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霁山过段时日不是要收徒?带他去试试。”祁行雪说:“成与不成另说,省得来日埋怨你不许他去。”
得此重要信息,司衡背挺得笔直,扬言:“你不让我去我就偷溜着去,反正我长的有嘴,可以自己问路。”
“才了不起,”司文鹏嗔道:“都是你娘把你惯坏了,年纪不大,事找的一个比一个大。拜南相子为师,你以为那么简单,南相子,他自当上长老一个徒弟没收,到时拜不上丢人丢大了。”
司衡拜师的故事晏不归打小听到大,原因无他,每每天霁山有新入门的弟子,先来的总要介绍:司衡师兄,小鹊峰长老的首徒,我跟你们说啊,他当年......
当年重现在司衡的魇术里,司文鹏犟不过司衡,终是领他去了天霁山。因着舍不得独苗吃苦,司文鹏刻意晚了时辰,到时参选弟子们已经通过前几轮测试,只待各峰长老挑选中意的弟子入内门。
一大一小一狐在弟子领到正殿后,司文鹏挂笑拱手:“冒昧来访搅扰涂掌门、诸位长老择徒,见谅见谅。”
“无妨,”涂济岚从椅子上起身,客套道:“司阁主此行是?”
“嗐,什么阁主,我这次来是以司衡爹爹的身份送他来参加天霁山的收徒选拔。”司文鹏推司衡站到他身前,“这小子在茶楼听了南相子南长老的事迹非要闹着拜南长老为师,我这拧不过他,姑且带他来试试。”
扫过殿中站着的弟子,司文鹏说:“我这是来晚了?要不,涂掌门破个例,让犬子单独经上轮测试。”
“测试选出的是外门弟子,少阁主既要拜我师弟为师,入的是内门,经不经测试不打紧。只是,想来司阁主也知,我师弟暂不收徒,你看他都没在殿中。”涂济岚走下一级台阶,对旁侧弟子吩咐了几句,又道:“我已命人去请,司阁主请坐。”
弟子奉上茶,司文鹏入坐抿了口,杯子放下不到片刻,钟黎便在弟子的引领下到了殿。
涂济岚为其介绍,“绛阙阁司阁主,我师弟南相子。”
“不收。”钟黎干脆利落地蹦出两字。
司文鹏半张着嘴,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司衡倒像早有准备,稚嫩容颜没有一丝变化,当机立断跑了过去,双臂一圈,抱住钟黎一条长腿,声音洪亮地叫了声:“师尊。”
此举一出莫说钟黎,亲爹司文鹏都没料到。
许是没得到回应,司衡加了点力,说:“师尊收下司衡。”
“说了不收,”钟黎弯身去掰司衡的手,司衡非但不松,反将十指交叉在一起,紧紧勒着。钟黎叹了气,“你我没有师徒缘分,松开。”
“不,”司衡把腿盘上去,“师尊不收就不松。”
孩子指骨细软易碎,钟黎掰时不敢用力,他看向司文鹏,司文鹏把脸转一边欣赏起龙隐峰主殿,别说,挺舍得下本。
钟黎冷了声,“滚。”
外面晴空万里,蝉虫与燕雀争鸣,室内如进凛冬,弟子们不禁屏息。三长老齐齐望过去,正欲劝司文鹏抱起孩子,司衡仰着脸流了泪,泪顺颊淌到脖颈,然后,“哇——”的哭出声。
钟黎:“……”动动脚,哭归哭,把手松开。
司衡才不松,鼻涕混着眼泪水一道往下掉,抽抽地吸不上去,他习惯性地向前倾,将碰白衫忽想起缠的是钟黎,转而蹭到自己袖子上。
再仰颈,钟黎那对阵魔族不曾皱过一分的眉顿时拧成了结。逼人为师的孩子,鼻涕横挂在两颊,唇上方两个泡忽大忽小,颇有欲裂之势。
咸涩入口,泡“啵”一声缩回鼻腔,司衡哭道:“司衡不滚,司衡要做师尊的徒弟。凶没用赶没用,就算师尊把司衡提出去扔了,司衡还是会爬回来找师尊。”
“师尊……呜呜,师尊不要丢下司衡,司衡只有你一个师尊,师尊……师尊啊……”
听着越嚎越不对的词,司文鹏咬牙道:“司衡你闭嘴。”
“哦。”司衡立马收了声,十分正常地唤:“师尊?”
“……”钟黎实在不晓该作何反应。
怔神间,司衡再度嚎开,这次他松开了手,手拍打在地上,“师尊啊……你怎么忍心不要司衡啊,师尊……司衡不能没有师尊呐……”
“收了。”
“苍天——”司衡呆在原地,“收了?”
