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卿之策,甚有成效,今年粮食产量相比往年多出两倍不止,得越卿此等良臣,乃朕之幸。”
“陛下言重了,为国效力,是臣的本分。”
越临垂眸,想起傅阙美,略感无奈。
“陛下,臣要弹劾一人。”姜帚出言。
“卿要弹劾何人?”
萧青看向姜帚,他本不喜此人,因他素日喜好铺张,且气量狭窄,在朝中风评甚差。
“重大夫,重彰。”
“可有缘由?”
“陛下,重大夫身为外邦人士,且身有残疾,其性孤傲,少有人缘,臣........”
“住口。”萧青眉头微蹙,“依卿之言,重大夫并无过错,皆因你心胸狭窄,无故生妒,重卿高风,朕甚是喜爱,莫再胡言。”
“并非臣胡言乱语,臣有实证,此乃重大夫所作文章,望陛下一览。”
宦者从姜帚手中取来竹简之后,萧青打开瞧了瞧,里面的确有些冒犯之言,却也是实话,他放下竹简,看向重彰,问道:“重卿,此文是何时所作?”
“回禀陛下,此文乃是臣两年前所作之文,臣年少气盛,目中无人,只是随意书写,并无冒犯之意。”
“此文…杂乱无章,毫无内容,且字迹潦草,重卿的字迹秀美,不妨看过再言。”
说罢,宦者将竹简递给重彰,重彰双手接过之后,打开瞧了瞧,里面确实是他所言,况且字迹工整,并不潦草,一时之间,他有些茫然。
萧玉悲瞥向竹简,拱手而道:“字迹确实潦草,说来也奇怪,姜大人何故断定此乃重大夫所作?以妒忌之心泼一盆脏水给同僚,姜大人此行也算是君子之道吗?”
“丞相何故揣度于我...我.....”
“况且,依你之言,重卿为外邦人士,身有残疾,放眼朝堂,有不少官员都是从别国而来,既然入我仪国,便是我仪国之人,自当放宽胸怀,一视同仁。再者,身有残疾,各位同僚都知道,我乃一残疾之人,腿脚不便,平常人走十步,我至多走五步,尚且觉得乏力,姜大人所言之句,意欲何为呢?”
“丞相,这...我实无冒犯之意啊,请丞相恕罪,求陛下恕罪!”
姜帚连连叩首,神情惶恐。
“罢了,往后再作此言,朕绝不饶恕,众卿既无要事,便散了吧。”
朝会结束后,重彰上了折子,请求面见陛下,萧青应允,两人相见之时,重彰双膝跪地,不解其意。
“重卿请起。”
“陛下,您慧眼如炬,应当看出来…那文章本出自臣之手,却又为何....”
“重卿为我大仪立下汗马功劳,朕感念甚深,三言两语而已,不必在意。”
“听闻重卿喜好书法,朕备了几块好墨,今日赠予你,还望重卿勿辞。”
“陛下.....”重彰双膝跪地,不知所言。
“动辄跪下,朕当真成了万岁之人了,快起来。”
“是....”
“你家中老母身体可都还好?”
“都好,劳陛下记挂,臣愧不敢受。”
“改日朕让太医令再去一趟,前些日子,荀卿还跟朕说,他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只恨自己不能陪朕再走几十年,朕问他可有什么心愿,他说愿神灵庇佑,让他死后托生成百岁老龟,哪怕不能辅佐朕,看着也是好的。”
萧青走向窗前,席地而坐,转而邀请重彰坐在对面,重彰愣了一下,屈膝坐下。
“想不到,荀大人竟如此风趣。”
“你见他古板,实则最爱打趣旁人,朕跟他说,他成了老龟,朕却活不了他那么久,吓得他连连请罪。”
“陛下系于天命,乃万岁之身,无须有此烦恼。”
片刻后,宦者来报,称丞相独自上了蓦山,只带了一二随从和一壶清酒。
萧青无言,手指却无意识的揉了揉膝盖。
“丞相席不暇暖,从无片刻空闲,今日为何会登山闲游?”
“并非闲游...丞相每年都会空出半日,登山祭父。”
“臣失言了。”
萧青摇了摇头,心情似乎有些不佳,与重彰闲谈两句后便遣散了众人,透过窗子,他看向了屋外的青云。
雨几乎下了一整夜,萧青也坐了一整夜,被大雨笼罩的宫城黝黑一片,沉闷的空气飘进屋子,萧青浑身一冷,手指撑着额头,十分安静。
桌上的文书被风吹起一角,发出微弱的声响,萧青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眉头越皱越深。
片刻后,他趴在桌上,手中紧紧的握着那个香囊。
仿佛有声音从耳畔边飘来,他猛然抬头,微红的眼眶流下泪水,而视线之中,并无一人。
“你这个不要脸的孽障!你给我滚,你不配做我的儿子,萧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你...你这孽障,不孝之孙!!天啊,我萧家累世清明,一朝尽毁,你...你滚出去,我萧家没有你这样恬不知耻,自污其身的不孝之子!!!”
“父亲,父亲!儿知错了,父亲,求您打开门,求你见我一面,儿知错了,父亲!父亲——!”
