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霄咬牙,一骨碌翻身欲起,额角仍带血迹:“你和大师兄,当年两人就敢烧偃师老巢,我为何不能?
方行非抬眼睨他,语气不紧不慢:“我带了大师兄,你带了谁?”
白霄气得高声:“这里是武禁区,禁武不禁术,我自可应付!”
自秦宣即位以来,武禁区已扩至皇城之外,笼罩京畿百里,禁制森严。
方行非一笑:“应付的来,浑身都挂彩?”
白霄瞪他,语气不甘:“那是那帮人用暗器偷袭!”
青年嗓音还带些沙哑,却压不住怒意:“还好意思自诩正道中人,堂堂‘名门正派’,只敢偷袭暗算!”
方行非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语气似嗔似笑:“照四爷这意思,往后打架,还得先问清门第出身?不是名门正派,咱白四爷便立刻缴械投降?”
白霄被他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低声吼道:“……要你多管闲事!”
方行非闻言,乐得不轻,呛起白霄得心应手:“我还真不想管你。要不是铸一,连夜催到我这儿。你以为,我半夜三更,愿意出这门?”
白霄气结,压根不想再理这个人了,他从袖中一拂,已然摸出借符,意欲再入阵中。
哪知他动作才起,便被方行非一把按住肩头。
方行非不急不缓,掸了掸他肩头的尘灰,眼神却已投向院中混战。
他眯了眯眼,语气渐沉:“一间院子,方寸之地,三把命刀,这么大的场面,你少掺和。”
执刃御敌,寻常来说,是人主导兵器,唯命刀不同。
命刀的使用者,高度依附于兵器。‘人控刀’与‘刀控人’不过一线之隔。
若控得住,便是破敌的利器;若控不住,反为所夺,陷入癫魔,此谓邪兵。
同时,命刀之主,可借‘魔锋’之力,不受“武禁”所拘。
白霄顺着方行非的视线望去,只见院中局势又变。
院中,原本还算喧哗的一拥而上,不过几息,便再度人影寥落。
身下的武者中,两名玄色锦衣、暗兵模样装束的男子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与他们对阵的青年手中,兵刃上缠裹的白带层层揭开,仿若殓衣。
其中一人低声开口:“爷,是……九爷的临渊。”
另一人闻言一滞,眉心微蹙,沉声而出:“这把命刀,是老九的东西,还请阁下交还。”
褚明闻言,却只笑了,他缓缓抬剑,淡然一句:“想要,来抢就是。”
···
任玄至万戎村外时,远远便见前方剑光冲天,仿佛有人在黑夜里点燃了一整座剑阵。
他足尖一点,掠身而去,悄然于夜色下隐去身形。
只见前方的院落中,数道身影于缠斗不休,刀光剑影,竟难分胜负。
任玄目光一凛。
暗榜排行第二的顾怀远,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深居内府,鲜少出手。
可此刻,他的对手,却是个年岁尚轻的青年,面生得很。
只是那青年手中,所执之刀……任玄骤然眯起眼,赫然正是一把命刀。
暗兵十锋,或命刀认主、或封于禁狱,怎么会有流落在外的命刀?
任玄并未上前,反是落身院外,迎上一旁看戏的方行非。
“二爷,这是什么情况?”
方行非歪头看他,语调闲淡,一语中的:“暗兵的命刀,流落到外人手里。”
他勾了勾唇角,风轻云淡:“脸都丢完了。”
夜色沉沉,风起无声。
两道黑影纠缠如魅,快至肉眼难辨,刀剑之鸣穿夜,于院中激起连串火星。
任玄观战须臾,片刻后,他忽而眸色微敛。
他注意到了袁枫。
那青年站在廊下,眉眼如旧,却不知何时,微微的蹙了眉。
袁枫身侧,细密的电光宛若游丝,从虚空中探出,缕缕缠绕。
——这小鬼,随时是要动手的。
袁枫身上的五道禁术,无一不是逆天反命的存在。袁枫若动手,现在这么多人,都不一定够看。
任玄思忖片刻,他开口,直入正题:“方兄,要杀方存吗?”
方行非眉梢一挑:“将军说呢?”
