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下的手突然不动了,会厌恶吧?晏不归想。但是与其让钟黎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主动交代,就算是不要了......他红着眼猛吸口气,大不了再找棵相同气味的树。
“杀谁了?”钟黎音里带着伤怀。
晏不归听后僵了身,鼻翼翕动地说:“很多,谪枝城围剿的杀了个遍,还有涂济岚和那些寻来的能人异士。”
“那你可真是——”
“我们分开……唔……”晏不归未完的话被钟黎堵住,不止堵,还咬,惩罚性地吮舌咬唇。
晏不归吃痛难语,他的一截舌现在钟黎口中,钟黎吸得用力,晏不归舌根生疼却十分乖巧地迎合过去。
他就是爱钟黎,爱到丢盔弃甲,爱到明知钟黎跟他在一起会遭人非议,还是想跟他白首。
“真是,”钟黎含笑补上晏不归打断的部分,“本事不小。”
晏不归偏过头,“我回不去小鹊峰,要回,你自己回,我去找师兄。”
“刚说完钟黎家的,转头又去司家,讲理吗?”钟黎拥着他,叹道:“南相子已死,你抱着的是钟黎。钟黎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好,他喜怒于色,任性妄为,还妄自尊大。”
“我没有不喜钟不离,只是……那时心里有人。”晏不归说完顿觉哪里不对,秋后算账的不该是他吗?怎么好像反被算账了?
而且这账算得不对,先遇的是钟黎,爱的也是钟黎,钟不离不过一抹执念,爱上钟不离才是背叛吧?
晏不归恍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了,其一,念虽由主而生,却是独立存在,既是独立存在,钟黎怎知他和钟不离的事?
其二,南相子先亡,亡故那么久钟黎都没有归来,偏偏钟不离死后他就活了?
其三,钟黎如此在意他对钟不离的态度,必有蹊跷。
他问:“你怎么活的?和钟不离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钟黎尚没来得及想,但合所历稍作沉思便理清了头绪,只是吧,有件事情还是别让晏不归知晓的好。
钟黎避轻就重道:“六界生灵死后经冥界轮回,我则聚三魂于本体,再在本体凝七魄,生肉身。我猜,是我死前忧心你能否醒来,生了执念,执念阴差阳错和其中一魂相融。九霄神罚之后,那魂得以回到本体,我也就,活了。”
他的话倒是提醒晏不归了,晏不归翻到钟黎身上,把肘撑在颈侧,紧盯着眼睛,问道:“我怎么活的?”
高束的发在赴**时就乱了,叠加久未见光的皙白肌肤,再经实在算不得亮的油灯一照,颇有几分判官审问鬼魂的意思。
钟黎瞧着好笑,不禁抬头啄了下,“我于棺中行欢事,是因情至深处。你居棺里论生死,莫非是在证百无禁忌?”
“若是证百无禁忌,”他放轻声音说:“你方才……已经,证过了。”
热气喷洒在脸上,目与目相对,晏不归仿佛在钟黎眼中看到了他奔赴极乐时的无措神情,以及被其摆弄出的各种姿势。
还有,秽语艳词,晏不归想到钟黎诱他说出的那些话,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带脖颈都跟着遭了殃,红通通跟浆果似的。
钟黎只笑,一个劲地笑。
晏不归被他笑得恼了,抬手捂上嘴,听捂不住泄出的音,又趴到钟黎肩头,任由他笑。
轻触棺中白骨时,晏不归曾一度后悔凶了钟不离,也一度无法原谅总瞪钟黎的自己。有那么一刹,他甚至在想,失去钟黎是不是上天对他不懂珍惜的惩罚。
而今再听其笑,再闻其香,再感其暖,晏不归幸福极了。他唤钟黎,钟黎应他他又不语,过上会儿又唤钟黎,唤得钟黎一颗心涩成了果,揪揪地疼。
看来呆棺,确实不吉。
钟黎抱起不愿动弹的晏不归,虚空门一开便到了晏不归醒来的院。院中枯树生了几瓣嫩芽,桌凳落满尘,门窗经久未用,蜘蛛圈地为王,观骤然出现的两人,挪移八腿藏身别处。
晏不归指微动,一切洁净如新。
屋内陈设与小鹊峰全然不同,小鹊峰钟黎的屋布设简单纯朴,木桌竹凳毫无讲究,这处却是精雕细刻,用料上乘。
“主人家走时嫌麻烦就将物件全留了下来,你若不喜,我们再去置一份。”钟黎放下四处打量的晏不归,伸手开了窗。
窗下青草间蓝白小花摇曳茎身,蚂蚁从旁爬过,小虫露头,好奇地望向新来者。
