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听闻仪军已向此地赶来,大人何不派兵出城,早些部署?”
商栈城中,主将官宬正与副将魏蘭谈论兵事,两人对坐相视,各有所见。
“哼,那云犁乃一毛头小将,有何可惧?我等只需安坐城中便可,水渠弓弩,车甲粮食,一应俱全,待仪军到来,派遣弓箭手一射,六万仪军将灰飞烟灭。”
“大人深思熟虑,既然如此,末将遣人再上楼橹观测一番,看仪军接近,便告知大人。”
官宬闻言,摆了摆手,笑道:“甫则,你实实的过于谨慎了,仪国武将,能称得上勇猛善战的,十年前只有荀漷一人,十年后不过玉子骁、荀棣二人,其余武将,不过碌碌之辈,朽木之材,仪王年少无知,竟派一小儿出征,岂不是自讨苦吃,白白将萧关之地拱手相送吗?”
魏蘭点了点头,忙赞叹官宬智谋无双。
“好了,甫则退下吧,商栈战事,尽可无忧矣。”
魏蘭出了屋子,便前往楼橹之上询问仪军动向,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小兵瞧见远方黑压压的一片,正往此地赶来。
“大人,是仪军!仪军来了,仪军来了!”
小兵正要敲鼓,魏蘭眯了眯眼,一把将小兵拽了回来,他上前几步,站在边缘细看。
“若是仪军到来,怎会无人拦阻?”
“等等,先别惊动。”
待军队行近,魏蘭不禁一愣,这些人身着禹军铠甲,戴着禹军头盔,只是身上多有脏污,像是血迹。
“来者何人?”魏蘭放声问道。
领头之人来到城门之下,他举起印信,大声说道:“城主印信在此,大人剿灭敌军,派我等前来援助,望将军打开城门,我等日夜兼程,手下兵将疲惫不堪,急需入城暂歇一刻。”
“哦?你等已剿灭了敌军?”
“那云犁带人夜袭敌营,将军早有部署,一早便命人在四周埋伏,云犁所带二万大军已灰飞烟灭,将军若是不信,云犁首级在此。”
见来人举着一个带血的布袋,魏蘭点了点头,命人取来布袋,小兵将布袋取来之后,他打开瞧了瞧,确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人,确认无误后,魏蘭满心欢喜,当即命人打开城门,迎接援军。
一阵厮杀声过后,商栈城中血流成河,尸痕遍野,云犁穿过尸海,走向輜车,将仪国旄旗取出,随即登上城门,将旄旗重重的插在了城楼之上。
“将军,城中百姓,所降兵士,该如何处置?”
云犁沉默片刻,说道:“兵士未必真心降服,留下必有祸患,尽数斩杀。”
“是,属下领命。”
云犁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远方,千夫长执行完命令,来此报告,云犁点了点头,不曾言语。
“将军,您初次领兵,此事一旦传开,岂不对将军您的名声有损?”
“我受陛下之恩,将军教导,诸位兄长期盼,当一心效力,征战沙场,威慑敌人,一己声名有何要紧?若能让敌军闻风丧胆,心惊胆战,夜不能寐,陛下便可高枕无忧,我仪国兵将也不用如此煎熬,至于其中的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论断。”
“将军为国尽忠,我等自当效仿,誓死追随将军。”
云犁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斩了官宬,当记首功,他那柄剜月刀便赐予你了,告诉手底下的弟兄,今夜在城中歇息,备好酒菜,将所得财物分发下去,另请来城中乐师,设宴赏乐。”
“是!属下这就去办!”千夫长单膝跪地,拱手领命,接着便高高兴兴的退下了。
“荀将军那边情况如何?”
“荀将军力挫敌军,已在西营歇息两晚,现下正往此地赶来。”
“好,将此军书送入太和,呈给陛下。”
云犁将封好的军书交到部下手里,部下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神色怅然,若有所思,便问他可是思念太和,云犁闻言,摇了摇头,部下茫然,出言宽慰,称可定下归期,早些回京。
风吹旄旗,云犁上前一步,目视城下,说道:“很久之后,才能回太和一叙往事了。”
部下不明他言,数人站在城楼之上,排练整齐,斗志昂扬,长空之中,忽而传来一声鹰鸣,响彻云霄。
酒宴之中,锣鼓喧天,珍馐美味,瓜果酒水,一应俱全,将士们端着酒碗,交谈甚欢,伴着舞乐,云犁趁兴多饮了几杯,面上已觉温热,便放下酒杯,换了浆水。
“诸位将士,此夜务必尽兴而归,今占此地,全仰赖诸位将士齐心协力,搏杀拼斗,今夜权且将诸多烦恼放下,与本将军一醉方休!”