“再不收,棺材板都让你拍没了。”钟黎万分嫌弃地提提脚,“行了,起来拜师。”
司衡一骨碌爬起,文质彬彬地作辑行礼,跪地道:“师尊在上,受徒儿一拜。”
在场众人神情怔怔,半晌不知是谁说了句:“这样也行?”
司衡下颌一扬,大手一挥,对司文鹏道:“回吧,给我娘带个话,就说我跟我师尊好着呢。”
苏禾听后忍俊不禁,打趣道:“小鹊峰有这么个活宝在,师兄往后不寂寞了。”
何止不寂寞,一向冷清惯的钟黎头快炸了。师尊师尊师尊跟念经一样,师尊我能喝水吗?师尊我可以坐凳子吗?师尊祁川能进来吗?师尊......
“随意。”钟黎身形一闪没了影儿。
司衡讷讷须臾,问祁川:“你饿不饿?”
祁川低头,扁扁的肚皮“咕噜咕噜”,司衡小手圈成圆,放嘴边:“师尊!我们饿了——”
声音之大惊得百鸟振翅,将将逃至山顶的钟黎不得不回院,观司衡仍然顶着张大花脸,指尖微动给他清理干净了。
司衡道:“师尊,我们饿了。”
“我不聋。”钟黎说。
阳光散落林间,斑驳了树影,小小人儿抱狐走上一段,歪扭着身。钟黎驻足,暗叹一声转过身,“祁川?”
祁川眼前一亮,后腿猛地一蹬窜进钟黎怀里,司衡跟后喋喋不休,“我在集市买的它,娘亲取名祁川。祁随娘亲姓,川取川过万里不忘始终,是不是很好听?我也觉得很好听。它喜欢听戏文,喜欢抓虫,喜欢吃鸡......”
一听吃鸡祁川立马摇头,满头毛发跟蒲公英似的到处掉,钟黎单手盖到狐狸头顶,替它反驳:“他不喜欢。”
“喜欢,它每次都能吃一整只。”司衡坚持己见,前面突然传来声音说:“那是你硬塞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司衡心一紧,停下了。
祁川眨眨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道:“我?我能说话了?”
察觉小胖手抓上了衣摆,钟黎勾起抹不易察觉地笑,抚摸祁川的手又输了些法力。狐狸噗的化成人,正惊愕,钟黎倏地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祁川。
一、二、三。
“啊!——”司衡脸色煞白地跳上钟黎背,腿缠腰,手锁喉,颤声道:“师师师师尊......”
钟黎:“嗯。”
“祁川、祁川......”司衡一回头,祁川无师自通地变回了狐狸。司衡腾出只手揉揉眼,祁川觉有趣又变成了人。
空气凝结一瞬,司衡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大嗓门。远处暂且不知,近处青鸟一头栽在了地上。
钟黎目视随后盖到青鸟身上的叶片陷入沉思,他身前,首徒司衡拉着他对襟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在里道:“大狼大狼快快走,大棒大棒就要来。”
司衡忽地噤声了,少倾钻出钟黎衣裳,仰起头:“师尊,下面我忘了。”
“......你爹,司阁主,没教过你灵兽经修行可以化身成人?”钟黎眼底透出些许生无可恋,“绛阙阁的书籍中没有相关记载?还是你没动过那些书?”
“师尊的意思,祁川不是妖怪。”司衡放过攥皱的衣,哧溜滑到地上,侧身打量祁川,长得跟竹竿一样,穿白衣,乌发过肩,一双眼睛很漂亮,水灵灵,又大又圆。
祁川一本正经道:“祁川现在是人。”
闻言,钟黎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好一会儿,大抵是认清了现实,左手牵司衡,右手拉祁川,给二人解释:“妖由本体行修炼而成,如祁川,本体为狐,可称兽亦可谓妖。怪则指偏离本体的异象,如鱼生翅翱翔于天,又如虎获腮潜游水底,不可混为一谈。”
司衡、祁川同声:“知道了。”
司衡加上了师尊,祁川像戏文所写,称恩公。
嗯……钟黎略沉吟,说:“我赠你小梦作名,唤师尊吧。”
“师尊?”祁川想了想,一脸天真道:“我没行拜师礼。”
“司衡为主,你为宠。若行拜师礼将以师兄弟相称,于司衡不公,便是司衡不介意,旁人亦会有所诟病。故,我同授你和司衡,对外需言随司衡唤师尊,懂了?”
钟黎声音不大,语调温柔,听在祁川耳里像极了狐爹哄他时的轻语。他轻轻“嗯”了声,握钟黎的手不禁变紧了。
为狐约束不多,爬房上顶想在哪在哪,做人则要学习很多规矩,好在钟黎无所要求,甚而教祁川:“人是为行止更得心,非枷锁。”
“想当人就当人,想做狐就做狐。”祁川领会了,是以天霁山弟子常常看到瓦檐上的狐跳身下来变成人同他们打招呼,又或走在路上忽闻树上一只狐狸问吃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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