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姜颂没有再和纪星发消息,纪星也没有。
两个人的聊天框就这么沉寂下来。
只有姜颂每天设置的小程序孜孜不倦地给她报备着纪星的行踪。
在姜颂看不见的地方,纪星似乎忙碌极了,在不同的城市奔波着。
宜城的那一周像一场梦一样,夜里已经不会有枪炮的声音,但姜颂还是会时不时地惊醒,冷汗涔涔,好像在梦里已经失去了纪星无数次。
因为和纪星重逢而被压抑的幻觉卷土重来,姜颂恶心得想吐,撑着冰冷的瓷砖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还蹲在她面前的纪星慢慢起身离开了,在拉上门的那一刻,她说:“不要难过,姜颂。”
姜颂捂住自己的眼睛,她没有哭,但她依旧感到悲伤,为自己无法控制的大脑,为自己清醒的沉沦。
姜颂有时候想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病历发给纪星,控诉她让自己遭受了三年的折磨,指责她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纪星是个心软的人,她看到以后,一定会马上赶到姜颂身边,发誓再也不离开她。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那样做?
姜颂的手指按在台面上,用力到微微发白,姜颂知道,自己只要打开这扇门,纪星可能就在外面担忧地看着她。
她往脸上泼了两捧冷水,水珠顺着眼睫滴落下来,她抬头看向冰冷的镜面,自己脸上的冷漠、平静与狼狈都一览无余。
她的确爱纪星,可以为了纪星迎接死亡,但她还不想变成一个让自己都厌恶的人。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姜颂努力地忽视,她打开卫生间的门,略过果然站在门口的幻影,躺回床上,强迫自己入眠。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也许是纪星在梦里都没放过她,姜颂梦见了一些往事。
姜颂和纪星来自联邦著名的罪恶之城——青城,这个城市和宜城有点像,但比宜城还要混乱。
姜颂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纪星则是个孤儿,她奶奶见纪星可怜,又和姜颂差不多大,便时时接济着。
梦里的青城好像远没有那么混乱,也许记忆美化它,总之姜颂能记起的,全是一些好时光了。
姜颂经常给纪星送饭,那时候纪星还很警惕,多见面几次,两人就熟络起来,纪星逐渐暴露本性,在某个雨天抱着姜颂哭,说要和姜颂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青城是没有孤儿院、福利所这种东西的,人性在这里不能被丈量,纪星遇见姜颂奶奶前一直在辗转着流浪。
姜颂奶奶——姜华女士问她的名字,纪星说没有名字,姜华女士就拿出字典,剪了些好寓意的字,什么星啊,月啊,嘉啊,鹤啊还有她的华字等等等等。
姜华让纪星先挑一个姓。
纪星最开始说:“可以跟您姓吗?”
姜华女士还没说什么,姜颂先反对,“不要,不可以。”
纪星有些委屈,但没问为什么,随便指了一个“纪”字。
姜华女士点点头,又让她挑名,她挨个给纪星解释这些字的意思,纪星抓起一个“星”字,说喜欢这个字的意思。
姜华摸摸她的头,“那你以后就叫纪星吧。”
后来,姜华弥留之际向纪星解释当时为什么要把名字都剪下来,她说:“好多地方的小孩满月是要抓周的,抓到什么就是对她以后的期许。”
“你抓到一个星字,小颂抓到一个颂字,希望我走后,你和小颂都能像你们的名字一样美好。”
纪星的名字是自己取的,那时候她有一无所有的自由。
所以当纪星从世界上消失,林景出现以后,她的命运好像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纪星曾经问过当时为什么不想让她跟着姓姜,总不能是已经预料到不纯洁的以后不想要自己这个姐姐吧?
姜颂当时没回答,现在想起来,大概是有一种小孩争宠的心理在,不想让奶奶多一个孙女。
姜华是在姜颂十二岁那年去世的,她身体一直不好,在一个没有暖气的冬天,她永远地睡着了。
那是联邦有史以来排的上号的公共事件,冻死了几百人,仅仅因为一个贪污的大官,最后政府敷衍地发了四百三十块的抚恤金,就买断了姜华的一条命。
在青城,人命就是这么的不值钱。
这个前好后坏的梦做得姜颂头脑昏沉,只觉得这是纪星的诡计,让自己梦到奶奶,然后原谅她。
姜华在的时候,她们没有一次能冷战超过一天的,姜颂有时候生气但纪星找不到原因——她从小就这么笨,姜华都会悄悄提醒她。
姜华去世后,姜颂逐渐学会和她沟通,在纪星面前,她很少隐藏自己的情绪,现在峰回路转,纪星成了隐瞒的那一个,可惜姜颂比她聪明一点,总能想到原因,但因为知道,所以更生气。
有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对姜颂说纪星死了,每个人都用同情的语气对姜颂说节哀。
姜颂烦不胜烦,真的给纪星买了一块墓地,里面什么也没有,毕竟一场大火毁掉了一切,以至于她想埋点衣服都找不到。
她坚信纪星没死,但别人总用理解的目光看着她,包括她的第一位心理医生。
姜颂买了那块墓地,认真挑选了一块墓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她终于接受了现实。
姜颂当时想:那就这样吧,就算别人都觉得你已经死亡,或许你真的已经死亡,最起码还可以活在我的心里。
在纪星“死”后第七天,就像亡者回魂,幻觉如约而至。
说起这个,姜颂醒来后看了眼日期,三天后是纪星的“忌日”。
如何合理的给自己没死的前任扫墓?
