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曾有记,沧海之南有一屿,屿隐于风,常闻凤声凰语,难见其容。后有一客,乘船遇之,道屿有神木,其盖笼天。众人哗然,戏其酒中不识天地也。
可不就是酒中不识天地嘛,钟黎仰颈观天,岛屿上空乌云密布,劫雷震震不休,正势头十足地劈在他脚边。
回身观树,跟烧焦的黑炭似的,还滋滋冒着烟。
他笑叹:“这都能活,当真是个老不死的。”
然而不待他细思其中的玄妙,羁绊那端的身影就传进了脑海。空间晦暗难辨,他崽手覆彩绳,静卧不动,像是——
踏出虚空门,钟黎直奔中间的棺,聚法力于手,想要猛然打开之际,忽又软下心来。澎湃法力顿化涓涓细流,他缓缓地开了棺。
棺中白骨早在他复生时就消失了,但他崽不知,还缩着小小的身影紧贴在棺侧,生怕压到他一样。
钟黎倾身向下,借墓内微光细细打量。晏不归头发稍散,紧闭双目,眼尾泪痕犹在,左手握玉佩于胸,右手攥储物袋搭腹,真真可怜至极!
再看棺内全景,几片烂布随意掉在棺底,问尘自封,内丹静置在......如果没有分析错误的话,应该是在尸骸内墟的位置。
毕竟他崽不会把头对着他脚睡。
如此,钟黎收内丹入体,阖目运气于周身。须臾睁开眼,绕到棺的另一边,蹲身藏在棺外,然后伸臂探指,轻轻去戳晏不归,一边戳,一边隔着棺木唤道:“晏迟,晏崽。”
晏不归陡然惊醒,察觉身边骸骨不在吓得脸色惨白,寒意立布全身。狠戾自眸中散发,混沌随之而来,他要所有人给钟黎陪葬!
钟黎倏地站起,漾满笑,“崽~”
心跳是何物晏不归已经全然不知了,麻颤占据了所有的神经。恶人贴到他耳畔,轻语:“小崽儿,我回来了。”
“回来,”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淌,晏不归鼻头酸得要死,连声都带着哽,“就回来,吓什么人。”
这样的晏不归钟黎喜爱极了,他从后面抱上去,一手环腰,一手掰过晏不归的头,侧首接上吻。
钟黎吻得温柔,晏不归应得乖顺。他们没有啃咬,没有争夺,甚至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思念,以及少许愧疚。
“钟黎。”换气的间隙,晏不归低低地唤。
钟黎没应,他加深了吻,吻里掺进咸涩,他知道那是晏不归还在哭。晏不归好逞强,所以他没揭穿,他只是揉着他的发,听晏不归唤着一声又一声的钟黎。
直到,晏不归撤开身改唤:“钟不离。”
钟黎清清嗓,“不带秋后算账的,而且现在是......春?”
春不春的晏不归不清楚,他深陷眼前人耍的无赖中,少顷说道:“天枢子寿元,我帮你拿回来了。”
低头看棺,棺内哪有寿元珠的影子。
晏不归将要弯下去的腰被钟黎箍住,时至今日,再瞒真是对他不住,钟黎坦言:“不是寿元,是内丹,非仙非妖的内丹。”
非仙?非妖?晏不归愣愣一下,钟黎又道:“亦,非人非魔非神非鬼,我,不属六界。”
几个意思?
“念?”晏不归不太肯定,“钟不离不是你死后生出的吗?”
晏不归懵懵不明的样子逗乐了钟黎,他不再打趣,娓娓道来:“开天诞六界,神仙人魔妖冥,他们生受天道管辖,死入冥界轮回。而我是在天地初开之前就存活于世,因此不受后者所束。你说的念,初现的时间更晚,懂了?”
懂得不能再懂,晏不归出言嘲讽:“活这么久还能被人抢走内丹,本事真大。”
此人非指涂济岚,乃人界一意。钟黎瞬间领悟,故而扶额苦笑,唤:“崽啊~”
崽拨开他圈在身上的手,隔空取来问尘,动作粗暴的在棺木上敲敲,声音之大,钟黎站一边放轻了呼吸。
问尘剑柄微出,似探头状,感知钟黎气息后震着剑身欲飞扑过去,奈何晏不归手握剑鞘,没有放它过去的意思。
嗯?问尘稍作停顿便明白了晏不归的意思,当下嗡嗡地响,观晏不归蹙眉不满,剑身一挺即刻出鞘,跟着二话不说剑指钟黎直接冲了上去。
同样的把戏,问尘不会上当了……剑尖将碰衣料,剑柄忽然被握,问尘分神去看。这一看不打紧,可吓死剑了。
凌迟涂济岚算什么,此刻的晏不归阴恻恻如铸剑房盛满水的缸,问尘呢,正经火中捶打,周身疼得通红。
它最怕那口缸了,每每进去必然痛到全身无感。非要形容的话,问尘认为把人打到遍体鳞伤,再扔盐巴里滚上一圈就能体会了。
“他是,”晏不归咬牙,“真的。”
真、真的。若非天材地宝所铸,问尘一定软成长寿面,它出息了,一下惹俩。
本欲训问尘儆钟黎的晏不归顿时没了兴致,他不敢想万一问尘伤了钟黎怎么办?钟黎刚复生,身体定然没恢复好,他最擅装模作样了。
“出去吗?”晏不归问。
“不然,再躺回去?”钟黎没忍住笑,“生同衾,死同穴,在哪儿学的。”
“给自己施禁术,又是在哪儿学的?”晏不归说话间已经走至墓道尽头,望着门,当钟黎面演示他是如何掘开他的墓,好像,会不会,不太好?
