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不归:......
司衡在右,似箭在左,一个拉晏不归,一个忽前忽后地追。但感紧握的手和忍无可忍地深吸气,似箭原地消失了。
司衡狂拍胸脯,问道:“它不记仇吧?”
晏不归似笑非笑的:“师兄觉得呢。”
他这个师弟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台阶,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边往忙着的弟子那边走,边说:“我去给他们帮忙,似箭你得好好管管,一把剑脾气那么大。没事叫它跟问尘好好学学,问尘多听话。”
晏不归闻言脸拉得老长,想当初他管似箭的时候,一个两个的拦着,说什么似箭刚出月关风不通人间事,后又讲它初生识慢慢教,这会儿知道脾气大了?
不晓内情的周长寿但观俊颜一脸不悦,果断拽住好说话的司衡,“小仙长,那妖除了吗?我们村可安全了?”
额,和似箭打闹忘正事了。
秉着眼见为实,司衡示意众人让出位置,随后幻出已死鱼妖。这妖长约丈余,往地上一放便占了近半的院,胆大的拿火把去照,莆一见偌大鱼头上翻白的眼吓一跳。
“据它交代,你村近来所生之事皆是它所为。”夜色遮掩住司衡略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半晌:“杀生莫虐生。”
“仙、仙长,”周长寿黑脸唰地白了,可能是下不来台,辩驳道:“仙长这是何意?”
同村村民有的看向地上的大鱼,有的低下头,还有的退了几步。天霁山弟子不解,司衡没有解释,倒是晏不归说了句:“你们心里有数。”
至于似箭劈掉的屋顶,他道:“不用管。”
离开时,周长寿客套地挽留了一下,司衡知晏不归无论如何是呆不下去的便拒了。
师兄说不论缘由,妖吃人就留不得。如若现在不杀,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死于它手。可是......
“你道三圣庙的神为什么走了,因为他们做下的孽连神都不愿插手。”
“报仇当报有仇之人,乱杀无辜即是错。”
“我族惨死,上天却让他们得以善终。既不公,谈什么报有仇之人,我要他们断子绝后,再掀不起浪!”
途经三圣庙,晏不归停下脚步。星月之光照在木门槛,里面的四眼神像晦暗不清,肩上搭来手。
司衡轻轻捏了捏,长叹口气。
晏不归没动,问他:“人可以吃妖,师兄,为什么妖不能吃人?”
“书中言,三灾九难十劫,”司衡的目光落到神像身上,“人之修仙与妖之修仙不同,所经劫数亦不同。对妖来说,被人抓被人食乃是劫数之一,若由此怪罪于人,当与害它的人成因果,不可迁怒旁人。”
“师兄的意思是,种因得果,与他们是人是妖并无关系?”晏不归侧过身道。
“旁人我不知,师尊教我,莫插手他人因果事。”司衡与晏不归对视,“师尊说,因果太大,牵扯甚多,多管,于他们和自己都没好处。师尊还说,人家本可以在这世了却纠葛,如果因我们而往复,善就成了恶,恶,又会生新的因新的果。”
如果问晏不归爱憎分明的性子源于何处,大抵来自这里。因果之说,钟黎尚未教给他,但从司衡的话中他已明了。
想与一人纠缠不清,有因无果便能有所交集。反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因生则断果,即无尘无缘无碍。
“书阁上课时风长老讲到神凌驾于众生之上,其次是人、妖、怪。祁川不解人为什么在妖的上面,他问师尊,是因为人是古神所创,所以更接近于神吗?”司衡与晏不归并肩走在小道,不大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间格外清晰。
后面弟子们听得正起劲,司衡却突然噤了声。须臾,晏不归答:“他会说众生平等。”
“是啊,众生平等,”司衡笑道:“师尊一直这么以为。”
晏不归顿足,司衡揽上他肩,推着向前,“我没有说师尊不对的意思,师尊之境界早已超脱六界之外,所以于他看来众生平等。我的修行尚浅,既搁不下七情六欲也舍不了挂碍,护短嘛,人之常情不是。”
“并无关系,师兄护祁川,祁川乃妖,于此亦是人妖平等,只是师兄止在此,未将师尊所授融会贯通。”
月色皎洁,白衣身影行走其中,步伐坚定、沉稳。司衡知道,他的师弟找到了自己的道,与他师尊一样的道。
“六道轮回,人妖神怪皆不可避。既不可避,何来谁就高谁一等?今时说神高,他日神陨落妖上位,又该如何判?再者神亦有恶,恶神凌驾,众生生灵涂炭岂会让他长久。依人世所言,怪最低,可怪若为善,与恶神相较,熟辨?”
