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无垠地洒落，柔和清冷，如轻纱覆盖万物。
顾丞衍漫不经心地拨动了几下火炉里的银炭，那张才被展开不久的白纸便在瞬间燃成了灰烬。
“这寻仇都寻到王爷这儿了，也不知道这五皇子是怎么想的。”肃风站在一旁，冷冷地嘲讽道。
“当年殷家之事本王虽未参与，但确实也算不上多无辜。只是……”顾丞衍微微眯了眯眼，“……他不该拿时清来威胁我。”
“王爷是要……”肃风看着他眼中渐凝的寒霜，心中莫名一惊。
顾丞衍没有抬头，只是看着自己在火光里泛红的双手，目色平静，“这双手终究是要沾血的。”
“可是您还有属下，属下……”
肃风刚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着傅时清困惑的声音，“顾丞衍，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不点灯……原来肃风也在。” “……见过殿下，属下先告退了。”
顾丞衍等肃风离开，才将傅时清拉到怀里，半环着他的腰，揶揄笑道：“回来得这么早，温昀都没留你用膳吗？”
傅时清把手放到火炉上烤了烤，转头便压低他的后脑勺亲了上去，“你别明知故问。”
顾丞衍颇为享受地任他胡乱亲了一会儿，便朝外殿吩咐道：“备一些清淡的晚膳，半个时辰后送进来。”
“就半个时辰吗？”傅时清微微挑眉，往日哪次他不是折腾他几个时辰的。
顾丞衍闻言莞尔一笑，熟练地解开他的腰封，“总要让你吃饱些……才受得住。”
芸儿把晚膳送过来时正好是半个时辰后，她刚踏入内殿，便撞见了让人羞涩的一幕。
“王……王爷……晚膳好了。”
“放案上吧。”顾丞衍似乎心情颇好，也没责怪她看到不该看的，径自拿过那碗煨得浓稠的雪蛤粥，挖了一勺试过温度，方送到傅时清的嘴边。
食物的香气让傅时清的神志稍微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张口咽下，十分的鲜香细滑，“你别光顾着喂我，自己也吃点。”
“我不饿。”顾丞衍仍是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吃，毕竟能这样把他抱在怀里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傅时清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随口道：“对了，我今日去温昀那里看了陆老先生，他比以前好多了。”
“是吗？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温昀说当年杀害我母妃的人并不是殷惠妃。”
顾丞衍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那是谁？”
“他没直接说，不过我猜肯定是傅峥，他那时大概终于发现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傅时清冷冷地笑了笑，“我会让他偿命的。” 见顾丞衍迟迟不说话，他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顾丞衍回过神，继续将碗里的粥小口喂给他，“只是想到祭天大典快到了。”
元月初六，日出前七刻，斋宫敲响了太和钟，一声连着一声，沉重而悠扬。
元帝及文武百官起驾至天坛时，钟声方止，鼓乐声随之响起，大典便算正式开始了。
天坛的东南方燔着牛犊，西南方则悬挂着天灯。
一眼看去，烟雾缥缈，烛影摇红。
按照惯例，本该先由元帝率领众臣迎接帝神，但因为那日朝堂上立储的争端，便先开始了占卜问天。
钦天监赵大人恭肃地站在祭坛前，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龟壳，“既是问天，一切皆由天定。龟壳的裂纹若指向东南，天命便是济王殿下，若指向西北，天命便是清王殿下。”
这一本正经的荒诞着实令人想笑。
傅时清忍不住看向站在祭坛旁长身玉立的顾丞衍，露出无语的苦笑。
顾丞衍向他微微眨了眨眼，示意他忍忍就过去了。
这边赵大人已派人取来荆条搭好火架，将龟壳放了上去。
熊熊烈火很快燃烧了起来。
似乎毫无悬念的，龟壳的裂纹指向了西北方向。
“各位都看到了，天命指向的是清王殿下，烦请清王殿下上前受命。”
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顺利得让傅时清莫名有些不安，他从众人中出列，缓缓踏上台阶。
谁知才走了一步，就听到了背后突然响起众人的惊叫喧哗声。
“济王殿下！济王殿下！”
元帝俯视着阶下，微微蹙了蹙眉，“老三怎么了？！”
“回陛下，济王殿下他……他没有气息了……” “什么？！”元帝的脸色瞬间苍白，在常公公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随行的太医呢？！”
站在队伍最后列的钱太医闻言慌忙赶至前方，搭了搭脉，又扒开傅时济的眼皮看了看，半晌方小心翼翼开口，“启禀陛下，济王殿下已经……已经薨了，应该是……是猝死。”
一时间，整个祭坛都噤若寒蝉。
四皇子刚被天命选中，三皇子便死了，这天命只怕是……
“孤知道了……先送他回宫吧。”元帝说完看向傅时清，抚额露出哀痛的神色，“老四，要早知道会是这样，父皇那日在大殿上就该册封你为太子，而不是等这所谓的天命……”
看来这是要把三哥的死算在他的头上了。
傅时清一时间只觉得可笑和恶心，他冷眼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君王，终是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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