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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七章:蔷薇之血与王子的赌注

“静谧画廊”深处,与外界的尘嚣隔绝,只有颜料、松节油和旧木框架的淡淡气味。伊莱拉跟在安德烈骑士身后,行走在悬挂着厚重油画的廊道间,画中那些历史人物或神话角色的眼睛,仿佛都在沉默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她的掌心微微沁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未知交锋的紧绷。

安德烈在一扇镶嵌着暗色琉璃的门前停下,无声地推开门,侧身让开。“殿下在里面等候。”

伊莱拉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这是一个圆形厅堂,穹顶不高,却巧妙地利用天光,照亮了中央一幅被深红色绒布覆盖着的巨大画架。塞巴斯蒂安皇子背对着她,站在画架前,正用一块软布轻轻擦拭着手指上并不存在的污渍。他今日未着宫廷礼服,而是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便装,少了几分舞会上的华丽,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但这随意本身也透着精心打理的优雅。

“伊莱拉小姐,”他并未转身,声音温和地响起,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到来,“希望这处陋室没有让你感到不适。有时候,远离人群的喧嚣,才能看清事物的本质。”

伊莱拉停下脚步,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殿下过谦了。能受邀至此,是我的荣幸。”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除了画架、几把随意放置的椅子和一个堆满画具、颜料管的工作台,别无长物。这里更像一个真正用于创作的空间,而非待客的厅堂。

塞巴斯蒂安终于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如同鉴赏艺术品般的审视。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轻浮,也不过分热络。“请坐。我们不必拘泥于那些繁琐的礼节。毕竟,我们即将谈论的,是关乎……未来的一些设想。”

伊莱拉依言在一张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椅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塞巴斯蒂安没有绕圈子,他走到工作台旁,倚靠着边缘,姿态放松,语气却清晰而直接:“伊莱拉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我那皇兄利亚姆,他对你……以及你身上可能蕴含的某些特质,抱有极大的兴趣。这种兴趣,通常是毁灭性的。”

伊莱拉沉默着,没有回应。她知道这只是开场白。

“你凭借个人的智慧与勇气,在刑场上自救,在元老院为霍索恩家族争得喘息之机,在司法大厅为北境狼人赢得了公正。”塞巴斯蒂安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在掂量她的价值,“这很了不起。但恕我直言,个人的力量,在帝都这台庞大的机器面前,是有限的。你需要庇护。”

“殿下指的是什么样的庇护?”伊莱拉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而代价又是什么?”

“直接的代价?”塞巴斯蒂安轻笑一声,仿佛欣赏她的直接,“我需要你的智慧,伊莱拉小姐。不是那些流于表面的奉承,而是你真正能从古老卷帙和法律条文中挖掘出的、能切中要害的见解。元老院里坐着的多是些尸位素餐之辈,他们需要的不是真理,而是能让他们在辩论中获胜、巩固利益的武器。你可以帮我打造这些武器。”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说道:“作为回报,我可以提供给你稳定的资金,确保你和……你关心的那些人,不必再为最基本的生存而挣扎。我可以提供有限度的情报共享,让你能提前规避一些显而易见的危险。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名义——‘二皇子派系’的庇护。这个名义,足以让许多宵小之辈望而却步,也能让你在帝都获得一定的活动空间。”

伊莱拉的心脏微微加速。他开出的条件,精准地击中了她目前最迫切的需求——安全和发展的基础。他没有提及灰雀,在他眼中,那个由流浪儿和落魄者组成的松散团体,或许根本不值一提。他看中的,是她伊莱拉·霍索恩这个人,是她展现出的、能与古老法典共鸣的头脑。

“殿下需要我具体做什么?”她问,声音依旧平稳。

“在合适的场合,以合适的方式,在元老院或者某些公开辩论中,站在我这一边。用你的法律知识和逻辑,支持我的提案,驳斥我的政敌——尤其是太子一方——的谬论。”塞巴斯蒂安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同时,我希望能与你……以及你背后的维克多长老,保持更密切的沟通。他对古老法典和帝国秘辛的理解,是无可替代的财富。”

