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习带着弟弟刚从外面游玩回来,想要给父母一个惊喜,躲在了门外,却不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邶歌的恶习迟早会害了枕歌。”是主母的声音,她端着一盏茶忧心忡忡的对家主道。
“世俗常抱有偏见的眼睛,邶歌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也如此说他?”
“何来的偏见?我嫁入你千里家抱着这样的决心,那就是一心向千里家,你倒是觉得我这是妇人之毒了吗?”
家主顿时哑口无言,主母性子向来刚烈,他也是回回都被怼的说不出话,只好以沉默来应对。
“若是当时狠下心,少了现在的牵绊,对以后的枕歌也无害,谁知只是不忍心一时,怕枕歌孤独了一时就留下来了,现在又怎么把这钳下去的肉拔出来?”
“你就少说两句吧,再说邶歌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身为他的母亲,在我看来他一生都是错,反而更是促成了我这一身的错,要是真的害了千里家,我也对不起你们千里家,嫁给你时母亲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你这新上任的家主性子柔弱,所以我要是狠不下心了,你可怎么办?”
家主无言以对,屋子内变成了死寂。
千里习也是一时无言,弟弟的手还握在手心,小小的却滚烫灼热。
“阿兄,爹娘在说什么?”千里樟问他。
“莫事,我们先回自己的屋子。”千里习却撒开了他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自己先走了,千里樟在身后跟着他。
二十八年前,竹深是最受欢迎的地方,未来的小家主们都喜欢到这儿来找竹林家的两兄弟,更是早定姻缘。
意家平思小姐,性子内敛却又活泼,是个小小的开心果,家里的宠爱却没有让她个性张扬,和祁家的女儿韶鹿如同亲生姐妹的一般要好,那时的抿笑比她们要更加成熟一些,心里早定了郎君,是个不爱闹腾的,意平思总是担心她患上相思之疾,尽管她每天都可以和心上人见面。
“平思,辰家那小子可讨厌了,我又发现他在偷看你,真不是君子。”祁韶鹿在桃树下悄悄的和意平思耳语,抿笑坐在树后背安静的看着书。
意平思竖起食指在唇,示意祁韶鹿不要再说了,“韶鹿,辰如只是心思糊涂,人不糊涂,行为也不糊涂,我们可不要太误会他了。”
谁知祁韶鹿露出贼笑,戳戳她的心口处,“平思,你可骗不了我,你也老是偷看千里家的老大,但你当不当君子可都无所谓,你当小美人儿就好了!”
意平思赶紧捂住她的嘴,可真是挡不住这心大的主儿,“韶鹿,你可别乱说啦。”
“我哪里乱说,你看,那两兄弟来了。”祁韶鹿挽着意平思的手站起来,“笑笑啊,你的心上人来了。”
意平思故作责怪的拍了一下祁韶鹿的手背,娇娇道,“你别糊弄阿笑。”
“意小姐,竹林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千里习信步而来。
“意小姐好,祁小姐随意啦。”千里樟调皮道,手里拿着一支桃花,视线在寻找着什么。
“小情郎,你在找什么?”祁韶鹿也调侃他,“是在找你的笑笑吗?”
抿笑拿着书的手一顿,僵硬的翻过一页纸书。
千里樟的个性随了主母一样大胆,毫不遮掩道,“我就是找阿笑,阿笑嘞,我要找阿笑。”
意平思捂着脸笑他,“怪不得阿笑还要躲着他。”
千里习却装了心思,难得没有跟着闹起来,被意平思发现了。
“韶鹿,你快去把阿笑叫来,可别让枕歌瞧你急眼了。”
“好啦好啦,小情郎,我带你找笑笑去咯。”
把他们支走后,只留下千里习和意平思。
意平思还是先发制人的开口了,“大公子,要同我随处走走吗?”
千里习犹豫了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又点头。
“这么大的竹林里竟然没有蝴蝶,很可惜啊。”意平思有些感慨,“不过要是真的有蝴蝶,会不会很奇怪啊?”
“……竹林里太过幽深了。”
“对诶,我都感觉到有些冷了,现在还是三月。”意平思抱着自己。
千里樟突然抬起手又兀自放下,“那就回去了吧。”
“邶歌,是有心事吗?”
“……”
“啊……邶歌有心事瞒着我了。”
“没有。”意平思这样一说,千里习立刻反驳了她。
“那是什么啊?如果邶歌一直这样的话,我就有点小小的难过了。”
“……只有一点点难过吗?”
“太大的难过,邶歌也会难过啦。”意平思说的很温柔。
千里习抿着嘴唇,停下了脚步,“我一不小心听见了阿爹阿娘的谈话。”
“诶?那邶歌这样是因为家主和夫人说的话吗?”
“嗯。”
“那是因为邶歌有一不小心的犯了错吗?”
