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山而来的祁家要启程回去了,身为祁韶鹿的好友,意平思很是舍不得她。
“韶鹿,我差点就追不上你了。”意平思拿出装满了大大小小玩意儿的包裹让马夫拿着,一路的小跑额间流出了细汗,“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好多好多东西,你不拘小节我知道你很难为自己想到这些,你把它们都带上。”
“这么多,平思,我拿不下的。”祁韶鹿推脱道。
“不知下次再见你,是什么时候了,琼州那么远,你要我到何处去寻你?”
“大小姐,你可别来寻我,等我来找你就好啦,可别去琼州受苦,你这娇贵的身子骨,路上颠簸,还是别来了。”
意平思的手和她紧握着,突然一辆马车行驶到她们面前。
“平思,我该走了,你看,都挡了别人的路了。”祁韶鹿无可奈何只能启程了。
意平思回头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看着那辆马车,却说不出责怪,只好和祁韶鹿告别。
“韶鹿,你要好好的。”
被挡了路的马车里面的人突然掀开了帘子,很奇怪挡了路的姑娘怎么了,“姑娘,何故在此地哭泣?”
是少年时期的玉郎真君,没了那要命的梦魇折磨,他此刻也是意气风发衣袂飘飘。
祁韶鹿回眸,这一眼让她苦苦追寻了好多年。
少年的玉鸣最佩服的人就是千里习,佩服他的大哥风范,佩服他的处变不惊,不管是个人品行还是处事风格,玉鸣就是说不出来的钦佩,更是羡慕他的自在,所以他也是竹林里的常客了,会经常来访。
“很抱歉挡了公子的去路,我们马上就走。”祁韶鹿道。
玉鸣微微一愣,笑着回复她说,“其实等一等没关系的。”
祁韶鹿就这样走了,后来只是听说她回到琼州之后病重了许久,不知从何时开始和玉家的那位暗通款曲,最后的消息是她的喜事,意平思再也没见过她,原来有些人一别,就真的不能再见面了。
千里习用纸浆糊了一个灯笼,里面装满了蝴蝶,还有些因为捕抓的时候太过用力翅膀总有些小缺口,可是这事却被主母在饭桌上提起。
“竹林里向来素雅,你从何处捕了那些蝴蝶,扰竹林的清新?”
千里习和千里樟的碗筷都是顿住,就连家主也觉得这样说的太苛刻了。
“我想要蝴蝶,我让阿兄去捉的。”千里樟率先开口,“阿娘,你别这样说阿兄,是我想要的。”
“你要这些干什么?”主母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插嘴,“这儿可不像外面的花花世界,你平时在外面怎么闹都行,现在还带回家里来了。”
“只是觉得竹林里太过沉重了,想要填一些色彩。”
“那你怎么不多抓一点回来?几只怎么够,你去找成百上千只,这竹林也没办法变出你想要的色彩。”
“别这样说孩子,吃饭吧。”
“你看你都惯出什么样子来了,你瞧他怎么和我说话,低着头闷着声,眼里不见我这人,说话含糊,不知道是在敷衍谁。”主母放下筷子,看样子是不打算吃了,但是也要进行一番批评教育才肯罢休。
千里樟现在就很害怕,求助的看着家主,而家主只是摇头。
“对不起。”
“你确实该和我说对不起,没了你少了烦心事,这些琐事也不会放在这里提。”
千里习终于皱起了眉头,这一皱眉,千里樟就心念不好。
“你这是在和我摆脸色诉说不满对吗?在外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谈笑风生,回到家却要费尽心思和我作对,饭后再去和你的小友们诉说我这个母老虎,千里家的女主人是母老虎,让世人唾弃我这个妇人,让人认咋舌我的狠毒,你的目的就达成了,对吗千里习?你今日捉些蝴蝶回来,明日里种些花草要把它们养在庭院,他日又招来蜜蜂采蜜,败坏!”
“够了!”千里习拍桌而起,“什么都是你认为,你不满意什么,一把火烧了就是!”