钟黎抱以一笑,恰晏不归回眸,他转过来看他。晏不归忽觉配不上钟黎,钟黎就像盛开在天之巅的一株莲,神圣而高洁。
垂眸凝手,他满身血腥,视人命如草芥,断因扼果,凶残冷血比之毒蛇毫不逊色。
“想什么呢?”钟黎探手揉揉晏不归的发,哂笑道:“熊崽子。”
“钟不离说,崽是唤畜牲的。”言外之意,为什么总唤他——崽?晏不归重拾这份好奇,可钟黎没告诉他,钟黎说:“我管人的孩子也作崽。”
须臾,许是晏不归神情实在木然,补充道:“只唤过你一人。”
“嗯,”晏不归想到件事,掏出袖中钱袋,“喝酒吗?我请你。”
钱袋没有字,针脚粗糙,束口处一个黄橙橙的圆日平添吉利寓意,一看就是祁川所选。钟黎故意逗道:“原来你爱用这样式的,我还当你喜欢墨兰。”
承认后者与直接表白没甚区别,晏不归果断选择沉默不语。
开院门,墙体画像印入眼帘,旁配:魔头晏不归于天霁山遁逃,诸家需加强戒备。
晏不归驻足没动,钟黎撕下后贴的纸张,双手各提一端,“提供线索者,赏金千两,灵石一万。我这正缺钱,钱就送上门了,运气不错。”
晏不归没理他,抬起双手就要施法,钟黎握上指尖,挨近道:“天道要收他们的命,故授你行弑杀之事,与你何干。”
“生事端。”晏不归说着念起诀,钟黎拉下他的手,牵着往巷口处走,“世劫已至,生与不生都一样。你只需记住,我说你是福星,你便是福星。其他的,由心而为,行心欲行之事,莫忧后途。”
所幸画师技艺不行,画的像实没几分相像,以至路人频频回头,竟是慨二人不出世的相貌。
买酒烹茶,午间小憩,近傍晚钟黎和晏不归隐去身形来了天霁山。他们没从大道上去,而是绕去后山,走的林间小道。
蝉鸣声声,燕雀飞上落下,时光恍若回到了过去。对于发生的事,晏不归无悔,未来,或如钟黎所言,由心而为,福星也好,祸星也罢,承前世因断后世果,除却钟黎,他再无妄念。
闭关的山洞又覆满了藤,晏不归停在洞前,不禁发问:“涂济岚死前进过这里,还在你卧房翻翻找找,他在找什么?”
“可能是,”钟黎答得认真,“寻个物件留做念想。”
晏不归发誓,他真不想瞪钟黎,可听这话谁能忍得住!
“他是涂镇海的儿子。”晏不归好言提醒:“合欢宗覆灭时,涂镇海送走了慕容和一对双生子。涂济岚是弟弟,他哥寄生在他体内,要你骸骨便是当做新的容器。”
“……内丹给他了,身体在棺里,”钟黎反问,“他还找什么?”
得,晏不归看出来了,要从钟黎嘴里掏出什么比狗嘴抢食还难。
至小鹊峰,钟黎自床底拉出个木箱,箱体老旧,伴随咯嘣一声,锁扣携手掉地。
钟黎略一顿,寻个说辞:“家中久不住人是不行。”
晏不归懒得跟他掰扯,径自打开木箱,里面放着儿时买来的零散小物,还有司衡、祁川带给他们的物件。
角落处压着一个储物袋,晏不归记得清楚,那是第一次见钟黎时钟黎所用。
“不是给了狗子一家,怎么收在这里?”
“他们当掉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就赎回来了。”钟黎一边往储物袋里扔东西,一边说,“那会儿你在外游历,所以不知。”
晏不归闻言陡然看向钟黎,真相呼之欲出,只待他道:“游历期间我曾去过谪枝城,逢大旱,百姓食不果腹,狗子作为城中富绅,协同官员一起赈灾。到尾声,家中不济,他去当了值钱物件。”
“是吗?”钟黎抬首,四目相对间忍不住露了笑。
“你去看我了。”晏不归的视线落到钟黎露出袖外的一截小臂,指痕犹在,那是他情动时失手所抓,前面,彩绳稍显松垮地挂着。他哽声道:“骗子。”
钟黎就是个骗子。
表面装得清心寡欲,实则是个大尾巴狼。
钟黎倒坦诚,不但嗯一声,还重复道:“骗子。”
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爱而不宣,不强不求,若是晏不归当真能放下,便是万般难受他也会藏情于心,不动声色。
何况天道掌万物,晏不归又在万物中,钟黎不敢逆,他承不起引来的果。可饶是如此,晏不归还是没逃脱天道既定。幸而,钟黎凝视晏不归的眸柔极了,幸而他成功了。
“晏崽,”钟黎说:“以后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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