云犁端起酒杯,复饮数杯,此时已近深夜,诸将皆醉,宴席散去之后,千夫长将箱中华锦取出,让云犁一观不同。
云犁看不出来,便问他有何不同,千夫长笑了笑,说此物由蚕丝制成,丝线细密,光是织手心大的锦出来就要半月,还需的神情专注,一旦开织便不能离开位子,云犁听闻,笑着摇了摇头,说此物如此熬人,何必织就。
“将军,正因此物少有,方才珍贵,寻常人不曾得见,将此物奉为至宝,怎么到了将军这,反而不喜了呢?”
云犁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华锦的表面,感叹锦面光滑,触感柔和,却也并无收下华锦之意。
千夫长捧着华锦,正要离去,云犁出言,将他拦下,收下锦缎后,云犁回到屋中,将华锦放入盒中。
次日,在城中安坐之时,云犁收到战报,称靳王自听从史绂之言后,便命狄昴带十万大军支援狄膺,狄昴上阵以后,与司绣在后仓相持许久,各有胜负,对于此事,部下却有些困惑。
“将军,狄昴精通谋略,行事沉稳,据说推荐他上阵之人乃是重大夫,重大夫本为靳臣,心念旧土,不忍旁观,出言相助靳王大有可能,为何将军却毫不介意呢?”
“如兼之所言,司绣狡猾善谋,狄昴谨慎睿智,两人既是彼此命中的知己,也互为天敌,厮杀起来,便如同水土交融,难舍难分呐。”
“将军心境开阔,非我等不能比也。”千夫长意有所指,低头叹了口气。
云犁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抬眸说道:“重大夫智谋过人,忠心可鉴,出言提醒,不过是想让狄昴与司绣彼此缠斗,消磨兵力罢了,而今两人互不相让,势如水火,岂不正中陛下之意?”
“若是一直让狄膺领兵,以他的性格早晚会败于司绣之手,届时禹王腾出手来,定会整备军马讨伐我等,便也没有今时今日这般在城中闲谈的景象了。”
“原是如此,原是我曲解了重大夫之意,该死该死!”千夫长拍了拍嘴,面带愧意的笑了笑。
“只是…不可不早做准备,待与荀将军回合,需得同他商议一番,早日部署,马牧郡近在眼前,且为兄长唾弃,深恨已久,攻下此地,定然能让兄长宽心,陛下欣喜。”
千夫长挑了挑眉,有些疑惑,他还从未听闻过玉将军对马牧郡怀恨在心,不过转念一想,将军征战沙场,为国尽忠,厌恶禹国之地也属常事。
这么想着,千夫长心生钦佩,微微点头,饮了口茶。
数日后,太和境内议论纷纷,所谈乃是张於献图一事,张於本为南国人士,通晓百工之术,奈何出身贫寒,终不得志,本想将所画图纸献给南王,南王计较他出身微寒,不愿相见,张於便带着图纸去了靳国,靳王忙于战事,不肯见一黔首,张於郁郁寡欢之时,却听闻禹国司诩相邀,本以为是计,谁知到了禹国之后,司诩收到图纸,大喜过望,当即请求陛下,为张於封官赐爵。
张於所献‘雷石车’与寻常投石车形貌相差不大,投石速度却快了三倍不止,司诩见了,遂命兵造处加快赶制。
“仪国境内,通晓工巧之人莫过垩大夫,可惜他也不知此车的构造,更无从破解,如此一来,逐野马牧一战岂不危险?”傅阙美道。
“是啊,陛下虽派了援军过去,可我听闻,马牧将军田侪自从得了雷石车,便终日龟缩城中,逐野只好先扎营城外,按兵不动。”越临看向图纸,眉头紧蹙。
“不错,逐野猛攻两次,皆有伤亡,我想他不会再行攻城之法了,不过……”
萧玉悲揉了揉太阳穴,指尖碰了碰图纸,继续说道:“静观其变,未必见效,此时若有破解此法之策就好了。”
三人沉寂片刻过后,越临注视着桌案,凝眸思索,盯着盯着,他仿佛看见了什么。
“书结?”