咔嚓一声,千里习把筷子摔在了地上离去,留下三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何苦这样说他。”家主放下碗筷无奈道,自然是没了胃口,千里樟小心翼翼的看着主母的脸色,想要去找千里习。
“你别去找他!”主母被气红了眼,“都不许去找他,坐好吃饭!”
千里习这一离家出走,可是流言却在不日后如瘟疫般散播,谣言四起,说的都是千里家的大公子修行禁术屋内藏鬼。
千里习失踪多日,千里家处在了风口浪尖,最担心他的两个人意平思和千里樟也无法相见,千里家也因此关上了大门,禁止外人入内。
现在陪着意平思的,就只有辰如了,就连抿笑,也因为无法和千里樟相见而忧思。
“辰公子,今日有阿习的消息吗?”他们在茶馆相会,看见风尘仆仆回来的辰如,意平思立刻坐不住的站起身。
辰如摇头,意平思又心如死灰的重新坐下。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要是她之前稍去追问千里习就好了,可是那样问总归是不合身份,无名无分却不清不楚的暧昧,她这样一女子何来这样的勇气。
“该怎么办啊……”
“意小姐,坊间的传闻虽有参和水分的程度,可也不能全然不信,既然有人敢传千里家的闲耳,意小姐还是少再打听千里氏了吧。”
意平思咬牙点头,“此事劳烦到辰公子了,寻找阿习的事还是我亲自去吧。”
辰如还没再来得及说什么,意平思就已经离去,他端起桌上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又把茶杯重重放回桌上。
散播谣言的人目的不在千里家,而唯独在刻意攻击千里习,传言中的不是千里家修行禁术,偏偏是千里家的大公子,意平思仔细想了想,千里习性子温和,平日里也没有仇人,到底是谁要这样诽谤他?
意平思打算等天黑的时候去千里家附近转转,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又害怕被人发现没有打灯,一路都是摸着千里家外的围墙走。
这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心里有些打退堂鼓,更是心理作祟,时不时会听见奇怪的声音。
她摸到了千里家的大门,试着推了两下,这门被锁的牢固,推动的时候竟然也一点响动也没有了。
意平思打算翻过这堵墙,她知道只要去到墙上面,往东走会有一个梯子,那是千里习放的。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她要先上得去这个墙,若是祁韶鹿还在,这堵墙对于她来说可不是问题。
意平思从别人的院子里偷来了一把梯子,这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干的事。
她小心翼翼的把梯子靠墙,很害怕它会突然倒下去,衣摆下藏着她的绣花鞋,上面精致的图案可以轻易看出她在家中所受的宠爱。
她后腿一蹬,有些狼狈的趴在围墙上,听见了身后梯子倒下去的声音,有些害怕的朝下看,心里直喊阿娘。
她的眼睛四处寻找了一下,却没有找到本该放在这里的梯子,越找越害怕,又用手去摸索,心里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找不见了,摔下去有多疼,又或者在这里等到天亮,众人围观,她又该怎么办,这样一想,再想下去,越想越哭。
“邶歌,你在哪儿啊……”意平思想用手撑起来,好让自己不这样狼狈,她的手扶着墙的边缘,小心的支撑起身子,可谁知一打滑,眼看就要摔进千里家,却也害怕发出声音惊动这家人,吓得不敢出声。
意平思这一摔,掉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平思?”
“邶歌,是邶歌吗?”意平思差点被吓破了胆,一瞬间听出了千里习的声音,再也不管不顾的抱着他,“我,我要被吓死了,再也不想这样了,邶歌……邶歌你这几日去哪里了,你怎么能够一声不出的就消失,让我到处找你……”
千里习沉默的抱着她,抱着自己的人久久没有回应,意平思也逐渐冷静下来,从他怀里挣脱下来。
“对,对不起,失了礼数……”意平思赶紧抹去自己的眼泪,吸吸鼻子,却又被千里习抱入了怀中。
得到了这样的回应,意平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委屈到止不住眼泪,也立刻抱住了他,要什么面子,喜欢又何必故作矜持。
“我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千里习还没有缓过神。
意平思掩饰自己的娇羞,轻轻的捶他的胸口,“你为什么要突然消失,我真的快被吓死了。”
千里习把脑袋靠在意平思的肩膀,很享受这一刻,“我一直在竹林。”
“可是,可是他们说……”
“你相信他们吗?”
