐不住了,笑的也更加勉强。
谁要赌必输的局啊!
“这,小人赌技不佳...”
“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介意...
胡爷还要找借口,清风直接打断他的话,
“我听说胡爷这里有一个规矩,只要在赌桌上赢了你,就可以让你做一件事。”
“清爷有事直接安排,不用这么麻烦。”
“规矩还是要守,摇骰子还是比大小?”
这两个有区别吗?
胡爷很生气,可他没办法。
他已经看到了李顺,面目全非,不像一拳能打出来的。
自己平日虽说吃的好点,但功夫也没落下,挨一拳,应该没事吧。
而且,钱都收了,应是不会再动手了,应是走个过场。
这么一想,胡爷生出不少底气。
“那小的就陪清爷赌一把,至于赌注,清爷要赌什么?”
胡爷和清风分坐长桌两边,离得不远,气氛融洽,若忽略地上的两排人,倒是个其乐融融的画面。
清风推开金条,示意胡爷坐到长桌另一头,
“我们赌命吧。”
这人有病吧!
胡爷坐不住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听错,斗胆确认无误,脑子便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为什么,凭什么,图什么?
震惊,疑惑,恐惧,愤怒。
胡爷的笑再绷不住,他胡德发在滑县也算个人物,便是要杀头,也得给个理由!
“清爷这是何意?若哪里招待不周,您报出名字,我把人给您随意处置。”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不是流金坊的规矩吗?”
清风依旧面无表情,他身后那些随从却各个收敛了笑容,盯得胡爷头皮发麻,尤其是一个耳戴金饰的人,相貌平平,身高一般,眼睛里却仿佛淬了毒。
胡爷忍不住摸了摸脖子,知道今日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再笑不出来,心里已经将那个惹事的人骂了千遍万遍。若能活过这场,他用自己项上人头发誓,绝不让那人好过。
躲不过去了,那就只能面对。
他胡德发,当初也是刀上舔血的人物,更何况,要论赌技,十里八乡,谁不知他胡爷大名。
“那就比大小,可好?”
胡爷坐直了身子,他样貌端正,衣着也好,这么一看,倒有个人样。
“总要有个役使。”
清风在胡爷的手下们身上扫视一圈,最后盯上装死的李顺,
“李爷是吗?劳烦来做个见证。”
李顺还想装死,就被人在腰上狠狠踢了一脚,差点把肠子都吐出来。
再装就真死了。
“你还好吗?”
李顺撑着腰爬起来,一睁眼就差点尖叫。
明明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还带着温和的笑,可偏偏看得他心惊肉跳。
第二眼,李顺看到了这人耳边的金饰。
是那个人,他想到门口被踢了一脚的赌客。
李顺立刻扯出笑脸,“好得很好得很,我这就起。”
有人送来两副全新的骰子,李顺一瘸一拐扶着腰将骰子分发给清风胡爷二人。
“规则是比大小,每人三个骰子,点数大者获胜。赢家,5根金条,输家,赔命。”
上了赌桌,连人命都有价格。
所有人屏住呼吸,任何对话都是多余,虽说两人今日第一次见面,但已经是生死之交的对手。
任何话都是多余,二人同时摇骰。
清风神色随意,仿佛赌的不是自己的命。
胡爷面色凝重,他很确定,输了自己肯定没命。
场上的人,都很紧张。
尤其是胡爷的手下们。
他们很清楚,胡爷倒下,他们的下场绝不会更好。
看守苏晚的人脸都要憋红了。
根本没注意到偷偷起身的苏晚,更没注意到脑后的棍子。
啪,砰,咚!
嗯?
胡爷仿佛听到了什么,但对面的阎王已经放下骰盅,那个耳戴金饰的随从更是直接站在他身边,他也只能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手上。
其他的都不重要,保住自己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谢铮伸了个懒腰,目光不经意的撇了眼二楼,嘴角含笑。
楼下没什么动静,苏晚的心终于落回原地。
接下来就是下楼离开。
楼梯虽在大厅一旁,但楼下现在安静的很,以防万一,还是换身暗色的衣服保险些。
苏晚也不嫌弃,上手去扒打手的衣服。
打手有点壮,她推得很吃力,旁边突然出现一双小手,干瘦,枯黄,粗糙。
明明是嫩的掐出水的年纪,却比她的手还要老,见苏晚扭头,忙摇着头解释,
“我不会说出去的。”
真是个傻孩子,苏晚轻笑,
“你叫什么名字?”
“虫儿,我叫虫儿。”
“跟我走吧。”
“卖身契...”
“不管!”
苏晚快速扒了短打男里外两件短衫,将里面那套递给虫儿,刚想劝她别介意,毕竟上面有明显的汗味儿,却见虫儿一脸惊喜与不可置信,枯瘦的手小心翼翼摸着内衫,
“这就是细棉吗?若是卖了,今年冬天我们就不会挨饿了。”
劝说的话就停在苏晚喉间,梗得难受,她倒忘了,在这里,衣服是硬通货,更何况细棉。
可惜时间太紧张,否则定扒光了这个打手。
“跟我走,等出去了,这个外衫也给你。”
苏晚套好衣服,将头发束成男人式样,她今日穿的朴素,细棉材质,灰白颜色,换上流金坊统一外套,乍一看,倒同打手们有些类似。
只是有些清秀,不能细究,当下却也顾不得了。
苏晚拉着小女孩,猫着腰往下走,栏杆自然没什么遮挡效果,万幸,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赌桌上。
“开吧。”眼看着苏晚二人一步步挪到大厅,清风松了口气,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等一下。”
胡爷握紧骰盅,眼睛带着一丝殷红,
“若是小人侥幸能赢,小人不求贵客性命,只求此事到此为止,可好?”
清风不置可否,直接打开自己的骰盅,“665,可惜,胡爷呢?”
665,居然是665!
赢了,这下赢了!
胡爷的手下围了一圈,满脸兴奋。胡爷最擅长的便是摇色子,十拿十稳,要几点有几点。
不像有些不入流的赌坊,用下了手段的骰子作弊,胡爷那是真本事。
“胡爷请开盅。”李顺长出口气。
“开吧,胡爷,赢定了。”手下们道。
胡爷也觉得自己赢定了,心都放下大半,他没有打开骰盅,而是重新端起笑脸,死里逃生,就连脸上的烫伤都没那么疼了,
“要不就不开了吧,小的为清爷准备了茶水点心,另备了厚礼相待,何必因着这点小事坏了咱们和气?”
清风只是摇头,
“饭可以等会儿吃,先把赌局完成。”
吃吃吃,没了命看你怎么吃!
胡爷恶狠狠的想,心中浮现几百个折磨人的方法,又自己按了下去。
算了,能搭上这人的线今天也算赚了。
“那小的就开了?”
清风示意他继续。
“开,胡爷,开!”手下们给胡爷打气。
苏晚也悄悄探过头去。
就见胡爷深吸口气,将骰盅开了条缝,看清点数后,这才猛地甩了盅盖,声音甚是愉悦,
“666,承让,这局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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