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了石板上,府邸之上弥漫着一股大雾,阴沉而幽暗的府邸之中,几名朝官正对坐闲话。
惺忪的烛火照在几人的身上,其中一名朝官拂了拂胡须,悠悠说道:“靳国与我国连年惨败,司老将军又战死沙场,若再如此,恐不长久啊……”
“昔年褚恒公称霸天下,何尝没有挫败之时?而今城土尚在,诸位何以生畏?”
“今时不同往日,依我看,纵是褚恒公在世,面临当世局面,怕也是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啊。”
“沛公言之有理,今陛下年幼,国相亦无计可施,一旦仪军兵临城下,我等身为禹臣,岂非在劫难逃?”
“那依公明兄之间,今该何往?”
齐公俯下身子,低声说道:“何不往南国而去?你我皆有家小,留一条性命,虽不复往日,也能使家小无恙不是?”
“可……万一遭国相发觉,又该如何?”沛公问道。
齐公笑了笑,叹道:“而今国相已是自顾不暇,哪能抽出手理会我等微末之臣,沛公不必忧心。”
“自顾不暇…此言何意?莫非国相身体有恙?”沛公问道。
齐公‘呵’了一声,轻飘飘的说道:“沛公可记得姜帚出计一事?”
“自然记得。”
“此计一出,虽有些成效,可压不住百姓怨愤,前日我去瞧那姜帚,从他言语之间,已然觉出他的退避之意。”
“退避之意?”
“不错,他向我问话,问我可是要去南国,我答‘忠心禹国,怎肯偷生’,他却笑了,反责我不坦诚,我与他又相谈许久,他说而今他并无实权,放眼看去,禹靳二国皆为强弩之末,逃往南国,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沛公点了点头,道:“那……可定下行期,免得到时有误。”
“沛公所言不错,待我明日去寻他,定下行期,我等出了禹国,从此便可安度此生了。”
屋内的闲谈很快静了下来,雨划过屋檐,落在了洼地上,一股清淡的兰香弥漫在屋子里,却惹得人几分迷乱。
国相府已不似往日那般热闹,司诩对众臣心中的盘算摸的十分清楚,他的手指拂过兰叶,眼睫轻颤了一下。
这世上多的是步步为营,满心算计的人,司诩自以为他也不例外。
朝堂之争,争权夺利,他人口中的卑鄙小人,世人口中的营私之辈。
司诩回眸,似有几分不解。
世人皆有私心,他又何曾做错过什么?
片刻,司诩坐下来,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清茶。
仆役走了进来,轻声通传道:“国相,姜太史来了。”
“召他进来。”
姜帚缓缓走来,依旧是那副谄媚的模样,他拢了拢袖子,站到司诩身旁,悄声说道:“国相,臣已按照您的意思,去探明实情了,如您所料,沛公、齐公等人皆有窜逃之心,齐公已约小人明日相见,此乃齐公亲笔书信。”
“不错。”
司诩打开书信,眉间流露出一丝恼怒。
姜帚察觉了几分,忙道:“此国家危难之际,他们不想着救国于水火之中,反而心怀篡逆,背主而逃,此等千古小人,国相何不严加惩治,以绝后患?”
“惩治?”司诩抬了抬眉,“依你之见,何为惩治?”
“自然是枭首示众,悬挂城门。”
“仪王也是如此?”
姜帚愣了一下。
“仪王乃是天下最为虚伪之人,国相何以问起仪王来了?”
司诩放下茶盏,神情自若,姜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只能继续出言试探。
“世人皆道仪王神武盖世,英明决断,臣不否认,却也不敢苟同,仪王确有些胆略,可世人都忽略了,仪王之萧玉悲,是君王亦是盟友,而萧玉悲之于仪王,却有再造之恩,养育之情,辅佐之功。”
“由此可见,并非萧青英明决断,而是萧玉悲才智超群,目光深远。”
司诩听后,并无表示。
“国相,您可曾听过一个传闻?”
姜帚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世人皆传靳先王之死,恐有疑处,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靳王之死,不是天生异象所致吗?”司诩皱了皱眉。
“不……”姜帚左右瞧了瞧,“世人都在说,靳先王正值盛年,岂会因天象而死,再者,靳王心怀不轨,世人皆知,自继位以后,他骄奢**,只顾享乐,全然不顾历代先王打下的基业。”
“如此,倒也不算什么。”司诩说道。
“还有,祭祀之时,不知是否因饮酒过量,众人扶着靳王回宫,他却推开了众人,一口吐在靳先王的牌位上。”
司诩神情一滞,眼中夹杂了些许迷惑。
“如此一来,世人猜测,靳先王之死恐和靳王有关,以他的品性,仿佛甚为合理。”姜帚道。
“此等蠢钝之君,纵然无有此事,也怪不得旁人议论。”司诩道。
姜帚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眼珠一转,接着说道:“是啊,看那狄膺与应毓的下场便知道了,故而………国相,今陛下尚幼,毫无胆略,且无智谋,您忠心为国,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臣等都看在眼中,眼下国之危急,您何不顺承天意,解救黎民?”