“我相信你,邶歌。”
千里习轻轻吐出一口气,无奈的语气让意平思后怕,“可是这一次,世俗的言论变得相当的真了。”
“邶歌,你不要再吓我了。”意平思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千里习牵着她的手就往前走,意平思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红了面颊。
千里习把她带到了桃树下后让她站在原地等他,意平思还是有些害怕他离开,却也只能信任的点头,安慰自己,这里是竹林,千里习至少不会在这里突然消失。
等到千里习回来,他手中多了一个东西。
“你拿着它。”
意平思接过时,拿着的是木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尽头绑着什么,轻飘飘的。千里习擦亮一根木柴,小小的火苗让他们可以互相看清对方的面容,意平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没了那平日里端庄的样子。
“点燃它。”千里习又把点燃了火苗的木柴交给她。
意平思看着拼命挣扎的火苗,又看一眼千里习,看清了尽头绑着的是一个灯笼形状的纸糊,迷迷糊糊之下,意平思将它点燃。
火蛇立刻舔舐它,将它裹挟,红色的火焰将整片黑夜照耀的越来越明艳,里面被控制住的蝴蝶又被火势驱赶出来,纷纷向上而飞,它们逃散开来,寻找任何一处地方躲藏,火蛇依旧耀武扬威,却被掌控在意平思的手中,加之桃花坠落,掉落在了纸糊上,带走一片火苗,落在地上像是坠落的星子,燃烧又耗尽。
意平思被这样的场景震撼,向上而飞的生命又被拽回了土地,死亡被千里习布置的美得不像话,任何生命的陨落变得惊心动魄,没能摆脱此次天灾的蝴蝶,带着它还在燃烧的翅膀,也迅速以华丽的模样逝去。
“邶歌,它们都死了。”意平思眼眶红红,心疼道。
“为了这样的场景,我没有想出让它们可以避免火焰存活下来的法子。”
“为什么不在纸糊上面戳出一个洞来,让想要离开的蝴蝶飞走呢,邶歌。”
“想要自由,必须消除牢笼。”
手中的火焰渐渐熄灭,没有灼伤到意平思分毫,这样的场景,让她倍感伤心,似乎能听出千里习的话中有话。
“那锁住我们的笼子该怎么消除。”重归于黑暗,意平思问他。
“没有笼子锁住我们。”
“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离开?邶歌,带着我离开这儿吧,我心里不踏实,我害怕你会突然消失。”意平思很明白自己现在在说什么,一颗心就这样一直狂热的跳着。
“平思,”千里习解下自己的细绳和铃铛,交到意平思手心里,“没有笼子锁住我们,可我们各有囚笼,我带着你走,只是将你带入另一个囚笼。”
意平思把千里习交给自己的东西视作信物一般紧紧握在手心里,“邶歌,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千里习良久才开口,“平思,我该送你回家了。”
意平思久久凝望他,能在黑暗中这样准确的感受到他,却无法再和他完成一次完整的对视,祈祷着这一路上,千里习能够拉着她的手突然逃离,不管会逃到哪里去,还是会被家里人抓回来,她想要和千里习成为有效罪人,即便是世人道这是鬼迷心窍,她也不愿自己一个人能够干净的走出一片沼泽。
这也将会是意平思最后一次和千里习完整的对话,流言缠了千里家七日,最终以千里习的死告落。
那样的场景,整个竹深的人都涌入了竹林里围观,有几支新生的竹子甚至被人流压断。在大桃树下,铁链束缚的恶鬼千里习,被千里樟在众人眼下亲自被处死,无人叹千里樟手刃亲兄,只有拍手称快的叫好,谁也没去想他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郎。从此千里习成为了人人口中偷习禁术的恶人,罪大恶极,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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