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信吗?晏不归犯起嘀咕。嘀咕尚没结果,钟黎噗的笑出声,道声:“傻。”
九衢建在天霁山山脚,是以天霁山弟子每每下山总要途经此地,晏不归他们也不例外。近城,双方相遇,弟子们不见隐身的二人,闲谈涂济岚去世后,掌门一职由贺知章暂代。
其中自是不乏对晏不归的讨伐,晏不归听着跟没听着一样,只管目视前方,背手而行。
钟黎瞧着有趣,弯身拔出根草叼在嘴里,学晏不归的姿势倒着走。哪有这么不羁,晏不归跃身去够那草,钟黎侧身避开之时弟子转话题到北域,说起近来异象频生,临近的司封城因为司衡和晏不归的关系,虽常受扰却没求助于宗门。
一分神,草让晏不归抢了去。晏不归察觉钟黎的异样,问道:“你说的世劫是北域吗?还是钟不离的时候你就一直要往北去,是去北域?”
“嗯,”钟黎牵上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握了握说:“念本无识,由主生出后归到不系渊,后来经年累月,在不系渊渊底分了善恶。善者识轻,恶者戾重,恶便吞善为食,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股难以毁去的煞。”
晏不归脚步微顿,寒意不禁而起。
钟黎没给他思索的时间,接着道:“涂济岚设法让朱厌染上煞气,又借你与朱厌相斗将煞气引到你的身上。地生镜识出煞气本源,这才有的假命格。”
“你问我你是怎么活的,其实很简单。”钟黎改握为搂,搂着晏不归腰,轻笑一声,“煞气没法拔除,我就连你带恶一道杀了,结果收魂魄时你悄摸溜了。崽,你是不晓你跑得有多快,喊你理都不理。投胎而已,你说你急什么?”
“既如此,做什么瞒我?”莫说相救,就是钟黎真要杀他,他也不会反抗半分。
钟黎愣愣下,道:“我没想过你那么傻,傻乎乎站那让我杀。”
感情还是他不对,晏不归闷闷不乐地拍开钟黎揉捏的手,“师兄受我所累,我得去帮他。”
“去可以,不能接近念和煞气。”钟黎皱起眉,“杀你一次已经要我命了,再杀一次,你干脆现在捅死我算了。”
晏不归驻足,冷脸道:“咱俩非得死一个?”
“死俩也行,届时你染煞气,我就站你面前让你杀,给你个机会报一剑之仇,总归旁人伤不到你,待我活了再来杀你。”钟黎说到后面,自己先笑得不行。
晏不归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少倾唤出似箭,拉钟黎上剑身,直奔司封城而去。
这一去不要紧,值守的大能可被吓不轻,忙慌传音至城主府,道:“魔头来了,速请司少主相助。”
空中看,司封城后方煞气冲天,与煞气相接的城墙边筑有几道结界,整个司封城笼在结界内。忽略黑云压城的话,斑斓结界似五色琉璃,其间城池青石铺底,粉墙黛瓦,河流贯城而出,景致着实不错。
然“坏人”窜出,隔结界拔刀以备,义正言辞:“魔头,还不束手就擒?”
晏不归:“......”
钟黎从晏不归身后探出头,说话这名男子穿绿衣,戴绿色玉冠,就连佩刀的鞘都是绿,身形吧,圆滚滚,跟大绿豆似的。
名字倒文雅,上官裕丰。
大绿豆,哦不,上官裕丰显然认得钟黎,两颊颤颤,脱口而出:“你不死了吗?莫不是这魔头把你练成了傀?魔头,放了我钟兄,本君饶你不死!”
“……你旧识?”晏不归侧首问:“我能杀他吗?”
钟黎低笑两声,搭在晏不归腰间的手把他带到身边,看向上官裕丰,仿做新生傀的语调,道:“我、心、甘、情、愿。”
晏不归更乱了,轻抬肘给了钟黎状若挠痒的一下,“给师兄传信。”
信,钟黎没传,他瞬开虚空门,下刻就站到了上官裕丰面前。速度之快莫说结界内众人,就是晏不归都没见到门长啥样。
上官裕丰当即退后一步,刀指晏不归侧过脸,厚唇刚启便听钟黎道:“我为涂济岚所杀。”
钟黎声音低沉,低沉中自带些许犹如玉器轻碰发出的脆响,两者本互不相同,在他音里却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初听像雪山深处,冰凌滴落在狭小空间,细聆又似潺潺溪流过石润物。
这种独特的嗓音尸傀决计拟不出,上官裕丰猛地转回头,刀尖对着的哪里是晏不归,钟黎不知何时与晏不归换了位。
“晏迟地煞星的命格亦是他搞的鬼。”钟黎人未动,法力流转间,已经将刀锋格开。
再不格开,他崽怕是真得发上一回火。
“便是真如你所言,他也不应滥杀无辜。”上官裕丰收刀入鞘,抬手示意一干人等下地面,“惨遭毒手的人数不胜数,何况他双目反常,纵然和地煞星无关,也必非善类。”
“照你的意思,我徒弟该在知晓我死因后无动于衷,再于你们围剿他时甘心赴死,最后任人唾弃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钟黎跟着落到城中,勾唇道:“小徒愚钝,不如上官公子以身作则教上一教,如何?”
