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末将见不少百姓迁徙而来,没过一会,便挡住了视线,兵将们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将军示下!”
闻言,耆襙看了玉子骁一眼,说道:“贤弟,战事紧急,还是早点发兵为妙。”
玉子骁听了,神情中却带了一丝踌躇。
他思量了一会,方才说道:“整合发兵。”
“是!”
玉子骁骑在马背上,手上握着缰绳,平野上的风很硬,吹的人有些冷。玉子骁抬起头,瞧见城郭之上的一层层阴云。
阴云笼罩之处,透不进一丝光亮。
行过十里,玉子骁与耆襙瞧见了迁徙而来的百姓。
百姓们佝偻着身子,衣衫破旧的不成样子,脸上沾了不少尘土,瞥见仪军的刹那,百姓们脸上个个显露着惶恐之色。
耆襙握着长矛,指着远方的城池道:“贤弟稍安,待我去将司绣擒来,枭首祭旗!”
眼见他要策马奔去,玉子骁横剑将他拦下,说道:“兄长且慢。”
耆襙面露疑惑,茫然的看向玉子骁。
“何故不追?”耆襙问道。
“…………”玉子骁望向缓缓前行的百姓,眉头向下压了压。
一股沉闷的气息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瞧着眼前的百姓,视线一个个的看过去,此时此刻,功业与私情在他的脑中交织。
玉子骁深吸了一口气,惹得耆襙有些好奇,在他的印象中,玉子骁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旁国之民,亦是万众黎民,何必厚此薄彼呢?你我征战,讨的是公道,也是人心,又或许………”
他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你——”
耆襙眸子动了一下,他深深的瞧了一眼玉子骁,收回视线的时候,脸上飘着一股无奈之气。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争长短。”
玉子骁收剑,回头望向众将,扬声说道:“就地扎营!”
渐渐的,阴沉的乌云散去,天边浮现出一片光亮,玉子骁站在营帐之外,垂目看向手中的青铜剑。
他的视线很淡然。
连他自己也知道,在这样肃杀的场景下,他的淡然是不合时宜的。
过了一会,他收剑入鞘,转身走向前处,他的脚步很坚定,仿佛从未怀疑过。
耆襙坐在帐中,撑着额头,略显烦闷的沉吟一阵。
“将军,玉将军来了。”兵卒通报。
“我没空见……”
话音未落,玉子骁已进了营帐,他挥了挥手,示意兵卒们退下。
耆襙见状,稍稍将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些,他看着玉子骁平静的面容,不禁有几分不解,随即将目光撇到了一旁,似是在与他置气。
“平川兄素来通晓兵法,可知兵家大忌?”
“自然知晓。”
“我猜你不知。”玉子骁坐了下来,神情之中夹杂着一丝戏谑。
“贤弟倒明说,我哪里不知?”耆襙道。
玉子骁说道:“兵家大忌有三,一,军心涣散。二,临阵斩将。三,粮草断绝。”
“你说的这些,我岂会不知?”耆襙眉头一蹙。
“而为将者,也有三条大忌,不知兄长可知?”玉子骁问道。
耆襙冷哼一声,说道:“有勇无谋,优柔寡断,赏罚不明。”
“兄长睿智,骁甘拜下风。”玉子骁道。
耆襙撑起身子,更觉不解,他看向玉子骁,说道:“说起今日之事,贤弟难道不是犯了将者大忌吗?”
他站起身,继续道:“优柔寡断,放着大好的机会不要,几时能攻下舟辑?”
“就算贤弟勇武过人,征战一事,上看苍天,下看地利,最重要的,莫过于人和。贤弟因一时怜悯而错失良机,你可知,凡成大事者,最先舍弃的便是本心,因本心而贻误战机,致使满盘皆输的大有人在,你我既然通晓古籍,何必犯了将之大忌呢?”
玉子骁收起视线,沉声说道:“倘若随性而为,百姓岂能归服?以杀止杀,终留祸患,绝不是长久之策,我玉子骁宁死而不为。”
“在这乱世之中,尚能留存本心者,当真不愧英雄之名。”
耆襙叹了口气,说道:“纵然你这么说,史书作不得假,对于那些杀伐果断的人,难道不正是世人所景仰的吗?”
玉子骁瞥向耆襙,说道:“杀伐果断绝非暴虐成性,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征伐一事,退则后患无穷,战则以命相搏。”
“你我身为仪国臣子,为国而战是为臣者的本分,可对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你我何必枉杀无辜?”