改施术法?晏不归瞬时否定。
钟黎看出来了,晏不归心里憋着一股气,垂首凝上地面新旧不同的土,他已然能够想象出晏不归是如何进来的。干脆抱臂斜靠在墓体,上唇碰下唇,轻吐:“挖啊。”
挖就挖,晏不归睨向钟黎,他不但挖,还要用问尘挖,一剑一剑下去,墓石下方渐渐露出个大洞。翘动剑身,墓门随即打开,晏不归先行踏了出去,板着张脸回望钟黎。
眼底写着:就挖了,怎样?
钟黎“噗”的笑出声,侃道:“技艺娴熟,不错,挺好。”
“......走不走?”没心没肺,晏不归撇撇嘴,不走再把他关进去,左右能开虚空门出来。
“走,”钟黎一边跟在晏不归身后,一边道:“再不走的话,你是不是计划把我关进去?钉棺的钉子好像不见了,钉不严怎么办?万一跑出来你不是又得费劲关一次。要不,赠你个锁妖绳?捆仙索?锁妖绳吧,我觉得我更接近于妖。”
晏不归没说话,外面绿意盎然已步初夏,迎面的风有些燥热,他却觉得如沐春风,暖意在背后升起,直达心底。
钟黎的手解开了晏不归的发带,指腹滑过发丝,以指做梳重新给他梳了发。不是修行之人常梳的半束,而是尘世少年惯用的高束。笼全部发丝于顶,缠上素白发带,他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竟生得如此俊逸。”
“钟黎家的。”晏不归头也不回道。
钟黎家的,一句钟黎家的让钟黎本性毕露。挖什么墓,出什么穴,钟黎抱上晏不归身形一闪入了棺,合盖解衣一气呵成。
可怜晏不归瞪大双眼怔怔回不过神,直到疼得抽气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这向来以温柔著称的师尊竟没有一丝爱怜,长驱直入,魔怔了不是?晏不归伸手推他,钟黎反剪双手举过顶,覆唇探舌无所不用其极。
晏不归恼,钟黎何尝不恼?
他所行为何?不过是求晏不归长安无恙。结果这孩子竟跑来挖坟掘墓,抱尸长眠。钟黎亲得狠,他欺晏不归爱他,便肆无忌惮地箍着腰,释那不敢深思的怒气。
如果不是生而异于常人,晏不归是不是要在此护他轮回永世?
他在来生活得有滋有味快意随心,他崽却在棺中度过漫长没有尽头的日子,钟黎怎能不气,他气得想要翻了这天,逆了这道。
然晏不归还在世,他舍不得。
钟黎收敛攻势,晏不归得以喘息,细细密密的吻不再像狂风暴雨,它们变作柔和春光,变作冬日暖阳,变作一汪汤泉。
晏不归徜徉其中,时唤钟黎,时唤师尊,最后不堪忍受的加了点别的词。钟黎听得心悦,不再施捉弄之举,俯身勾起上仰的颈,在汗湿处印上唇。
“涂济岚说你死在小鹊峰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哪来的?”棺不棺的就这样吧,晏不归躺在钟黎怀里问。
他实在是没力气换个风雅地。
“做戏做像,”钟黎搭在晏不归后腰的手揉了揉,“不装副必死的样子,他们岂不得医上半月治上半月。到时尸身腐烂,恐引人起疑。”
“气味吗?”晏不归贴到钟黎的颈间,像猫似的嗅,说:“平日味道很淡,要近身才闻得到,那天开棺,木香在墓室很久都没散去。”
“所以你猜,我是妖。”钟黎揉腰的动作变了味,晏不归应声的嗯,也跟着变了味。
他有些恼,按住不安分的手,“什么时候想起的?”
“啊?”钟黎屈起供晏不归作枕的臂,揽脑袋陷在颈窝,用鼻音道:“让我睡会儿,好困。”
嘴上说着困,被压的手没有一丁点困的意思。晏不归闷声不语,半晌叫了声:“钟黎。”
他说:“我杀人了,没有失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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