这是重点吗?上官裕丰道:“他双目异于常人。”
钟黎停下步,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上官裕丰,“衣着异于常人,圆得也异于常人,长得......目不像鼠,鼻不像兔,口不像猪,耳不像虎。我尚没说你是异类,你怎好一再提及我徒弟的双目,他双目......”
钟黎说:“美极。”
“我——”上官裕丰在后喊道:“我是人!你拿我同那些牲畜比什么!”
“牲畜且不会以貌取人。”钟黎懒懒的声音回荡在巷中,一遍遍重复着:“且不会以貌取人,以貌取人,取人。”
没有暖阳的城里,晏不归反觉阳比任何时候都盛。紧牵的手仿佛跟着在缩,他又回到了小时候,仰颈看钟黎,他高大如山,虽然小不归只在书中读过山,但山好似就该是钟黎这般。
“听闻司夫人身体不好,”钟黎回首便见晏不归满是崇敬的神情,不由得抬指敲上他头,轻道:“我叫你先去见司城主,同他言语声我复生的事,以免惊吓到司夫人,你发什么呆。”
晏不归借揉头的动作掩饰不禁扬起的笑,反驳道:“你只说听闻司夫人身体不好。”没说后面的。
幼年随钟黎来时,司家住在绛阙阁,晏不归犹记得要从正门绕上很远。后因司夫人需静养搬至城西偏南的小宅,说小,实则还是过廊又过弯。
只是——
司文鹏将将同晏不归客套完,晏不归刚要入正题,门外守卫来报:“钟师尊来了,夫人嘱城主差人去请少主和祁公子回府。”
“扑通”一声,司文鹏坐歪了椅,连人带桌摔在了地上。大嗓门问:“谁来了???”
“钟、钟师尊,”守卫拱手道:“少主在天霁山的师傅。”
“钟黎?!”司文鹏在下人搀扶下起身,怔怔片刻想起晏不归还在,拍拍衣摆,难以置信的话没出口,晏不归已道:“师尊担心惊到司夫人,故命我先来知会一声。”
岂料失策了,没惊到府外遇到的司夫人,倒吓了司文鹏。
“叶公子在城北,”司文鹏边往外走边对旁吩咐:“请他先去替下子岳,顺便叫祁川回来。”
叶懋确在城北不假,但他与司衡在一处。以往白小生进攻随性,他们尚能抵挡,近来白小生却似换了一个人,其所御的煞气也如有神助,化形生识愈发多。
他们观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商议司衡和林懋正面应敌,祁川绕后布阵,利用阵法将白小生困在其中。
然祁川去了良久还没回。
煞气于空盘旋,尖锐刺耳的呐喊不断由峡谷内传出,司衡渐觉不安,不详之感随时间推移累积爆发,不能再等了,他上马道:“我去接应,你在这儿继续防守。”
离峡谷越近视野越不清晰,风声呼啸,煞如鬼影般穿行。眼前骤然亮起光,柔和泛黄,像极了祁川身上的狐狸毛,司衡陡然失色,不待马停直接翻身入阵。
落地的一刹,四周光芒冲天,阵法——成了。
祁川萎下身,趴在阵眼抱着大尾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把尾巴尖塞到嘴里。
师尊会等它吧,它喜欢待在师尊的脚边晒太阳。
忘跟司衡说,把它葬在师尊的墓地旁了。
好冷啊,祁川想缩身,可它什么都做不了......意识溃散之际,好像有人抱了它。
“祁川。”
“祁川。”
司衡解开衣,把冰冷狐狸身放到怀里。他拍打屏障,竭力地拍,不停地拍,屏障就是纹丝不动。
外面霞光万丈,他不识这是什么阵法,但见光所覆盖的地方,煞气全部消失了。消失的地方,一只又一只祁川跳动着身躯......
“酥豆还有吗?”
“再来一颗。”
“你抛高点,太矮了接不住。”
“啊哈哈,啊哈哈,司衡你好笨。”
......
困在出不去的阵里,以身祭阵,祁川,究竟是你笨还是我笨?司衡顺屏障滑到地上,泪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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