“书结兄??”
听见傅阙美的声音,越临方才回神,他微微抬起下巴,神情有些恍惚。
“书结,方才在想什么?竟如此专注。”
“我在想…司诩此人善谋多疑,面对传言,总会先信上三分再命人查探,其次,他爱惜良才,从不吝啬财物,伪饰虽是他的一贯作风,其中却也有几分真情,此人不甘屈居臣子之位,早有异心,他急欲收服贤才,招纳名士,扩大势力,如此一来,我……”
越临看向二人,话到嘴边却犹豫了起来。
傅阙美与萧玉悲相视一眼,皆道他但言无妨,何必踌躇,越临垂头不语,陷入沉思。
“书结,你我相识已有三年,有什么话说便是了,莫非…书结是在意朝中众臣的看法,故而不言?”
“并非如此,只是…若行此计,恐逐野不察,引发误会,况且,此事需得费一番心思,还有,玉将军那边尚不知如何开口。”
萧玉悲笑了一阵,才道:“这有何难?书结之意,我已明了,即日便命人搜寻文士,撰写书稿,编写歌谣,派遣数名游客,将文稿与歌谣传与三国,至于江昭那边,便由我前去拜访。”
话音未落,玉子骁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何须兄长亲自拜访?有何事现在说便是了。”
仆役追到他身后,接着看向萧玉悲,面色有些无奈,毕竟这不是玉子骁第一次大步入内了。
“江昭请坐,此时正有一件要事。”
玉子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刚滚到喉咙里,他猛的呛了一下,眉毛耷拉着,指着此茶询问萧玉悲。
“此茶为何如此之苦?”
“隔了一晚,如何不苦?”
“…………”
玉子骁看了看四周,见仆役含笑不语,便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兄长方才所言何事?”
“子骁应当听闻‘雷石车’之名,如今逐野据守马牧,与城池相隔不到百里,两次猛攻,皆已落空,可见以兵力攻城实非上策,今有一计,实施起来只有五成胜算,计若成功,则我军之幸,计若不成,恐对江昭声名有损。”
“兄长莫非是要行离间之计?”
萧玉悲点了点头,说道:“放出流言,让司诩先对此事信上几分,以他的性格,必然爱惜逐野这等良将,那时,便要看逐野如何应对了,只是……”
玉子骁听后,摆了摆手,说道:“兄长不必挂怀,古书有言,‘名缰可弃,素志难移’,骁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辈?”
“将军襟怀坦白,真乃当世君子。”越临赞道。
玉子骁摸了摸鼻尖,似乎有些尴尬。
“兄长,今日骁来,还有一事。”
“何事?”
玉子骁说道:“今日散朝之后,陛下召我入殿议事,谈起禹王传书求助南国,南王见书已有动摇,派遣大军十七万驻守边地,虽未有发兵之意,然不可不防,陛下决意派我为主将,仪之为副将,一同驻守在张掖郡,南军若有个风吹草动,也好早做准备。”
“大军于三日后出关,故而,前来拜别兄长。”
萧玉悲愣了一下,抬眼看向玉子骁,早在数月前,云犁便将玉子骁受伤一事说与三人,说起额上疤痕时,三人皆已怔愣,不知所言。
“江昭此去,务必珍重己身,三日前所得凉扇一把,触之冰凉,张掖闷热,携带此扇…江昭可于闲暇之时取来降温。”
说罢,萧玉悲将木盒递给玉子骁。
“兄长放心,此去张掖,并不凶险,想来数月即可返京,劳兄长关怀,此物我便收下了。”
玉子骁拱手,过了一会,仆役来报,称府中有公务急需处理,玉子骁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辞别三人。
烈日之下,红袍如火般迎风飘扬,数万大军出了关口,踏水而行,马蹄踩在水洼之中,溅起数片水花,鞭声与呼和之声亦不绝于耳,玉子骁的长矛上,刻有‘凤裕’二字,日光照在他的长矛上,折射出一小片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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