“阿娘说我这一生都是错,生了我,她也犯了错。”
意平思有些惊讶,以为邶歌是犯了什么重错才让夫人能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邶歌,你知道的,一个人如果太生气了,连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知道,夫人说不定也是因为一时的气愤。邶歌要是就这样放在心上了,那岂不是会一直像现在这样悲伤了?”意平思很担忧的看着他,竹深千里氏的白衣公子是最干净的。
千里习没说出什么话,就和常常被主母说的哑口无言的家主一样沉默。
夜间的时候,主母去偷偷唤醒了千里樟,尚还在睡梦中的千里樟看着母亲的脸还有些恍惚。
“枕歌,阿娘有话同你讲。”主母把他拽起来披上了衣服,“随阿娘去慎三思。”
千里樟一下子又清醒了一大半,不知道这半夜里去祠堂干什么。
“阿娘,怎么了?”千里樟半迁半就的起来,可主母不愿再同他多讲,他们就来到了家族祠堂。
祠堂里总是烛火通明,主母有时也会长夜里守在这儿,千里樟第一次晚上来到这里,看着两棵古树,却有点害怕。
“枕歌,跪在这儿。”
千里樟听话的跪下。
“有些话,阿娘必须给你说了。”
千里樟乖乖的点头。
“……”主母看着他这般乖巧的模样,又突然于心不忍,时常在想自己这样的选择是不是错了,“邶歌待你如何?”
“阿兄?阿娘为什么这样问,阿兄待我可好了。”
“你俩本是兄弟,待你好是必然的。”主母掩饰一般的解释,“要是邶歌犯了错,你会原谅邶歌吗?”
“阿兄不会犯错,阿兄可从来也没有犯过错。”千里樟把腰打的笔直,说的很是自信。
“那邶歌必须犯错呢?”
“阿兄为什么要犯错?”千里樟的眉毛皱在一起,“阿娘,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和你阿爹都是时候该告诉你了。”主母也在他身旁跟着他一齐跪着,“这是家规,死的规矩,关乎着千里氏的安危,必须要做出抉择。”
千里樟什么也不敢再说的听着。
“千里家的两个孩子,有一个一出生就得处死。”主母缓慢开口,“或许你觉得这很残忍,可历代双生向来如此,这两个孩子,有一个必然是千里氏的禁鬼。”
“禁鬼?”
“只有死了的禁鬼,才能够扶持家主。”主母闭上眼,她的面容不漏痕迹的沉静,“活着的禁鬼不受控制,死后复生,又随主而死。”
“阿娘,就是我和阿兄有一个是禁鬼吗?”
主母把手心覆在他的头上,“枕歌,这事无法。”
“那我是禁鬼吗?”
主母睁开眼,面向千里樟,“为什么觉得会是你?”
“因为我老是犯错,阿兄却不会,阿兄还会让我把那些错误改正,所以阿兄不会是禁鬼。”
主母把他抱入怀中,“枕歌,不要把这一场当做是恶事,我们都只是履行罢了,你要变得坚韧,悲悯之心也可以互存,可是必要的决绝却要适当的拿出来。”
“这个并不是一场别离,姓千里的没有来世,禁鬼却可以存活两世,他们是伴随着死亡的重生,又与主共生死,一时的兄弟之义,只不过是变作了来生的君臣之礼罢了。”
这一次千里樟想了很久,“阿兄知道吗?”
“恐怕那日,你们兄弟俩在外无意间听见,邶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阿兄只是有点难过。”
“邶歌有所察觉是必然,他一直是一个聪明的孩子,阿娘心疼他,却也没办法帮到他,又必须履行这个家女主人的责任,很抱歉让他感到阿娘竟然这样的对他狠绝。”
“阿娘,我只想要阿兄是我的阿兄。”
“你的阿兄离开了还会回来的。”
“万一那时他不再是我的阿兄了,阿娘,我又上哪儿去找阿兄?我是不是就没有阿兄了?”千里樟越想越害怕,这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创让他难以接受。
主母抹去他眼角即将落下的泪花,“枕歌,真正的别离只有邶歌不记得你的时候,别日之后,只要你还活着的时候,邶歌总会回来,守护你,守护着整个千里氏。”
见千里樟不肯说话了,主母继续道,“枕歌放心,阿娘向你保证,邶歌会回来的。”
“——真的吗?”这一次是千里樟不敢相信她。
主母笃定的点头。
千里樟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了千里习的房间,他只身穿了件单薄的里衣,披着外套从门缝里瞅去。
“枕歌?”
屋子里的人叫出了千里樟的名字,他立在原地不敢动,直到房屋的门打开。
“这么晚了在外面闲逛什么?”千里习收拢他的衣服。
“阿兄,我睡不着。”
千里习满脸笑意的揉揉他头发,“这么大了,还要阿兄带着啊?”
千里樟一脸痴痴模样,“阿兄,你为什么这样的好?”
“因为阿兄要保护你。”千里习回答的习以为常,“进屋子里吧,现在还很冷,要着凉了。”
千里樟立刻钻进了千里习的屋子里,跳上床榻盖着被窝,“阿兄,你的床都不暖和。”
千里习帮他压好被褥,“阿兄也想枕歌想得睡不着了。”
千里樟把头盖住,躲进被窝里,心里却因为主母的话又凉又悲,从此刻开始,他要害怕阿兄随时会消逝在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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