伊莱拉心中了然。最后一句才是关键之一。维克多长老,这位被流放却依然影响力深远的前大学者,才是塞巴斯蒂安真正想要拉拢的重磅筹码。而她,既是维克多目前表现出兴趣的“学生”,本身也展现出了值得投资的价值,是一个完美的桥梁。

“维克多长老的行事,非我能左右。”伊莱拉谨慎地回答。

“当然。”塞巴斯蒂安表示理解,“我只需要一个畅通的沟通渠道。而你,伊莱拉小姐,你本身的价值,就值得我进行这场投资。”他走近几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诱人的诚恳,“想想看,你不再需要东躲西藏,你可以拥有一个安全的居所,可以安心研究你母亲留下的手札,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而不必时时刻刻担心太子的毒手。我们可以建立一个……互惠互利的关系。”

阳光透过琉璃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但伊莱拉没有忘记维克多在舞会后的警告,也没有忘记眼前这位皇子温文尔雅外表下可能隐藏的算计。这是一场交易,她付出智慧和潜在的、作为联系维克多的纽带,换取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她沉默了许久,权衡着其中的风险与机遇。拒绝,意味着继续在太子的阴影下挣扎,朝不保夕。接受,则意味着踏入权力斗争的漩涡,成为皇子博弈中的一枚棋子,但也可能获得将棋子变为棋手的机会。

最终,她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清明与坚定。“殿下,我接受您的提议。但我希望,这能是一个建立在相互尊重基础上的合作。”

塞巴斯蒂安脸上绽放出更加真诚一些的笑容,他伸出手:“很好。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伊莱拉小姐。阳光下的承诺在暗夜中或许一文不值,但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是一个例外。”

伊莱拉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却让她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安德烈会送你回去。”塞巴斯蒂安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从容,“第一批‘资源’和初步的情报,很快就会通过安全渠道送达。伊莱拉,从现在开始,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更加至关重要。”

当伊莱拉走出静谧画廊,重新呼吸到帝都那混合着各种气味的空气时,她感到的并非轻松,而是一种更加沉重的负担。她用自己的头脑和未来,换来了一张或许并不牢固的保护网。而这张网能支撑多久,取决于她后续能展现出多大的价值,以及,塞巴斯蒂安与太子之间的斗争,会激烈到何种程度。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知道暂时的安宁或许已经结束,真正的风暴,正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加速酝酿。而她,已然置身于风暴眼的边缘。

与塞巴斯蒂安结盟带来的短暂安定感,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迅速蒸发在帝都沉闷的空气中。伊莱拉回到位于废弃钟楼的临时藏身处,心中那份不安并未消散。她知道,太子的报复绝不会迟到。

夜色渐深,钟楼内部唯一的鲸油灯也被捻熄。伊莱拉靠着冰冷的墙壁,无法入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边缘锐利的蔷薇徽记。

突然——

一种极其细微的、数道翅膀煽动的声从窗外传来,伊莱拉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这声音……不对劲。

紧接着,是更多的脚步声,轻的重的,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什么声音?”角落里,蒂娜害怕地小声问道,紧紧抓住了伊莱拉的衣角。

伊莱拉没有回答,她猛地站起身,试图在黑暗中看清窗外。就在这时——

“砰!哗啦——!”

钟楼高处的几扇破损彩窗同时被撞碎!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室内!它们翼展宽阔,通体漆黑,在昏暗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这些飞行怪物并未直接攻击,而是像训练有素的猎犬,在上空急速盘旋,猩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下方惊慌失措的人群。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啸,那声音仿佛能直接钻入脑髓,带来恐惧与混乱,所有人都痛苦的捂紧了耳朵,孩子们惊恐的哭喊被怪物的尖啸淹没。

"是探路的!后面还有!退!快退到档案室!"老烟斗嘶哑地吼道,他的声音在怪物的尖啸中几乎被淹没。

伊莱拉感到蒂娜抓着她衣角的手猛地收紧。她咬紧牙关,拉起蒂娜和叫"豆丁"的最小孩子,跟着慌乱的人群跌跌撞撞地退向钟楼最深处的档案室。身后那令人心智混乱的尖啸声如影随形,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扎着她的神经。