“萧家有此孽障,颜面尽丧,从此,他不再是我的儿子,我也不再见他。”
萧玉悲赶回萧家时,是父亲的祭日,母亲并未觉得欣慰,而是将他驱逐出去,他忘不了母亲流泪的眼睛,忘不了她说的话。
“你父亲是被你活活气死的,你这个逆子,你走...你给我走!”
“你这孽障!还不撒手?!就当我没生过你,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我才是萧家最大的罪人....我愧对祖宗,我让列祖列宗蒙羞!”
萧玉悲披头散发,坐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多日,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光透了进来,萧玉悲醒了,今天并非昨日,他看见了一抹光照在竹简上,光中漂着一丝尘埃,他伸手触碰,感受到了一丝温热。
“知戒兄怎么还没醒?日上三竿了,竟如此懒怠。”
“丞相昨日喝了些酒,恐怕过午才能醒来,两位可入正室等候。”
“知戒兄——知戒兄——”
“元绛兄,住口,快住口。”
越临叹了口气,靠在一旁拿扇子扇了扇风。
萧玉悲掀起头发,看向门外,问道:“是何人吵闹?”
“回大人,是越廷尉和傅典史。”
“此二人没公务不成?”
仆役笑了笑,说道:“两位大人下了朝便来了,只以为大人病了,故而来此等候。”
“差些忘了,朝会已过,陛下可曾怪罪?”
“陛下说午时一过便来看望大人,还命人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萧玉悲揉了揉眉心,说道:“传洗漱吧。”
待洗漱过后,萧玉悲披了一件鹅绒色的衣裳走向正室,越临与傅阙美抬头看向他,见他无事,便松了口气。
“我就说,知戒兄吉人天相,绝无险事。”傅阙美道。
越临点头,收起折扇,说道:“不错,知戒兄,何故独自饮酒呢,我与元绛莫不能相陪?”
“休要胡言,昨日是事出有因。”
“有何原因?”
“家父祭日。”
“哦.......原是如此。”
越临垂头,尴尬的晃了晃扇子。
傅阙美觉得他说话颇无头脑,略显责怪的瞧了越临一眼,接着说道:“知戒兄,我听管家说,昨天你腿疾犯了,在山上疼了许久,你这腿疾是自小就有的吗?”
“算是吧,儿时家父逼我读书,叫来几个先生盯着,我被逼急了,便翻墙逃跑,不慎摔下墙头,腿被竹钉刺中,医治的晚,才变成这样。”
“额.....”
“何故无言?往事罢了。“萧玉悲看向门外,“今日天气晴朗,烈日当空,不如去茶楼闲坐片刻如何?”
“也好,也好,茶楼之上,微风徐徐,正适合我等闲谈。”
三人来到茶楼后,萧玉悲点了一壶清茶,看向皇城的位置,若有所思,耳旁儒士交谈甚欢,楼下则有武夫在此歇脚。
萧玉悲瞥向长街,一言不发。
“兄台,陛下所命长思河,你可作一辞赋,说于我听。”
“依贤弟所言,那我便在三位面前献丑了。”
身后高士对谈,甚是和乐,萧玉悲喝了口茶,侧耳倾听。
“云霭霭而蔽日兮,风飒飒而过江坨。招先祖之灵魄兮,听余心之悲歌。长思祖德如北斗兮,引余途之不偏。不忘大志如磐石兮,历万劫而弥坚.....”
“兄台高才,我等望尘莫及。”
越临不爱辞赋,无心倾听,抿了口茶,问道:“兄长可知暗市?”
“略知一二,书结可去逛过?”
“并无,听逐野说,暗市极为隐蔽,藏于龙首之下,不见光亮,如此隐秘之地,兄长可要同弟去瞧瞧?”
“甚好,那便瞧瞧。”
萧玉悲缓步而行,不知走了多久,三人也未找到暗市,萧玉悲正觉疑惑,站在草棚下休息之时,忽然抬头,看见上方用草灰写了两个大字:暗市。
萧玉悲揉了揉额头,看向越临,满脸震惊。
“这就是暗市?”
“........”越临笑容收敛了几分,推开挡板,见到了几个摊位。
萧玉悲深吸一口气,来到摊位前瞧了瞧,他拿起一本无名杂书,略微翻了两页,身旁孩童拽着先生的袖子,问他为何命他看书,大约是觉得枯燥,孩童闹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待在此处。
萧玉悲见状,拿了一枚两仪钱买了两块甑饼,那孩童见了,也吵着要吃,先生被吵的束手无策,只能无言。
“若是你听从先生之意,我手里这块甑饼就送给你。”
“好!”
“不可耍赖。”
“自然。”
孩童伸手,萧玉悲蹲下,笑道:“你是小君子,是吗?”
“是。”
“君子言而有信,和我约定好了,便不能违背。”
“先生...君子,是什么意思?”
萧玉悲看向那位先生,先生解答过后,孩童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小君子,先生是大君子,我愿与你拉钩为信。君子君子,可否将你手中甑饼送我?”
“给。”
萧玉悲将甑饼送去后,便离开了摊位,他看向傅阙美,问他为何如此惊讶。
“想不到兄长竟有如此耐心,我本以为兄长不喜孩童。”
“怎会。”
萧玉悲沉默许久,忽然说道:“我还有些要事,先走一步,元绛,待书结回来替我告知一声。”
“诶!诶!兄长,你去往何处——”
萧玉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傅阙美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