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正沉默地看着身下熟悉的面孔紧闭着双眼，折断的脖颈还握在他的手中，脉搏已经停止，温热的肌肤慢慢变得冰凉，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低的讥笑声从灯烛处响起。
“你杀了你的情人，真是无情啊……”
陈守正慢慢转过头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烛火摇曳，却照不出一道人影。
“我最爱的就是无情的男人了……”
黏腻油滑的腔调这次在梳妆桌的镜子里响起，镜中的烛火一动不动，照出那空荡的清凌镜面。
“你既然杀了他，那就再找个如何？”这次的声音响在了陈守正的耳后，一双冰凉的手抚过他结实的腰腹，交叉在陈守正的腹前，暧昧地画着圈，“找我如何？”
黏腻的舌尖舔上他的耳垂，加重的呼吸扑撒在敏感的耳部。
“我能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模样……，来吧，看看我……，将我望进你的眼睛里……”
陈守正还维持着刚转向烛火的动作，他在看向烛火的一瞬便连一根指尖都抬不起来了，心里的怒火却像是埋藏于火山之下的岩浆，在沉默之中汩汩涌动着，渴望撕碎融化始作俑者的念头强烈得几乎烧红了他的眼睛，就在这时，他的眼尾扫见了身后一抹微微摆动的红。
那是什么？
疑问转瞬即逝。
陈守正用尽了全身气力，舌尖朝前顶着牙关，在身体获得自由的一瞬间，用力咬破了舌肉。
刺痛感像是刺破黑幕的日光，他猛地转身，猩红的眼眸带着浓烈的杀意，一拳挥向了身后隐隐要显出面容来的人脸上。
“既然你想死，那就去死吧。”
陈守正在这一刻像是被身体里所有挤压磨灭的恶意所控制，那身影惊恐的惨叫声无法取得恶人的怜悯，只能在痛苦中再次尝到死亡的滋味。
失去性命的陈书泽，消失无踪的陈书泽，遗忘自己的陈书泽，全是陈守正从未诉说过的恐惧。
当恐惧被提及被撼动被翻搅，连他都说不清楚自己会做什么。
纯洁的灵魂终究是被恶魔拉扯进了泥沼之中，阴暗的一面如影随形，只要有一丝可乘之机，便迫不及待地占据他的身体，伸出利爪，将所有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啊——！不对！不对！你明明是圣人，怎么会，怎么会——！”
无知的魂魄再也支撑不住，在恐惧和痛苦之中朝外逃窜，陈守正抬起眉眼，喷溅在他眼睫上的血珠坠了坠，终于是在他准备起身去追时落了下去，血色立刻染红了他的世界，拉着他朝下坠落。
“……阿正！阿正！醒醒！”
由远及近的呼唤声越来越清晰，带着让人心软的焦急和担忧，陈守正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浑身如有千斤重，可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害怕，他咬牙，奋力挣动了下身体。
“啊！”
“砰！”
陈守正猛地一翻身，直接将身上的人翻到了身下，还好床够大，两人这才没有直接滚到床下，但脑袋磕到被褥上，还是让陈书泽既委屈又愤怒地瞪了陈守正一眼。
“疼死了！”
陈书泽无的放矢。
陈守正愣怔地看了陈书泽几秒，心脏处不属于他的部分带着安抚似的共鸣，将他彻底从可怖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他很快低下身子，珍之又重地将陈书泽搂进怀里，细密的吻毫无章法地落在陈书泽的头脸和脖颈上，宽厚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浓烈而激动的爱抚让陈书泽很快便手脚发软，再也发不出抗议的腔调来了。
“够，够了……，嗯，你别，别趁机占我便宜……”
真是奴大欺主！奴大欺主！
陈书泽艰难地喘息着，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大型狼犬晨起的热情溺毙了，好不容易挣脱这欢愉的沼泽，日头都偏斜了。
“你这个……”
陈书泽想好好斥责一番这不知轻重的仆人，可当陈守正的眼睛望过来时，眼里全是他，他那到了嘴边的话便全忘了，只能无助地开合了一下嘴唇，又被当成了索吻的信号，差点连房间都出不去了。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陈书泽被陈守正完完全全地搂在怀里，两人严丝合缝地贴着，让他连话都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调，“睡懒觉就算了，还不听我的话……”
好在这轻声的嘟囔被珍视他的人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好。我以后都听你的。”陈守正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就响在陈书泽的耳边，带着炙热的气息扑撒在他耳朵上，将那耳尖染得更红了。
“哼，那还差不多。”
陈书泽强撑着主子的派头又嘟囔了一句，一顿给陈守正准备的早点两人黏黏糊糊地吃完，投喂的次数过多，都分不清楚谁才是本该吃早饭的人了。
等他们从房里出来，日头已经快爬到正中了。
方亭阁的外堂里，几个少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却不敢派人去催，唯恐惊扰了两人的梦境。