“您不必担心世人所言,陛下年幼无知,合该退位,时世混乱,唯有交给有能有谋之人方能破局,而据守其位,却毫无作为者,留下一条性命,已算慈悲了。”
司诩眸子微转,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姜太史似乎颇有见地。”
“臣一心为国相着想,倘若说错了什么,还望国相体谅。”
“如太史一般忠心耿耿之人,毕竟少有。”
司诩站起身来,走入内室,片刻,他拿着一张图纸从内室走来。
“这是?”姜帚茫然问道。
“此乃张於所绘之图。”
“可,臣听说张於之图大多已……”
“此乃他前去织锦县之时所绘之图,眼下战事紧急,我已派人依照图纸打造此物,太史可愿为司工?”
“臣蒙国相信任,自是不敢推辞,臣在此谢过国相!从今往后,必为国相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诩扫了一眼姜帚,面色多了一丝变化。
“起来吧。”
“是!”
“现下还有公务,不便久留。”司诩道。
“那臣便先退了,望国相安心,臣必定竭力为国相效力。”
姜帚退去后,司诩喝了口茶,恰逢属下前来通报。
“国相,小人探得,近日以来,朝中众臣多去沛公家中议事,一去便是三四个时辰。”
“知道了。”
司诩低头看向手中书信,说道:“许久不见沛公,点五百兵士,与我同往沛公府一叙旧情。”
“是……”
转眼之间,已是次日,司诩于辰时睁开双眼,他站起身来,少见的换了一身紫衣。
铜镜前,他戴上扳指,抽回手时,他瞧见了自己的面容。
司诩蹙了蹙眉,此时,他的眼底仿佛蕴藏着一股汹涌的暗流。
“国相,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城门全部关上了,四方皆有兵士把守。”
依照姜帚信上约定的时辰,司诩乘着车辇驾临沛公府,他迈过门槛,拐入庭院。
此时此刻,几个臣子已被捆住了手脚,见司诩赶来,沛公与齐公本想软语求情,却见到了司诩手里的那封信。
“你……你早就知道了………”
司诩垂下眼帘,缓缓走近几人,他伸出手,一把揪住了沛公的衣领。
“为陛下铲除奸佞,是为臣者的本分。”
“司诩,你我皆为臣子,同官十数载,又何必紧咬不放,赶尽杀绝?只要你放我等一条生路,来日赶奔南国之时,我等定然不会反咬于你。”沛公道。
司诩未语,只冷眼瞧着几人。
齐公见状,冷笑一声,厉声斥道:“司诩,你仗着手中权利,动辄以权势压人,方才你所言‘奸佞’二字,实乃可笑!谁是奸佞?心怀篡逆,欲取而代之的又是谁?”
“依我所见,你是怕了,你怕手中的权利在弹指之间逝去,怕自己死在仪军的刀下!杀了我们,便能换你国相大人的高枕无忧吗?”
“你阻挡不了仪军的铁骑,阻挡不了禹国的覆灭,阻挡不了百姓们的怨愤,而今城池未破,兵士尚在,仪国上下齐心协力,你身为国相,不思为国效力,反而一心戕害同僚,况且,我等只为保命,绝无背叛之念。”
“无背叛之念?齐公此言自己可信?”司诩冷声道。
听罢,齐公环视一圈,猛的站了起来,大笑一阵,方道:“国相的排兵布阵之能,如何不用在战场之上,而是用在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身上?”
司诩眼眸由明转暗,他张了张口,却因气恼而堵在了喉咙里。
沛公垂下脑袋,稍稍思索了一阵。
“臣竟不曾看出,国相为人如此忠直。”
沛公言毕,便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悠悠问道:“国相还记得周公否?”
“背信弃义,毫无心肠,此话莫不是在形容老夫?”
“老夫年岁大了,脑袋已不如往日那般灵光,倒要劳烦国相为老夫一解。”
“何为奸佞小人,何为忠义之心?”
司诩对上沛公的眼神,见他面如寒铁,脊背直挺,不禁冷声笑道:“沛公此话,留下赶赴黄泉之时再说不迟。”
“来人。”
属下走来,屈膝听命。
“通通就地处死!”
司诩迈出沛公府,身后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喊叫之声,他未曾停下脚步,而是决绝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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