"快进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个身影猛地推开档案室厚重的包铁木门。伊莱拉认得他,是那个曾在司法大厅案件中被刺伤肩膀的少年,他的伤刚好没多久。伊莱拉最后一个冲进昏暗的档案室,老烟斗和两个稍大的少年立刻用身体顶住门板,"砰"地一声将门关上,沉重的门栓落下,发出令人心安的金属撞击声。

然而这份安心转瞬即逝。

几乎在门栓落下的同时——

"轰!!!"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停跳的巨响从门外传来!整个钟楼都在剧烈震动,头顶簌簌落下灰尘。厚重的门板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顶住!"老烟斗用肩膀死死抵住门板,额角青筋暴起。另外两个少年也拼尽全力。

但门外的撞击一次比一次猛烈。"轰!轰!"每一声撞击都让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包裹的铁皮开始扭曲,木料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透过缝隙,伊莱拉能看到外面暗红色的光芒在闪烁,听到那混杂着金属摩擦和湿滑粘液蠕动的嘶吼,那声音让她头皮发麻。

档案室里,孩子们蜷缩在落满灰尘的书架角落瑟瑟发抖,蒂娜紧紧抱着最小的豆丁,脸色惨白如纸。

"这样顶不住的!"那个伤愈的少年嘶声喊道,他的肩膀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话音刚落,又一声更加猛烈的撞击传来!

"咔嚓!"门板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透过裂缝,伊莱拉清晰地看到外面那些覆盖着粗糙暗沉金属甲壳的庞大轮廓,看到它们关节处流淌着熔岩般的暗红光芒,看到獠牙间滴落的涎水腐蚀着石地,发出"滋滋"的轻响。

而在这些怪物身后,是数个身着黑色轻甲的魁梧身影。他们的脸色是血族特有的苍白,在昏暗中仿佛自带微光,瞳孔收缩,泛着冰冷的红光,移动时悄无声息,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与致命。

伊莱拉的心沉到了谷底。

"砰!"又是一次重击,门栓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老烟斗猛地转身,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决绝,他一把将伊莱拉往后推:"丫头,带他们从后面的通风口走!快!现在!"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门板连同部分门框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整个撞开!碎裂的木块和扭曲的铁皮如同霰弹般向室内飞溅!离门最近的一个少年被一块飞旋的木片击中头部,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烟尘弥漫中,一头覆盖着金属甲壳的巨兽率先挤了进来,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猩红的眼珠在昏暗的档案室里如同两盏血腥的灯笼,瞬间就锁定了站在最前方的伊莱拉。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渴望的嘶吼,混合着金属腥臭和黑暗**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个伤愈的少年尽管脸色惨白,却想也不想地举起一根从书架上拆下的沉重木档,勇敢地挡在伊莱拉身前。

巨兽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挑衅激怒,巨大的、覆盖着黑暗金属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猛地挥下!

少年奋力将木档向上格挡!

"咔嚓!"

厚重的木档如同枯枝般应声断裂!利爪去势不减,直接拍在了少年的胸膛上!

"噗——"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少年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书架上,翻滚落地时,胸膛已经可怕地凹陷下去,鲜血从他口鼻中不断涌出,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他的眼睛还圆睁着,里面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勇敢与惊愕。

"不!!"伊莱拉失声尖叫,那个在法庭上为她作证、伤愈后总是默默帮忙的少年的面孔在她脑海中闪过。她想冲过去,却被蒂娜死死拉住。

但这仅仅是屠杀的开始。更多的金属巨兽和黑衣侍卫如同潮水般涌入狭窄的档案室。另一个试图抵抗的少年被一名黑衣侍卫轻易地用剑柄砸碎手腕,在他痛苦的惨叫声中,侍卫冰冷的刺剑如同毒蛇般刺穿了他的大腿,将他钉在地上,任由他哀嚎。

老烟斗目眦欲裂,怒吼着挥舞短刀冲向一名正拖拽着一个哭泣女孩的侍卫。"放开她!"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劈砍。