“书泽，你昨晚做梦了吗？！”一见到陈书泽出来，吕弘文立刻站起身来，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急切地问道。
陈书泽的视线扫过众人阴晴不定的脸色，摇了摇头：“我昨晚没做梦，怎么了？”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看着陈书泽的视线就像是他突然长出来两个鼻子似的，连凑过来的吕弘文都踉跄着后退，唯恐和他沾上边。
“到底怎么了？”
陈书泽原本的好心情被这几人扰乱，语气不善。
朱同轩却是看向了他身旁的陈守正：“阿正，我劝你现在过来，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陈守正充耳不闻，望向这群态度突变的少爷时，眼里甚至有几分狠厉。
朱同轩看得心头一颤，又气又恼，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沈云舟眼里噙着泪，却是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同轩说的是真的……，书泽他，他已经不是书泽了……”
沈云舟说到这里，瘦削的身子抖了抖，像是随时会被吓晕似的。
陈书泽耐心告罄：“有屁快放！到底出了什么事？！”
几人要么低头不敢吱声，要么醉翁之意不在酒，都盯着陈守正不放，还是董仲邈观察了陈书泽一会儿，犹豫着开口：“我们几个，昨晚都做了一场梦。”
陈守正听到这话，眉头紧蹙。
“咳，梦里笔仙跟我们说，说，是我们这几人里头混进来了一只法术高强的狐狸，所以才……”
董仲邈的话没说完，但未竟之语还是让陈书泽明白了他这话的重点。
“你们怀疑我是狐狸？”陈书泽被气笑了，“我看你们是话本看多了！先前是笔仙，现在却是狐狸！如果当真存在仙魔，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仙人现身降妖除魔？”
朱同轩冷笑一声：“你这辩驳的话也太拙劣了。如果不是笔仙，那周季和的死你要怎么解释？昨晚的事情你也见到了，那发了疯的笔怎么解释？总不会是弘文动的手吧？！”
被点到名的吕弘文连连摆手摇头。
“我看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狐狸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勾当！你顶着书泽的脸勾引他的仆人，你下贱！你……”
“他不是狐狸。”
陈守正的声音平静沉稳，像是在诉说着今日的天气，平淡却笃定，直接打断了朱同轩的话，眼神更是不善。
“道歉。”
陈守正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将陈书泽护在了身后。
“什、什么？！”朱同轩简直要被这冥顽不灵的木头脑袋气死了。
“我要你给书泽道歉。”陈守正朝着朱同轩的方向走，他的语气明明还是那般平稳，却莫名地让人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感到难以言说的恐惧。
朱同轩的嘴唇嗫嚅着，说不上是怕还是气：“谁要，谁要同这个狐狸精，呃！”
陈守正伸手，掐着朱同轩的手只是一个用劲，朱同轩便已经翻起了白眼。
“你干什么？！你这个贱仆！还不快放开同轩！”吕弘文吓得跳脚，却不敢靠近，只得高声大喊，“来人！快来人！”
几名小厮上前试图掰开陈守正的手，却半点都没能撼动他健壮的胳膊。
“阿正！”
陈书泽连忙上前抱住他，“你要掐死他吗？！快放开！”
陈守正却是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陈书泽的问题：“我不想掐死他，我只想让他道歉。他不能骂你。”没有人可以骂你。
陈书泽从他醒来就感觉到的违和感终于在这时候掀开了神秘的一角，陈守正身上那莫名的忧郁和患得患失之下，是浓切到了极点的保护欲，连带着他本身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似乎都在这浓郁的意念下变得模糊起来了。
“阿正！”
陈书泽见朱同轩脸色由红变紫，顾不得其他，直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陈守正果然很快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手立刻便松开了。
陈书泽连忙松口，却见陈守正转而用虎口轻轻钳住了他的下巴，去看他咬自己的牙齿，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担忧：“疼吗？”
陈书泽简直是哭笑不得：“是我咬了你，你问我这个？”
朱同轩直接瘫软在地，咳喘得昏天暗地，几名仆人连忙给他顺气，擦拭脸上控制不住的鼻涕眼泪，正混乱之际，却见大财从外头跑了进来，同样满脸是泪，一进来来不及看清这诡异的情势，就直接跪下了。
“公子他，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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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八十九章 书斋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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