任玄不绕弯,语声微低:“能否,晚些动手?此人于各式术法造诣极深,他或许有办法窥探那夺舍只术。”
风过,方行非沉默了须臾,他也非是只知仇、不知恩之人。
方行非语气坦然,不加掩饰:“我师兄身上的偃毒是肖景渊换的。他既救过我师兄,我自然会帮他。任兄想如何做?”
夜色正浓,杀意如潮。
院中交战酣烈,忽有地脉震动,一道土墙轰然破地而起,硬生生将缠斗的二人生隔两端。
骤然的收招,气机如刃断弦。
褚明收势不及,逆冲之力沿着经络反卷上身。
青年半跪于地,额头瞬间渗出一层薄汗,不像气元不足,反想是身体超出了某种负荷。
檐下风动,袁枫眸色骤寒,一个闪身,落至褚明身侧。
他抬手一拦,语声利落似刃:“别打了,调息,你的心脏到极限了。”
袁枫语气虽冷,眼中却隐有急迫之色。
而另一侧,任玄已横身拦在顾怀远身前,他伸手按下那人刀脊,语气不轻不重:“临渊尘封多年,如今有人能再持此刀出鞘。刀已认主,何苦再逼?”
顾怀远面色微动,沉默少顷:“你知此刃?”
任玄未答,他轻叹:“如今有人能拿起临渊,也算是老九的衣钵后继有人,何苦为难呢。”
顾怀远只遥遥望了眼褚明手中那柄长刀。
刀身半露,刃锋寒彻,恍惚之间,似有亡灵低语,重返旧梦。
老九死了快七年,人入土,刀无名。可今夜,竟有人一眼便认出了老九的命刀。
顾怀远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任玄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探意:“阁下何人?”
任玄只淡淡一笑,语声平和:“官家的人。”
他语气未见锋芒,却自带压迫之势:“还望顾统领,为朝廷留三分情面。”
江湖不是只靠刀剑生死,更多的,是人情世故,利害权衡。
顾怀远沉默片刻,命刀择主,气元不合,轻则受创,重则走火入魔。可此人,轻描淡写间按下了他的刀。
顾怀远眯了眯眼,终于,他拱手作礼,拢声说道:“在下顾怀远,今日——给兄台一个面子。”
话落,他挥袖而起,手势一转,院外那一众暗衣之人,竟如潮水般静默而退。
玄衣翻飞,无声无息,如鬼夜行。
任玄目光微动,一个眼神递出。
方行非会意,他素来没个正经惯了,如今唱一回黑脸,也不见得就比旁人温和几分。
方行非懒懒抬眼,眸光似水覆冰,语气不高,字字却似霜锋压顶:
“今夜,偃师,走不得。其余各位,方某不为难。”
此言一出,场中诸多侠客,气血翻涌,厉声喝骂:
“你们银枢,自称名门正派,如此行径,不怕被天下耻笑么?!”
方行非却似未闻,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眼尾挑起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讽:
“方某奉劝诸位大侠,莫再掺和。”
“今夜杀光你们。明日,我们银枢,还是天下正派。”
语落,万籁俱寂。
风卷尘起,一盏茶的工夫不过,那原本层层围堵、恨不得踏平这院子的人群,此刻竟似潮退沙沉。
不多时,院中,只余数名偃师,面色铁青,僵立原地。
方行非缓缓踱入院内,停在了方存身前。
他一双眼冷如暮雪:“这些偃师里,把去过银枢的,一一点出来。今夜,我便饶你一命。”
方存倚坐旧石,唇角噙笑,神情却淡得近乎凉薄。
他缓声开口:“他们欲杀我,是我与他们的旧账;你要杀我,是你我之间的私怨。”
他抬眼望向方行非:“方二爷,并没有在下,非得帮你报仇的道理 。”
话音未歇,院中气氛倏然一变。
偃师诸人,原本尚存几分矜持。此刻,却如得大赦,齐齐双膝一软,几乎当场跪地。
生怕方存反悔,真的成为被点名的倒霉蛋。
“统、统领——不是我们要杀你啊……”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上头定的决定,我们……我们根本不敢不从啊!”
“我们……我们哪一个不是听命行事?今天杀谁,明天救谁,从来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一群人推搡着往后缩,话语杂乱纷陈,如蝗乱飞,惶急哀求,如垂死之鱼困在洼泥。
他们争先恐后,像一群溃散的军卒,一边往外推责任,一边把“奉命行事”这四个字反复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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