那侍卫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侧身,短刀擦着他的轻甲划过,带起一溜火星。同时,他戴着金属护手的手肘如同铁锤般重重砸在老烟斗的侧肋。

"呃!"老烟斗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带得踉跄跌倒,口中喷出带着泡沫的鲜血,显然伤及内腑,一时竟无法爬起。

伊莱拉看着少年惨死的尸体,看着被钉在地上哀嚎的同伴,看着黑衣侍卫冷漠地将受伤哭喊的人像拖拽牲畜一样拖出门外,看着老烟斗吐血倒地……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法律、智慧、辩才,在这些纯粹的、黑暗的暴力面前,渺小得可笑。

她握着短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将蒂娜和最小的豆丁死死护在身后。那领头的巨兽似乎对她格外感兴趣,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逼近,那混合着金属腥臭和黑暗**的气息几乎让她晕厥。涎水滴落在她脚边,腐蚀着地面,冒出刺鼻的青烟。

一名黑衣侍卫越过怪物,泛着红光的瞳孔冰冷地聚焦在伊莱拉脸上,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有价值的物品。他伸出苍白修长、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直接抓向她的肩膀,意图明显——活捉。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衣衫的瞬间——

"呃啊!"

原本倒地不起的老烟斗,不知从哪儿爆发出最后的气力,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濒死的野兽,用尽全身重量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了那名侍卫的双腿!

"滚开,老废物!"侍卫冰冷的斥责声中带着一丝被蝼蚁冒犯的恼怒,手中的弯刀毫不犹豫地向下反手一撩!

"噗嗤!"

利刃割开皮肉的闷响清晰得可怕。老烟斗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背部瞬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衫和周围的地面。

"烟斗爷爷!"蒂娜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伊莱拉的灵魂最深处。

她看着那金属巨兽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和浓重的血腥味彻底吸引,带着一种残忍的、近乎戏谑的姿态,抬起了那只足以拍碎岩石的巨爪,这一次,目标赫然是仍试图挣扎着保护她的老烟斗那毫无防备的后背!

不!

一股炽热的、无法形容的洪流,混合着目睹亲近之人接连惨死的滔天愤怒、身处绝境的彻骨绝望、以及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眼前最后珍视之物的疯狂意志,在她体内轰然炸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理智的弦彻底崩断,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她猛地向前跨出一步,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致命的巨爪与老烟斗,同时纤细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向上格挡!她甚至能感受到利爪撕裂空气带来的灼热感!

"嘶啦——!"

布帛撕裂声和皮肉被硬生生割开的剧痛同时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顺着手臂流淌而下,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痛!钻心的痛!

但比这剧痛更快的,是一种从骨髓最深处、从血脉源头迸发出来的、陌生而磅礴的力量!这股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在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甚至能隐约看到白色骨茬的可怕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地蠕动、生长、弥合!血肉疯狂地交织融合,皮肤随之延伸覆盖——几乎就在四五个呼吸之间,那道狰狞的伤口消失不见,手臂皮肤光洁如初,仿佛刚才那刻骨铭心的剧痛和喷涌的鲜血都只是一场逼真的幻觉!

紧接着——

一股浓郁到极致、仿佛凝聚了生命最本源精华与某种神圣净化力量的蔷薇花香,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上爆发出来!那香气并非虚无飘渺,而是带着一种温暖而强大的实质感,如同淡粉色的光晕水波般以她为中心急速扩散,瞬间充满了狭窄而血腥的档案室,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

这突如其来的异香和光晕,带来了立竿见影、截然不同的效果:

受伤倒地、奄奄一息的老烟斗,背部长长的伤口流血肉眼可见地变缓,他因极致痛苦而蜷缩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发出细微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呻吟。旁边被钉在地上哀嚎的少年,伤口的血流也开始减缓,惨白的脸色似乎回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血色。蒂娜等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温暖和勇气驱散了部分蚀骨的恐惧。

而那些逼近的黑衣侍卫,动作明显一滞,仿佛突然陷入了无形而粘稠的泥沼,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他们苍白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与排斥,泛着红光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浓郁的蔷薇香气似乎让他们感到了某种源自血脉本能的不适与压制。

而效果最恐怖、最剧烈的,是那些黑暗造物!

