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王府,书房。
辰时一到,那个人果然如约而至。
傅时溟照旧给他倒了一杯银针茶。
男人却不接过,只冷冷道:“是你派人去刺杀傅时清的?”他的喉咙大概受过伤,声音嘶哑得厉害。
“你迟迟不出手,本王只好自己动手了。”傅时溟自顾自地呷了一口茶,“再说他现在被软禁在文渊阁,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愚蠢!”男子被他的自以为是激怒,银色面具下的双眼泛起阴狠的光芒,“且不说傅时清背后有顾丞衍那样只手遮天的人物,就算是他独自一人,你的那些手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又怎样?”傅时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语气中满是不屑,“本王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没有耐心的后果就是你不但没杀成他,还让他因伤免于被软禁。”男子冷冷地嘲讽道,“更糟糕的是你暴露了自己的杀机,你觉得顾丞衍会轻易放过你吗?”
被他这样一问,傅时溟才有些害怕,他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本王管不了那么多,你答应过要助本王夺得皇位的!”
“可你也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男子目色幽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推门而去。
傅时溟看着他莫名熟悉的背影,忍不住上前一步质问道:“你既与本王联手,为何连真实身份都不敢告知?”
“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男子抬头看了一眼皎洁的月色,眼中的恨意稍纵即逝。
清王府,西泠院。
元帝知晓文渊阁行刺之事后,便下了御旨,让四皇子回府养伤。
为了避免顾丞衍的兴师问罪,傅时清早早就谴退侍女,熄灯就寝了。
然而他闭上眼睛没多久,那盏莲托座桌灯就又被点亮了。
能这么晚进入他的房间还不被禀报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傅时清果断选择了假寐,毕竟能躲得了一时是一时。
他借着眼睛眯出的一条细缝看到顾丞衍坐到床边,轻轻拿起他已经重新包扎过的右手,仔细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
正暗松一口气,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突然逼近。
傅时抑制不住地轻呼出声。
“怎么不继续装睡了?”顾丞衍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凉的指尖暧昧地滑过他饱满的下唇,“听说……闭着眼睛会更舒服。”
一时间,满室旖旎。
在床上听话和不听话都是要被顾丞衍欺负的。
这是傅时清第二天醒来的第一感想。
第二感想还没想出来,就被顾丞衍打断了。
“我要去早朝了,你好好休息。”虽然早朝上不上随心情,但文渊阁的事还得去探个究竟。
傅时清暂时还不想搭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结果一直到傍晚,也没看到顾丞衍的人影。
他无聊得紧,便独自一人出府闲逛了起来。
街上还算热闹,人来人往,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却又莫名和谐。
傅时清买了串多浆的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蓦然看见不远处的小巷口有个熟悉的身影。
温昀正半蹲在地上,将手里的饭团一点点地掰开,全数喂给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大肥猫。
落日的余晖落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上,没了往日的孤高冷漠,竟多了一丝温和柔软。
“温昀,这猫已经够胖了,你还给它吃这么多。”他忍不住上前调侃道。
温昀瞥了眼他手里的糖葫芦,低头继续喂起猫来,半晌才淡淡道:“殿下手上的伤好点了吗?”
“小伤而已。”傅时清不以为意地晃了晃裹着白纱的手,也蹲下身来逗弄起那只大肥猫,“吃糖葫芦不?”
猫咪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真的不想吃,看都不看他一眼。
倒是和某人很像。
“对了,父皇今日早朝有没有提文渊阁行刺之事?”