司衡犹记得钟黎说完这席话,祁川问:“师尊之意,众生只分善恶不问出处?”
“善恶难分,待日后,你会懂的。”钟黎看向二人,“真谛不过过来者经验之谈,事实如何当问心而辨。道生万物,万物皆道,自悟方得长久。”
那——他的道在哪?
司衡不知道,他寻寻多年始终碰不到摸不着。师尊说机缘未到,但观师弟,何尝不是资质不佳?
斩杀鱼妖前,鱼妖自述过往遭遇,人虐生,生寻仇,师弟当时有犹豫,犹豫的原因便是师尊曾言的善恶难分吧?仅一刹,他就辨出报仇当报有仇之人,乱杀无辜即是错。而后由此问出人与妖相食的“惊世”之言,又从三言两语悟得众生平等。
司衡看向前面的人,或许在他为妖动容那刻,他已和师尊一样。然他不知道的是,看似稳如泰山的人内心已经乱成了麻。
晏不归的道说来简单,由因扼果,修得快意随心。直白点讲,恩我者,以礼还之,负我者,仇怨立报。可以说他是自在洒脱,也可以说是任性妄为,毕竟你待我好我待你好,你对我差我对你差,十分的孩子气,加之众生平等,实属不羁。
而乱麻的原因,钟黎。
钟黎待他好,按理他也该以好相待,可偏偏动了情。情本无碍,奈何师徒一事为世俗所诟病。晏不归不在意,钟黎呢?且不论能否情投意合,单是世人奉他如神明,自己又如何能够拉他入尘埃?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霞晕染城墙血迹。观城内外,横尸无数,断肢残骸七零八落地散着。梵音入耳,那是僧人在为死者超度。
司衡道:“行了,别光看不动,把尸体埋了。”
弟子环顾四周,“这么多要埋到猴年马月,司衡师兄,不如传讯门中......”
“埋哪?”晏不归问。
“城外空地,埋时看一下士兵腰牌,多余的字不用写,刻上名以备日后有人来寻。”僧人对这边合十躬身,司衡拱手还礼,“辨别不出身份的皆留物件压在碑旁。”
或是出于人道主义,仙宗虽不问帝王事,却将收拾战场作为历练任务之一。司衡初次历练时也经了这事,与那次眼睁睁看人厮杀,这次显然好上很多,起码不会觉得愤然。
视线挪去晏不归那里,似箭放大剑身,晏不归将一具具尸骸放其上,神情一贯地清冷,好像码的不是人,而是物件。司衡窥到他眼底藏着的伤情,上前帮忙道:“朝代更迭,战事避无可避,师弟只当生死有命,无需多想。”
晏不归淡淡地“嗯”了声。
日月交替,风吹雨淋,城中尸逐渐变了样,肿胀、腐烂、到处都是恶臭。弟子们受不了要用术法,司衡没拦,只道:“用者,历练到此为止。”
晏不归抬眸,司衡坐房顶,手执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染血折扇,轻轻扇着。在他望来时,以扇遮阳:“再不快点要生蛆了。”
啧,不过是教世间事非事事人力可及,用这么恶心的方式,有病。
晏不归不屑的神情忽地定格,他站在废墟上,脚踩断木,手里房梁木将将搬起就见下面妇人弓着身,小手小臂若隐若现。
去他的规则。
法力卷起飓风,废墟瞬间清理妥当。司衡大惊,迅速飞身而至,但见晏不归面色如霜地怀抱小儿,法力源源不断输入其身。
同时间,天霁山写有“晏不归”的字牌亮了,负责此事的弟子急忙派人去请掌门和长老。彼时钟黎在睡午觉,祁川悄手悄脚地走到床边,推推。钟黎闭着眼翻个身,随手一捞,祁川就被变回原形扔去了床尾。
没一会儿,狐狸踩上肚子,爬到胸口,凑耳边:“师尊,弟子来报,不归师兄违反......”
祁川“扑”个空,脚下哪还有人!
龙隐峰侧殿突然多了抹身影,身影直视亮着的字牌,而后大袖一挥,凌空出现城那边的画面。
晏不归略带颤意的声音传出:“如果一开始就用术法,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不是在问,钟黎知道。
“这算有其师必有其徒吗?”风回雪看向钟黎,“我没记错的话,钟师兄当年也在这里违反了门规。”
苏禾接上道:“在这里违反门规的不少,唯独钟师兄是将满城百姓撤离,然后悠悠然看戏。”
画面陡然消散,钟黎随之消失,风回雪打趣道:“人家师徒俩都不在意,我们还留下做什么,公事公办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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