这在姜颂这不算问题,她一向都是直接请假的。
梅尔欲言又止,她是知道姜颂有个白月光前任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姜颂喜欢的东西就那么点,要是没个慰藉,自己也遇不上姜颂。
她也知道那个前任已经没了,姜颂亲自主持了葬礼,自己还隔空送过一捧花,这也很合理,毕竟死人才可以当一辈子的白月光。
但是梅尔还以为姜颂看上林景是走出来的信号呢,姜颂这个人看起来就是那种感情洁癖,不能容忍玩弄感情,不管是别人对她还是她对别人。
所以这就不太合理了,姜颂不像是那种心里揣着个白月光就去喜欢另外一个人的人设。
这叫什么?ooc啊。
姜颂看着梅尔变换不定的表情突兀地笑了一下,“我是不是没说过林景长得很像一个人?”
梅尔有种不太对劲的预感,“你的确没说过,亲爱的。”
姜颂很平静,“她长得很像我的前任。”
“死了的那个。”她补充了一句。
不要搞得好像你有很多前任好不好?
梅尔:……
“哇哦,”梅尔干巴巴地感叹一句,“那还挺巧的。”
我在说什么?梅尔想。
你在说什么?姜颂的眼神明晃晃地这么说。
总之被替身文学震撼了一把的梅尔干脆利落地批假了,说是放假,其实约等于随时办公,一些难以决策的事情还是会发给姜颂。
姜颂不在乎,能离开南城就行。
落地青城,又辗转坐了趟高铁,才回到这个姜颂长大的小城。
刚刚出高铁站,姜颂险些被抢劫。
一群小孩大呼小叫地从姜颂旁边跑过,撞着姜颂的腿和腰,姜颂看准时间抓住一个精瘦的小孩。
这孩子将自己养成这样也是不容易,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姜颂,“大姐,你干嘛啊!”
她的方音很重,姜颂微笑,衣摆下寒光一闪而过,这小孩认枪比认衣服快多了,最起码她只能看出姜颂穿得不便宜却不知道有多贵,但这把枪却是实打实的畅销品,走到哪都有人买账。
这个看起来病殃殃的年轻人手劲大得惊人,小孩挣脱不了,刚刚的一群人见势不对都呼啦啦地跑开了。
小孩脸上僵住了,她一向看人下碟,姜颂这样的人走在这地方和长颈鹿似的自带滤镜,身边还不带安保人员,看起来就是个好脾气的傻大款。
马失前蹄,傻大款竟然是哥斯拉,这谁受得了?
姜颂冲她摊开手,她的手并不好看,顶多有个修长的优点,指节上有两个常年书写留下的茧,掌心、虎口有些特殊情况下留下的痕迹,一道伤疤贯穿掌心,看起来张牙舞爪的。
她发誓,如果她先注意到这家伙的手,她绝不会上来招惹她。
姜颂的手心向上,冲她招了招,小孩不情不愿地把刚刚顺走的钱包放回她的掌心。
姜颂抬头观察了一圈,确认暂时没人注意这边,她打开钱包抽出几张大钞,说了第一句话,“替我叫辆车,这是跑腿费。”
她把钱叠成个小块塞进小孩的掌心。
小孩有些不可置信,但她反应很快,用生平最甜的声音说:“姐姐,你等等哦,我马上给你去找。”
小孩跑远了,不忘回头强调,“你就在那等我哦。”
姜颂收好钱包,插兜看着那孩子跑远,不见了身影,她拿出手机联系上酒店派来的专车。
那孩子不会回来了,姜颂在这等到地老天荒都不一定坐的上她叫的车。
但回到家乡第一天,姜颂还有点心情接济一下勉强看得顺眼的小孩。
坐在车上,她对着街景拍了张模糊的照片,发了条动态,配文【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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