温昀看了眼他被糖浆染得分外红润的唇,默默移开了视线,“提自然提了,不过也只是让大理寺去追查。反倒是衍王殿下有些奇怪。”
“他……他怎么了?”傅时清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温昀没察觉出他的异样,仍神色平静地陈述道:“衍王主动要求去调查刺客一事,还说微臣因为此事受惊,这几天暂时都不用上朝了。”
他还要说些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马嘶声和惊叫声。
循声看去,原来是一辆马车速度过快撞倒了路边的货摊子。
“怎么了?”傅时清见他面色突然凝重起来,有些不解地问道。
温昀将手中的饭粒擦净,缓缓起身,“那马车里的人是梁国使者。”
傅时清很快会意,“这么说,父皇秘密召见了他。”
夜色缓缓降临,宣明殿里灯影飘摇。
顾丞衍负手站立在高悬的白色纱幔间,任由夜风穿过朱红色的殿门,吹起他绣着金丝麒麟的墨色衣角。
肃风一进来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他微微愣了愣才低头禀报:“元帝刚刚秘密召见了梁国使者。”
“他终究是没有耐心了。”顾丞衍并无太多惊讶,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也好……该来的总会来。”
他顿了顿,“这两天本王会设法拿到文渊阁第三层的钥匙,到时你替我交给清王殿下,但是别让他知道是本王吩咐的。”
肃风抬头看着这个他已经跟随了六年的男人,第一次对他的命令有了迟疑。
在他眼里,顾丞衍一直是残忍而薄情的,直到那时还年少的四皇子入住宣明殿后,他这块坚冰才有了些许温度。
可是冰一旦融化,就会变成水消失不见。
“怎么了?”见他迟迟没有回应,顾丞衍微微偏头。
肃风慌忙低头,“属下遵命。”
顾丞衍也没有追问,仍面色冷淡地继续吩咐:“另外找个隐蔽点的地方约宋统领见一面。”
“属下明白。”
“好了,别愣着了,去地牢,本王要亲自审问。”
肃风闻言忙起身带路,
夜风迎面而来,竟有些冷。
地牢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那个被傅时清踹得口吐鲜血的黑衣人如今被绑在行刑架上,口里塞着防止咬舌自尽的麻布。
顾丞衍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你还是不肯说出幕后主使吗?”
黑衣人直接偏过头去,拒绝了他的审问。
顾丞衍也不恼,好整以暇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世上为何有人愿意以命效忠,无非是有比死更可怕的后果。让本王猜猜,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块祥云如意锁吊坠,看着黑衣人突然变得紧张痛苦的面色,俊美的脸上露出无辜而残忍的笑意,“你的主子能拿你的家人作为威胁,本王同样可以。不过,只要你肯说出是谁指使的,本王可以只要你一个人的性命。”
他微微抬手,肃风立即会意上前取出黑衣人口中的麻布。
“是……溟王殿下,但他背后还有个蒙面人。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也希望殿下信守承诺放过我儿子……”黑衣人说完便决绝地咬舌自尽了。
“伤他一只手,用你一命相还倒也够了。”顾丞衍看着他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明知道他已经快听不清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的儿子我已经让人送走了,他会好好活着,至少不会像我们这样终日活在刀刃上。”
等转过身去,他的眼中已无悲与哀,只剩下无尽的冰冷,“肃风,你也听到了,傅时溟可以暂时不杀,先查出他背后的蒙面人。”
“属下明白。”
月色如水,城东的茶水铺里坐着寥寥几人。
傅时清恰是其中一个,他看着对面端坐着的温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都喝了一晚上的茶了,那梁国使者也没有出宫,你这守株待兔的方法也不行啊。”
“殿下若是困了,臣一个人在这里等便好。”
“你这人好没意思。”傅时清用手按着太阳穴,有些困倦地闭上眼睛,都怪顾丞衍昨晚折腾他太久,“本王把你当朋友,你把本王当什么?”
温昀看着他垂下来的柔软眼睫,淡淡道:“殿下是阳关道,臣只是独木桥。”
“老套……”傅时清忍不住笑骂,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你这不是妄自菲薄,你这是变着法损本王呢。”
温昀也不否认,只低头啜了一口茶,“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臣的抱负是辅佐明君,以安天下。不知殿下抱负为何?”
“抱负?”混沌的思绪在这一刻突然开始慢慢清晰起来,“大概先是找到当年长信殿血案的真相,手刃仇人,然后……然后……”
他缓缓睁眼,一时竟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温昀的眼中不由露出失望,“除了私事,殿下心中难道就没有半分天下吗?”
“那你得去问衍王。”傅时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从不把天下放在眼里,只教会本王如何为自己而活。”
“……果然近墨者黑。”
“明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温昀见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突然就生出了要把这歪梁扶正的冲动,“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殿下身为皇子……”
傅时清好不容易散去的困意被他说得又跑了出来,没听两句就昏昏欲睡了。
温昀气极,却还是在他头歪向一侧要磕到桌子时抬手托住了他的脸。
掌心触及的肌肤温暖细滑,是不设防备的柔软。
以至于很多年后,即使物是人非,他依旧想要拨开那十二旒珠去轻轻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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