五头金属巨兽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入灵魂,发出了凄厉到不似活物的、震耳欲聋的惨嚎!它们体表的黑暗能量与金属甲壳在那淡粉光芒的照耀下,竟然如同暴露在炽热阳光下的冰雪,冒出滚滚浓密青烟,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灼烧与腐蚀声!它们痛苦地在地上疯狂翻滚、抽搐,用覆盖着金属的脑袋撞击地面和墙壁,拼命想要远离那光芒的源头,猩红的眼珠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溢出的恐惧,之前的凶戾与残暴气焰荡然无存!

那三只在上空盘旋骚扰、发出尖啸的飞行怪物,更是如同被无形的、炽热的光芒利箭直接贯穿,纷纷发出尖锐到变调的悲鸣,失控地从空中坠落,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肉翼无力地扑腾着,再也无法飞起哪怕一寸!

原本充斥着杀戮、惨叫与绝望的档案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惊天逆转,陷入了一种近乎时间停滞般的死寂。黑衣侍卫们惊愕万分地看着在粉光中痛苦哀嚎、瞬间失去战斗力的可怕怪物,又看向通道中央那个黑发少女——她站在那里,手臂光洁如新,周身散发着奇异而温暖的花香与不容亵渎的光芒,宛如从血与火之中绽放的、带着荆棘的纯白蔷薇,美丽,却散发着令黑暗战栗的气息。

伊莱拉怔怔地抬起手臂,看着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的皮肤,感受着体内那股陌生、强大而温暖的磅礴力量,以及空气中那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与黑暗的蔷薇芬芳,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少年惨死的画面和老烟斗浴血的身影反复闪现。这就是……她血脉里一直隐藏的、母亲留给她的……力量?

就在黑衣侍卫们试图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压制中恢复,脸上带着惊惧与狠厉,准备强行突破那令人不适的粉光领域,重新组织攻势的短暂间隙——

"吼——!!!"

一声充满了野性、暴怒与针对血族及其造物天生敌意的狼嚎,如同撕裂厚重夜幕的惊雷,由远及近,猛地从钟楼被炸开的巨大缺口处传来!那嚎叫声中蕴含的狂暴力量,甚至暂时压过了怪物的哀嚎!

紧接着,一道银灰色的、肌肉贲张的矫健身影,以远超常理的速度,带着一股蛮荒般原始而强大的力量感,如同炮弹般扑入已成废墟的战场!卡西恩·沃尔夫贝恩,那位北境的狼族首领,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他甚至没有浪费一瞬去看那些僵住的黑衣侍卫,第一个目标,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扑那头距离伊莱拉最近、仍在粉光中痛苦翻滚挣扎的金属巨兽!他扑上去,狼人特有的恐怖力量完全爆发,肌肉盘虬的手臂青筋暴起,徒手抓住那怪物覆盖着金属的狰狞头颅,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骨裂声和金属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硬生生将其头颅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撕扯开来!暗红发黑的粘稠液体喷溅而出!

跟随着他冲进来的数名狼人战士,如同银色飓风,带着对黑暗生物刻入骨髓的本能仇恨,狂暴地切入战场。他们的利爪和獠牙就是最致命、最高效的武器,瞬间就将血牙侍卫仓促间试图维持的阵型撕扯得七零八落!

几乎就在狼族战士现身并发起狂野攻击的同时,另一批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本身的流水,悄无声息地从通道另一侧的黑暗中显现。他们同样身着利于隐蔽的暗色服饰,但动作更加整齐划一,带着军人特有的冷峻与杀戮效率。他们手中的武器刁钻而致命,如同拥有生命般,专门袭向黑衣侍卫轻甲的连接处与薄弱点。为首之人,正是安德烈。他冷峻的目光如同冰片般扫过混乱的战场,最终落在被淡粉光晕笼罩的伊莱拉身上一瞬,随即声音清晰而不带任何感情地穿透了厮杀声、哀嚎声与怪物垂死的嘶吼:

"奉塞巴斯蒂安殿下之命,清除叛逆!"