“…………”耆襙无言。
“骁受丞相点拨,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话,‘本可不败,自取其败’,我问他是何意,他说,‘战场上的胜败是肉眼可见的,而那些的不可见的,或隐匿在风云诡谲的朝堂,或出现在喧哗热闹的街市,又或是留存在每一个世人的心中’。时至今日,我依然将此言铭记心中,未曾有一日忘怀。”玉子骁道。
耆襙叹道:“可……倘若那司绣卷土而来,你我今日之举,岂不是自掘坟墓?”
玉子骁说道:“司绣已是强弩之末,苦苦挣扎,也不过是延缓归期罢了,兄长何须担忧?”
耆襙抬头,与玉子骁四目相对,透过玉子骁的瞳孔,耆襙看出来了玉子骁的笃定与坚毅。
“行行行,江昭贤弟。”耆襙伸了个懒腰,“算你厉害,为兄我…被你说服了。”
玉子骁未语,片刻,他走到书案前,瞧着案上放着的羊皮地图,他的视线来回在几个城池间流转。
稍时,他命部下入内,传令道:“点五千兵士去堵住道口,不得有误,另派张将军从贡赋县赶回,限期三日。”
“是,末将听令。”部下道。
“等等。”
“将军有何吩咐?”
“传我将令,让张将军留半数兵力留守贡赋,时时探视敌军踪迹,一有异动,速来禀报。”
“是!”
部下退去后,玉子骁点了逯圃县的位置,说道:“司绣以百姓为盾,从西面而逃,他若要屯兵休养,当屯于此地。”
耆襙来到玉子骁身旁,点了点头,道:“此地粮草颇丰,地势平坦,四面广阔,确是屯兵之地。”
“依贤弟之意,莫不是要攻城?”
玉子骁摇了摇头,说道:“欲降头狼,先降群狼,放在战场上也是一样。为今之策,只有将四面扫清,使司绣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你我方能取胜。”
“贤弟,你的意思为兄明白,可你只点五千兵士,万一援军赶到,这五千兵士岂不危矣?”耆襙问道。
“兄长放心即可,这五千兵士皆是精锐,必不有失。”
“哦哦,既如此,那倒是我多心了。”
耆襙见玉子骁无言,他低下头,嘴唇抿了一下,随后凑近了些。
“贤弟,我是个愚人,不懂什么通世之理,也素无什么真知灼见,不过是想为仪国多争得几座城池罢了,方才我之言语,贤弟大人大量,勿要放在心上啊。”
玉子骁笑了一下,说道:“岂会有怪罪兄长之理?骁绝非小肚鸡肠之辈,兄长过虑了。”
“那就好。”耆襙拍了拍玉子骁的肩膀,过了一会,又似是十分气愤的模样,惹得玉子骁十分奇怪。
他还没来得及问,耆襙便愤愤道:“司绣这个老匹夫,三番五次前来挑衅,奸诈心肠实是可恶,等擒了他回来,必要将他剁成肉泥!”
“兄长是在气窃刀一事?”玉子骁含笑问道。
“额…………”耆襙仿佛被戳穿了心事,一时间变得僵硬起来。
“好,等擒了司绣,骁双手将宝刀献上。”
“贤弟是想跟我争一争?不行。”
“不行?”
“不行。”
耆襙抱着手臂,喃喃道:“司绣于我有窃刀之仇,此仇不报非君子,贤弟盖世骁勇,擒拿一个小小的司绣不过在弹指之间,何必跟为兄相争呢?”
“兄长忘了,为弟曾险些死于司绣刀下。”玉子骁道。
“…………”
“既如此,拈阄!”耆襙一拍书案。
玉子骁沉默许久,他将自己放空了一阵,方才开口:“还是待张缭回来再行决定吧。”
“仪之向着你,怎肯听我的话?”耆襙叹道。
“在此事上,他绝不会有所偏颇,兄长却是忘了。”
“忘了?”
“此前林校尉和轲校尉争执一事……”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不不不,此事作罢,就此作罢!”
玉子骁不解的看向耆襙。
“若他知晓你我二人因此事争执,必然会念叨一通,罢了罢了。”
两人就此事闲谈了几句,而后便将此事放下,三个时辰理里,两人就战事聊了许久,等到玉子骁出营之时,已是傍晚。
他走出几步,抬头望向空中的霞光。
一阵阵尘烟吹进营帐,与之而来的还有夹杂着些许凉意的秋风,紫红色的霞光慢慢暗了下来,暗到只剩下一点余色。
天上瞧不见星点与明月,唯有炊烟与风沙。
一阵悠扬的箫声响起,不知是从何方传出,两两相对的军营之中,只剩下仪军仍在欣赏这罕有的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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