绝境,在这一刻,被来自两个方向的、代表着不同意志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伊莱拉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置身于混战骤然爆发的风暴眼。援军的到来并未立刻带来庆幸,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身与周围世界的残酷。她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切,看着自己带来的奇迹般逆转,感受着体内奔涌的陌生力量,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少年胸膛凹陷的画面、老烟斗浴血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流淌在自己血液中的,究竟是何种足以撼动黑暗的力量,以及……拥有力量,却无法及时保护珍视之人的刻骨之痛。

金属巨兽在淡粉光晕中发出哀鸣,庞大的身躯倒地挣扎,但最后的疯狂让这些怪物更加嗜血,同时那些身着黑甲的身影,虽然动作因蔷薇领域而滞涩,眼中红光却愈发凶狠。

就在伊莱拉喘息未定时,一道黑色闪电直刺她面门!

“铛——”

银灰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卡西恩用臂甲格开这一击,火星四溅。他金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露出森白牙齿:“你们的对手是我。”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扑向那个偷袭者。利爪与黑甲碰撞发出刺耳声响,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那黑甲侍卫举剑格挡,却被打得节节后退,甲胄上很快布满深深爪痕。

几乎同时,安德烈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列阵!”

他带来的暗色身影如潮水般散开,三人一组,形成一个个小型战阵。剑光如网,精准地封锁了黑甲侍卫所有退路。一个黑甲侍卫试图突破,立即被左右夹击,剑刃刁钻地穿过甲胄缝隙,带出一串血珠。

“掩护左翼!”安德烈的声音冷峻如铁。他本人如一道阴影游走在战阵边缘,手中细剑每一次刺出,必有一个黑甲侍卫捂着喉咙倒下。

伊莱拉怔怔地看着这场生死搏杀。卡西恩的战斗狂野如风暴,每一次出手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而安德烈率领的队伍则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每一个动作都经过千锤百炼。

这才是真正的战斗。不是她那种依靠本能的反抗,而是经过无数次生死磨砺的战斗艺术。

一个黑甲侍卫突然突破战阵,直扑伊莱拉而来。他眼中闪着疯狂的红光,完全不顾身后追兵。

“小心!”

卡西恩怒吼一声,硬挨了对手一剑,转身扑来。但有人比他更快——

安德烈如鬼魅般出现在伊莱拉身前,细剑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那侍卫的剑停在半空,喉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缓缓倒下。

“待在光晕范围内。”安德烈甩掉剑尖的血珠,声音依然平静,“这里交给我们。”

伊莱拉紧紧攥着拳头。她看着卡西恩浴血奋战,看着安德烈冷静指挥,看着那些素不相识的战士为她搏命。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她依然需要被保护,即便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战斗在血腥中接近尾声。最后一个黑甲侍卫被狼人战士按倒在地,他死死盯着伊莱拉,嘴角突然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后眼中红光熄灭,和其他同伴一样化作一具尸体。

安德烈蹲下身检查,眉头微皱:“灵魂禁制。果然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安德烈走过来,一直保持冷静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伊莱拉身上。他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他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向伊莱拉依然散发着淡淡光晕的手臂。

伊莱拉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迎向安德烈:“请转告二皇子殿下,我接受他的提议。但我需要更多——不只是庇护,还有训练,武器,一切能让我们站起来的力量。”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空气中残留的蔷薇花香似乎也随之凝滞。

安德烈微微颔首:“殿下的承诺始终有效。”

“不够。”伊莱拉打断他,目光扫过小杰冰冷的尸体,老烟斗苍白的脸,“我要的是一支真正属于我们的力量,而不是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下。”

她转向卡西恩,深深望进那双金色的眼睛:“卡西恩首领,感谢您的援手。但我需要更多——请派个人教我们战斗。不是保护,是教我们如何保护自己。”

月光从破洞倾泻而下,照在她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曾经只有坚韧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卡西恩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会选一个武技出色的狼人战士帮忙。”

没有更多言语,伊莱拉转身走向幸存者们。她扶起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擦去他脸上的血迹。

“我们走。”她说。

淡粉色的光晕终于完全消散,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蔷薇香气。在这片废墟之上,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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